隔日醒来,东南方的阳光从遮光窗帘露出的缝隙里挤入,明晃晃地远打下一束进屋。入目皆是灰白的冷淡风家具,极简并克制,令人心静。
熟悉的空间里,熟悉的情绪扑面而来。无论是在宿醉后醒来,还是无比清醒地醒来,毫无区别,要面对的都是一室孤寂。
没有任何期待的一天,按着日程表上的事件,一件件地完成并划勾。日复一日。
在习得性的消极情绪里,曲起腿准备下床,旋即感受到身体上的某种不适。
这不适感宛如每次喝醉后的难受,让她皱眉的同时,心里陡然有了归属感。
这次的归属感比从前更加浓烈,不源于自虐,而源自心药,有人来医她了。
林知漾回来了。
往后,她有了可做之事,可盼之人。
昨夜的幕幕剧情重新放映,相拥夜话、共赴云雨、许诺终身……她翻身看向身侧。
睡意全消。
林知漾不在。
昨晚坦诚之后,她们又温存一次,郁澈明明白白感觉到林知漾的疼惜,她温柔得仿佛怕把她弄碎了。
真正开始休息,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她困得直接睡了过去。
看光照的力度,应该快中午了,林知漾鲜少起得比她早。大概是她醒得太晚。
醒来看不见想看的人,除了揉皱的床单告诉她昨晚不是一场梦,身旁的空缺让她极度不安。慌乱在理智被唤醒前疯狂生长。
林知漾没有陪她起床。
她真的想好了吗?会不会不愿意了?
视线重新落在照射进来的那束阳光上,紊乱的思绪终于平稳。
她批判自己在胡思乱想,林知漾不是那样的人,昨天晚上,她才向她保证过。
她多半在房间外。
不想自己变成一个早起后慌张寻找另一半的经典形象,郁澈不紧不慢,沐浴洗漱过后才出房间。
结果找了一周也没看见林知漾的身影。
不悦,正准备打电话询问,又想到一种可能,转身朝阳台走去。
果不其然,林知漾穿着她昨晚为她准备的衣服,盘腿坐在藤椅里,手里翻着一本书。已经近十点,太阳灼人,从防晒的角度来说,不适宜久在室外。
偏生她的女孩无所顾忌,想做便做了。
郁澈站在那里,看了很久。
去年冬天,林知漾跟她提分手,此后半年,她总觉得林知漾不是空手离开,她的七魂六魄被带走了一半。
她从此像一具空壳游离着。
昨晚的欢愉给予她极大的慰籍,但正如速食只能饱腹,毫无营养,醒来后彷徨依旧。直到此时此刻,林知漾闲散地坐在她家阳台上,穿着她的家居服,看书,吹风,晒太阳。
她才觉得真切。
她此前不敢奢想的生活,好像来了。
听到身后动静,林知漾回头,露出灿烈的笑容:“早安,郁老师。”
“早安。”郁澈说着后退一步,避开直晒在脸上的光,“你不热吗?”
“今天有风,还好。郁老师,你家阳台居然一盆植物都没有哦。”空落落的,虽然扫得一尘不染,但毫无生活气息。
心念一动,郁澈佯装平静地说:“我不会,你如果想养,可以在这里养一些。”
“好啊,这个我拿手,家里养些植物很好的。”林知漾把书合起,开心地朝她走去,“你饿了吗,我点了外卖,很快就能到。”
郁澈说:“为什么要点,我可以做。”
知道她厨艺不错,但林知漾可舍不得。
她声音里有些坏:“郁老师昨晚辛苦得直接昏睡过去,哪能再让你干活。”
闻言红了脸,郁澈疾步要走,被林知漾一把拉住,“我开玩笑的,生气了吗?”
她凑到郁澈面前,啄了她一下,认真打量:“其实是害羞了吧。”
冰川在夏天快融化了,真可爱。
她把手上的书举起来,“郁老师,你床头这本《第四幕》不是我送给你的。”
扉页没有写祝福语,只有几个字迹凌厉的数字,写的应该是购书日期。
郁澈买书,喜欢在扉页写下日期,这样一本本看完收藏起来,更有纪念意义。
但现在,她看着那个亲手写下的日期,脑海里一时炸起锣鼓声,仿佛白墙上被泼了五颜六色的颜料,尴尬和心虚都避无可避。
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每一寸的神情,林知漾轻而缓地说:“郁老师买《第四幕》,好像在我送你之前呢。”
一口一句郁老师,“呢”字绕了个弯,轻巧俏皮地含着玩味,卡在最柔软的地方。
郁澈没办法解释。
林知漾送她书时,曾问她有没有看过她的书,郁澈给出的回答是“没有”。
现在这个谎言,不攻自破。
“为人师表,还骗人。”林知漾抱着她,威胁说:“要罚你才行。”
“罚什么?”郁澈问。
林知漾笑,没想到她在意的是这个,“你先说,为什么那个时候要骗我?”
