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璧羽久久没有听到江漓说话,到底忍不住又看向她,又保证似的道:“这只不过是不得已之下的逢场作戏而已,我不会碰她们的,而且你放心,我很快便会拟诏册封霁儿为太子,不会有人能撼动你和霁儿的地位的。”
江漓此刻有些走神,耳边一会儿是赵璧羽的“不得已”,一会儿是先前赵璧羽说给她的那些山盟海誓,甚至两个月前,赵璧羽还在不顾朝政不稳,举都城之兵,全力从山崩之下救出自己……
可这才短短几天,人心说变就变了吗?
因为赵璧羽成了帝王,心里装满了天下,便装不下她和霁儿了吗?
什么无人能撼动她和霁儿的地位,简直可笑!
江漓也确实笑出了声,她逼视着赵璧羽的眼睛,问道:“你要知道,你今天纳进宫里的都是野心勃勃的官宦世家女,她们进了宫,哪里甘于只做个壁花似的摆件?你今朝不得已把人纳进了宫,又怎么能保证来日不会再因为旁的不得已,而宠幸她们呢?
“她们绝不会甘心进宫守活寡,更不会甘心这辈子不生儿育女,做了妃嫔的,又哪个不想做皇后?有了子嗣的,又哪个不盼着自己的儿子能成为下一任帝王?”
江漓质问完,并不听赵璧羽的回答,而是又继续说道:“自从那些官宦世家的贵女踏进这皇宫之中,她们和她们母族的野心只会越来越膨胀。往后,这后宫便再也不会有安宁之日了,而我和霁儿因为占着皇后和太子之位,便要终日提心吊胆,谨防随时会有人谋害我们母子……”
她的声音越来越冷:“还有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他若是个女孩,还算是有福气的,若是个男孩,少不了也是要有性命之忧的。要害死一个襁褓中的孩子,还不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赵璧羽张了张嘴,刚要出声说话,却又被江漓打断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说你能保护好我和霁儿。”
她又嗤笑了一声:“先帝有多宠爱先太子,你该是最清楚不过的,可你看看先太子的下场,我和霁儿将来未必就能比他好到哪儿去?”
说到这里,江漓冷冽的眼底突然流露出一丝脆弱,她继续一瞬不瞬地盯着赵璧羽的眼睛问:“即使这样,你还要继续纳妃嫔吗?”
赵璧羽神色早已松动。
明明他正和江漓相对而立,两人之间近不过咫尺,可眼下的情境,却像是两人之间隔了道天堑鸿沟似的。
他讨厌这样的感觉。
赵璧羽下意识想要伸出手,去拉住江漓,可他刚伸到一半,忽然感觉到头上传来一阵刺痛,像是有人在拿着一把绣花针在他脑袋里一通乱扎,又像是在拿着剪子乱铰一通。
他一时间忍耐不住,伸出去的那只手,最后便撑住了自己的额头。
好在这阵刺痛来得快,去的也快。
赵璧羽很快缓过劲儿来,一旁的江漓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但赵璧羽在呼吸间,仍觉得脑袋里像是余痛未消似的,算不上有多痛,却搅得人心烦意乱。
好一会儿,他才回想起江漓刚才问了他什么,他一边忍着不舒服,一边张口便说道:“我不是先帝,最后登上了皇位的人是我,而不是先太子,这足以证明我比先帝要可信的多,你该相信我能保护好你们的。”
江漓闻言,没有说话,但眼神里的光亮却在慢慢熄灭,她甚至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赵璧羽又没等到她的答话,突然变得不耐道:“我都说了只是逢场作戏而已,等解决了西陵,我再想法子把她们撵出宫去就是了,你为什么不能体谅体谅我的难处?
“我有时候甚至怀疑,在你被困在天羽山的那三天三夜里,你和陈玄夜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所以你才会一再要我放了他?”
江漓听到他这些莫名其妙的指责,先是意外地怔忡了一瞬,待随后反应过来赵璧羽的意思,险些克制不住想要动手:“我要你放了陈玄夜,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你!”
她有心要解释,但又见赵璧羽按着额头,一副根本不想听她辩白的样子,她又觉得自己眼下这副着急解释的样子,简直可笑至极。
她索性把那些话又统统给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口不停翻涌几欲冲破而出的躁郁,最后她神色漠然地问赵璧羽说:“所以你心意已决,不可更改了是吗?”
“是。”赵璧羽回答的毫不犹豫。
“好。”江漓也毫不犹豫地应道,“臣妾领命,一定会好好为皇上好好挑选可心的妃嫔的。”
说完,朝着他的方向行了一礼,便利落地转身,径直开门离开了御书房。
她刚走出门口,便听到身后的房间里,传来碰地一声巨响,像是什么瓷器被重重砸在地上的声音。但她甚至都没回头看上一眼,笔直地穿过守门的宫人,扬长而去。
临走前,她还从顺安手里拿走了那几本册子。
门口的顺安等人,听到屋内的巨响,齐齐被惊出了一个激灵。
方才江漓和赵璧羽两人说话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守在门口的宫人们隐隐约约都听了个大概,心知赵璧羽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众人便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恐触了他的霉头。
顺安才伺候新皇不久,尚没有完全摸准赵璧羽的脾性,因此这会儿也有些害怕。
可屋内传来这么大的动静,他身为宫里的太监总管兼皇上的贴身侍从,也不能就这样不闻不问,放任皇上一个人生气,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在门口稍稍抬高音量问道:“皇上这会儿可要奴婢进去伺候?”
半晌,屋内才传来带着怒意的声音:“滚去叫尚禧来!”
“唉!”顺安听是要请太医,担心皇上身体有异,一瞬也不敢耽误,匆匆应了一声,转身便小跑去了杏林苑,去请了尚禧尚太医来。
等尚禧赶来御书房的时候,御书房里砸碎的东西,早已经被人给收拾干净。
赵璧羽正坐在案几后,皱眉按着自己的额头,他见尚禧走进来,直接免了他行礼,然后便挥推众人,只留下了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