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妈要知道你这么作人,腿不给你拧断。”
“您知道什么呀?本来就是他的错。要不是你劝我,我早跟他散伙了…,”
“我没劝,别往我身上赖。”王国勋撇清。
王宝甃不接话,剥着花生壳往鸡身上丢。
“得饶人处且饶人。”王国勋意味深长道:“不管是朋友小情侣还是合伙人,俩人只要有一方想压制另一方,这日子就过不好。”
“西平他大伯就是例子,被自个媳妇压了一辈子,最后作践成窝囊废。你呀,老想压你哥一头,屁大点事哭的跟黑海似的。西平白天忙民宿,晚上还得来赔错…,”王国勋正说着,王西平骑着摩托回来。
王宝甃磕着水煮花生,王国勋道:“西平,早点回去洗洗歇吧。这丫头又不是腿断了,不用来回跑。”
“没事儿,我回去也睡不着。”说着递过来两盒烧烤,有羊肉串,有烤素菜。
王国勋还能说啥,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王西平拿了盒象棋,陪着王国勋下。王宝甃举着肉串,大次咧咧的吃。王国勋吃了他一个卒,手里把玩着棋问:“你们俩到底闹啥矛盾?说出来我给调解调解。”
俩人都不搭腔。
“公事私事?”王国勋问。
“民宿经营上的事,您插不了手。”王宝甃道。
王国勋下棋,不再接话。
王宝甃打算回家冲个澡,收拾一番去民宿,网购的东西都陆续到了。收拾好下楼,阿玥妈正跟邬招娣聊的热络,看见王宝甃问:“桂枝,西平怎么把人姑娘给删掉了?”
“我不清楚。”王宝甃摇头。
“回头你给问问?”阿玥妈埋怨道:“西平也真不会做人,看不上直接说,背地里删微信是啥意思?”
“他直接说了。上个月陈淼她嫂子问我要微信,王西平当时拒绝了。”王宝甃道。
“我咋不知道这事?”
“阿玥知道。”
“这也不得劲呀?门里门外整天见的,加微信不聊就行了,一个大爷们的删了干啥?”阿玥妈道:“她嫂子今一早来找我,说了一顿难听话。”
王宝甃懒得接话,不亏,谁让你们爱管闲事。
“西平也真是的,相亲那天打扮的人模狗样,我以为这事都板上钉钉八九不离十了,就等着啃鸡腿…,”
“这事怪我,西平一直都不热。那天早上我去了趟,说陈家姑娘都约好了,不去不得劲。他穿个干活的背心裤衩去,我把他拉屋里挑了身衣裳,捯饬了捯饬。”邬招娣拿出手机道:“这事你情我愿,男方看不上咱媒人有啥法?总不能摁着牛吃草?”
“喂西平,陈家姑娘你是看不上?你咋把她删了?她嫂子跑你四嫂子家不依。”邬招娣打着电话问。
“行,那我明白了,回头我给你电话,你自个跟陈家姑娘说吧。”说完挂了电话,朝阿玥妈道:“西平说暂时没结婚的念头,他会自己跟陈家姑娘解释。”低头发着手机号道:“我作了这么多年媒,还是头一回遇上这事,男方看不上女方,女方嫂子跑到媒人家不依?这亲不成更好!成了尽跟着生气,陈家的交道不好打。”
王宝甃回到民宿,前台桌底下堆了好几份快递,依次拆开,都是一些七零八碎物,没见着唐服。回后院转了圈,甘瓦尔拎着一桶水,在楼上挨个擦房间门。
王宝甃抬头道:“门最后再擦,不着急。”
甘瓦尔从栏杆上探出脑袋,“我马上要开学了。”
“行吧。”王宝甃点点头。
“你脚好了?”
“没好,但不影响走路。”
“我想去看你,他怕我打扰你。”
“没事儿,以后我就在民宿了。”
“他把花盆都加固了。”甘瓦尔指着花盆。
王宝甃回头看,十几个粗缸花盆,盆体都被铁丝加固了几圈。
甘瓦尔抠着栏杆道:“他生我气了,我不该出去玩。”
“跟你没关系。”王宝甃摇头。
“那天血渍滴了一路,他从后院一直擦到门口。他很伤心。”顿了半晌道:“我也很伤心。”
王宝甃看着他,没接话。
甘瓦尔继续擦门道:“他去街上了。”
王宝甃点点头,“午饭吃什么?”
“什么都行。”
“好。我给你煮羊肉面。”
王宝甃正在厨房忙,王西平出现在门口,眼睛水亮,有隐隐压制的欢喜。王宝甃切着香菜,王西平洗着小葱问:“吃什么?”王宝甃没跟他说话,从高压锅捞出一块白煮羊肉。
羊肉晾好,片薄切片,煮好的面捞进羊肉冲汤里,放上几片白羊肉,撒上层香葱碎。甘瓦尔拨着碗里肉片,足有十五片,看着王西平问:“你有几片肉?”