郁澈凝噎,答不出来。那是一种本能的,想给自己多留几分余地的姿态。
她不能说自己在认识林知漾之前就读过她的书,只因为书店做宣传时林知漾的海报很迷人,就买了一个系列的书,并且关注了作者微博。
这样会不会被嘲笑。
眉梢动了动,郁澈长出一点嫩刺,扎向林知漾:“就想逗你。”
失落却还装无所谓的小孩,就很可爱。
林知漾装怒,“太坏了。”
她作势要咬郁澈,被躲过去。正打闹间,门铃被按响,外卖到了。
林知漾点的是煲好的汤,味道清淡而香气浓郁,正适合作为早午餐。
“多喝点,你现在好瘦。”
郁澈以前也不胖,但身材匀称标准。昨晚无论是抓她的手腕还是腰,总觉得瘦得太过,弱柳一般。以至于她颤栗时,林知漾总要收着些,怕她被自己折腾散架。
郁澈结合她的表情,听出了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闷声想,她只是瘦了七斤而已。
吃完东西,趁林知漾收拾期间,郁澈进屋快速地把床单换了,扔进洗衣机里。
按下“开始键”时,她得寸进尺地想,林知漾今晚留不留下?
突然间,她想到,她好像还在林知漾的黑名单里。试探性地发了个“。”过去,果不其然,看见红色的感叹号。
这个人当真是狠心。
觉都睡过了,却连联系方式都想不起来加。
林知漾进去时,看到的是一个脸色不快的郁老师,不解:“怎么了?”
扫了她眼,看她无辜的模样,心里的火更盛,“你以后打算怎么联系我?”
“……”林知漾掏出手机:“对不起!”
昨晚太兴奋,一早便睡不着,又怕翻来覆去吵醒郁澈,于是起床离开。
她光顾着回忆昨晚的事情,思考将来怎么以强大的姿态面对郁家人。更多的感觉是甜蜜,相拥而睡的甜蜜,发现郁澈第一时间买了她的新书却装没看过的甜蜜。
总之,没分出余力去想“将来”怎么联系,这种清新脱俗的小问题。
她自知理亏,把人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低头打了几个字,再把屏幕递给郁澈看。
备注是“郁老师”,跟从前的那串数字相去甚远,郁澈莫名地,觉得不高兴。
但她没说出口。
印象里,林知漾除了喊她“郁老师”,就是连名带姓地喊,她喊林知漾亦是。昵称这种东西,目前来看,也没什么要紧。
林知漾当着她的面给她打了个语音电话,郁澈:“?”
“快接通。”
照做之后,跟着林知漾一同把手机放在耳边,左耳先听见,接着是靠近手机的右耳,那人说:“以后这样联系可以吗?”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一件无聊的事情,林知漾做,就很可爱。
郁澈心情好地对着手机回了一句:“嗯。”
晾完床单后,她把林知漾带进书房,乐高城堡还摆在那里,与家具格格不入。
旁边伴着几款拼好的乐高。
林知漾很惊喜地问:“你也开始喜欢乐高了吗?”
郁澈看着她,点头说:“心血来潮。”
那么多的日日夜夜,喝酒打发不了全部的时间,她只能把自己变成林知漾,做她喜欢的事情,以此粘固破碎而摇摇欲坠的生的信念。
林知漾拆了一袋,陪她打发时间,随口问:“你今天没课啊?”
“嗯。”
昨晚林知漾在洗澡时,她破天荒地递交了请假申请。今天只有一节单周的文学作品精读,很好安排,她把课调在了下周。
因为郁澈从未有过请假的经验,其实有一点愧疚,但还是做了。
就这么一次,她想陪一陪林知漾。
“那很好啊,你下午睡一觉吧。”林知漾说话时回着消息。
郁澈探问:“你下午有事情吗?”
“陪孟与歌去医院拔智齿,她刚刚发信息提醒我不要见色忘友。”林知漾幸灾乐祸:“她最近被一个小朋友缠上了。”
“啊?”
“她公司的实习生,还没毕业呢。”林知漾说着发过去一条:“让何沁陪你不是一样的吗?”
鸽子:【你去死好了!】
无论如何也问不出“晚上还会过来吗”这种话来,林知漾也说了,她最近说了很多问句。
有一点贪心。
来日方才,不急于一时。
郁澈如是想。
临别前,林知漾抱了她一下,明媚的眸子闪着星光:“郁澈,恋爱快乐。”
她离开后,郁澈登录“荔枝味的薄荷糖”,偷偷发布:“同乐。”
随即被提醒“林知漾”发了微博,她点进去。
“近期听到最动听的一句话是,‘你以后打算怎么联系我’。我要搬山涉水去为你摘一朵花,搬着梯子登上月球,向全宇宙大喊‘我爱你’,再对着你的耳朵小声说‘早安’。”
【荔枝味的薄荷糖】跟风评论:“恋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会忙,晚十一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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