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漓在堂下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我可以交出饮品方子和制冰的方法,以供查验。但听闻乡丞大人最为公正,我希望由他来查验。”
敌强我弱,江漓没想硬碰硬,但她也不甘心,就这么轻易遂了崔主簿的意。
因为上次回门宴的事,崔主簿恐怕早已把她视作眼中钉,而整个铜雀镇,要说还有谁能稍稍压制崔主簿,那也就只有尉迟宇了。
尉迟宇虽然年纪小,又没实权,但至少官职比崔主簿大,而且家世了得,崔主簿再一手遮天,也不敢轻易动他。
既然今天这劫躲不过了,那与其便宜崔主簿,倒不如把方子交给尉迟宇。
至少尉迟宇待她尚算友好,她搬来镇上居住后,对方三五不时地就会派小厮上门,热情地询问她需要什么帮忙……
然而,崔主簿似乎早料到她会有此一说,嗤声道:“那可真是不巧,乡丞大人刚好昨天外出,这几日都不在铜雀镇,看来只有本官来帮漓娘子查验了。”
“不用不用!”门外突然传来一道急匆匆的声音,接着,这时候本该在临县庙会上的尉迟宇,跨步走进了屋内。
他走上前说道:“既然漓娘子信任我,那还是我去吧,崔主簿公务繁忙,不好劳烦你。”
崔主簿见尉迟宇突然出现,很吃了一惊。
他知道尉迟宇对江漓一向多有照拂,所以故意提前支走了他,把他哄去临县逛庙会玩儿,可没想到,他竟然这个时候突然赶回来了。
崔主簿拧眉道:“大人,江漓的案子还有别的蹊跷,还是由下官……”
尉迟宇打断他说:“另有蹊跷你另再查就是了,核查方子的事既然江漓提了要求,那便由我来。”
少有的,尉迟宇态度十分强硬,想要保下江漓的意思也很明显。
崔主簿下意识朝屏风后看去,但屏风后的身影早已经不在了。
尉迟宇见崔主簿没吭声,便又转向江漓说:“漓娘子,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走吧。”
可还不待江漓应声,崔主簿又出声阻拦道:“大人……”
“崔主簿,”尉迟宇再次打断他,“漓娘子为咱们铜雀镇培育出高产的种子,怎么说也算是为镇上立了大功,有些事太过计较了,乡民们可要不依的,我这个做乡丞的也不好再视而不见。”
尉迟宇这番话,已经带上了警告和威胁。
他和崔主簿对峙着,脸上无半分躲闪畏惧,恍惚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崔主簿这才发觉,自己以前低估了尉迟宇,以为他年轻好欺,对他糊弄敷衍,可现在,那个本该胆小怕事的人,反在关键时刻摆了自己一道……
崔主簿粗喘了口气,在愤怒的同时,对尉迟宇也生出了一丝忌惮,最终他稍稍退后两步,不再阻拦,眼睁睁地看着尉迟宇带走了江漓。
尉迟宇刚一离开衙门,之前绷得笔直的脊背瞬间松垮了下来,他拍着胸口长舒了口气:“可要吓死我了!”
昨天,崔主簿突然和他提起临县的庙会,说庙会上如何热闹好玩,若他无聊,可以一去。
他当时并没多想,反正他在衙门里整日无事可做,也确实无聊,当天下午便带上小厮赶了过去。
但他即使出门游玩,也不忘毓王府的陈阵要他保护江漓的事。
他在离开前,特意嘱咐了自己的几个眼线,若是江漓出事,要他们第一时间飞鸽传讯给自己。
当然,衙门里也有他的眼线。
衙门内外虽然都被崔主簿一手把持,但尉迟宇有钱,真金白银地递出去,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愿意为他做事。
他没想和崔主簿斗法,不过他好歹也是个乡丞,不能对衙门里的事真一无所知,毕竟如果铜雀镇出了什么坏事,那他这个乡丞是要头一个遭殃的。
他在衙门里安插眼下,只是为了预防万一,但崔主簿行事尚算有分寸,所以平时他也用不着。
可没曾到,这次恰好就派上了用场。
今天一早,衙门里的眼线提前得到信息,说崔主簿要抓江漓蹲大牢,尉迟宇想到崔主簿和江漓之间的嫌隙,立马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还好及时赶上了。
但他这个乡丞只是空有名头,并无实权,他怕崔主簿不肯放人,故意照着他爹平时说话的样子,装足了底气,为的就是让崔主簿忌惮,他才能顺利把江漓带出来。
眼下事成,他不免带着几分得意,问身后的小厮粽子说:“我刚才装的像不像?”
粽子急忙点头夸奖:“像!简直跟老爷平时说话时一模一样。”
尉迟宇忍住笑出了声。
笑完,意识到江漓还在,他又不好意思地转向江漓说:“让漓娘子见笑了。”
江漓停步朝他鞠了一躬说:“大人此举是为了救我,我感谢还来不及呢。”
尉迟宇闻言,脸上反而更加不好意思了。
“你先别急着谢我,”他说道,“你只是为防崔主簿会假公济私,借由审问对你动用酷刑,但你的饮品方子和制冰方法,我还是要查看的……
“镇上的人都爱喝你家糖水,此举也是为了铜雀镇所有人的安全。当然,最主要的是,若被崔主簿知道我没查验你的方子,只怕他还会借机再找你的麻烦。”
但要查验方子,少不了要把方子上的东西一一研究实践,相当于白抢了江漓的秘方。
尉迟宇继续道:“我救你并不是为了和崔主簿抢方子。只是人性自私,我看了你的方子,即使现在能向你保证不会透漏出去,但也说不准将来会出什么变故,所以我决定直接花钱买下他们,你可以开个价。”
江漓早在指明让尉迟宇查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白送方子的准备。
尉迟宇肯付给她钱,已属意外之喜,江漓当即点头应了声好。
江漓答应的太过干脆,尉迟宇意外道:“你这就答应了?就没有一丁点儿的不舍?”
江漓道:“是有点儿不舍,但那些不过都是些身外之物,没了便没了吧。”反正只要人还在,赚钱的法子多得是。
尉迟宇突然感到有些沮丧,他刚才故意说必须要查验方子,本来还想等江漓求他来着,到时他好趁机提出自己的要求……可谁知江漓竟如此看得开……
他沉默了一瞬,索性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其实,漓娘子身为神女弟子,我自然是信任你的,也不是一定要查验你的方子。
“我可以不查验你的方子,让崔主簿这段时间都不能找你的麻烦,但是,我也有个不情之请,想要漓娘子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