王西平数了数,一共十四片。
甘瓦尔挑了一大筷头面,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用手比划道:“我有十五片。”
王西平看了眼前台的王宝甃,伸筷子夹了甘瓦尔一片,甘瓦尔急道:“你夹我…,”话没落儿,王西平赶紧还给他,连本带息还他三片。
甘瓦尔嚼着肉道:“黑贝虎仔都比我好。你整天不是番茄鸡蛋面,就是拍黄瓜炒土豆丝。”
王西平看看他,半晌憋了句,“明天给你炖骨头。”父子俩在这嘀嘀咕咕,王宝甃看了眼,继续做表格。
甘瓦尔连汤带面的吃完,王宝甃抬头问:“吃饱了没?”
“差不多。”甘瓦尔犹豫道。
王宝甃回厨房,把凉拌好的羊肉夹进烧饼里,放烤箱加热。待烧饼两面焦黄,拿出来装盘给甘瓦尔。甘瓦尔咬一口满嘴香,看着王宝甃问:“就一个吗?”
“不够?”
“也不是。”甘瓦尔不好说,把手里烧饼递给王西平,王西平一口下去咬了一半。甘瓦尔看着烧饼愣了会,扭头站到门口吃。王宝甃转身回厨房,捣鼓了一会儿,又端了两个烧饼夹肉放桌上。
午饭后,甘瓦尔抱了本小人书看,王西平在晾荫底下锯木头,他要打一张高脚凳。王宝甃忙完前台的零碎,看着满身汗的王西平发呆。王西平抬头看她,她别过脸朝甘瓦尔道:“我给你掏耳朵?”
“不要。”甘瓦尔摇摇头。
“行。”王宝甃打开手机照明,“我不掏,我就看看。”揪着他耳朵看了眼,激动道:“我靠,都堵严实了,你耳朵能听见我说话?”
“……”
“我带你去医院。”转身拿车钥匙。
“我不去。”甘瓦尔捂住耳朵。
“你是不是从没掏过耳朵?”王宝甃看他。甘瓦尔摇摇头。
“不行,你必须去医院。听觉被耳屎堵了,轻则聋,重则割耳朵。”拿出手机查道:“我给你看新闻,有个人几十年没掏耳朵,最后开脑了。”
“你先替他掏,不行再去医院。”王西平递给她挖耳勺。
甘瓦尔脸色都变了,老实坐那道:“我不去医院。”
王宝甃摸摸他头,“没事儿,我不会让你去医院。”说着接过挖耳勺,跟王西平对视一眼,别开脸指着地垫道:“你先躺上去,我拿个枕头。”
甘瓦尔趴在枕头上,王西平拿着手机替他照明。王宝甃看着耳屎,欢喜的无从下手,实在太多太过瘾了!
王宝甃经验丰富,挖耳勺一碰,就知道能不能掏。揉揉他耳朵道:“你这是油耳屎,疼了就跟我说。”拿着挖耳勺在周边徘徊,好一阵儿,才慢慢探进去掏。
甘瓦尔“嘶”了一声,王宝甃问:“疼了?”
“不疼,有一点不舒服。”
“没事,只要不疼就没事。”话落儿,掏出一坨黄色粘稠物,弄到纸巾上,“你看看。”
甘瓦尔看了看,立刻捂住眼。
王西平找话道:“我耵聍是干的。”
王宝甃不搭腔,耳屎就耳屎,还耵聍,就你高级脱俗。
甘瓦尔问:“什么是耵聍?”
王西平道:“外耳道的分泌物。”
“我有吗?”甘瓦尔问。
“别说话。”王宝甃又掏了一大坨,递给他看道:“这就是耵聍。”
“………”
王宝甃掏完耳朵,甘瓦尔也睡着了。
王西平不时侧头拍拍耳朵,看着王宝甃道:“好痒。”王宝甃擦着挖耳勺,没接话。
王西平看她,“宝儿,我耳朵痒了。”
王宝甃让甘瓦尔躺好,背过身去吹风扇。
王西平回屋拿了个枕头,放在王宝甃腿上,王宝甃拔根自己的头发,折起来捻一捻,轻扯住他耳朵,一点点掏。
王西平胳膊缓缓攥住她腰,越搂越紧,王宝甃拍他,王西平笑笑,头往她怀里凑了凑,闭上眼睡觉。
不过五分钟,王西平就打起了鼾。
王宝甃看着他脸,手指描绘他五官,拿了张纸擦他额头的汗,摸过手机给他网购了一套护肤品。
王宝甃要起身,王西平睁了一下眼,拉过她手放自己头上,合上眼又睡。王宝甃手指轻梳他头发,揉揉他脖子,捏捏他肩。
王西平舒坦的不像话。
王与秋拎着黄桃罐头进院,入目就是王西平躺在王宝甃腿上,王宝甃偷啄他额头,手指按摩他头皮。王与秋没作声,悄悄退了出去。
王与秋把罐头放桌上,捞出一块到碟子里,用调羹一点点挖着吃。吃的泪流满面,吃的筋疲力尽。
临傍晚王宝甃过来,王与秋示意厨房,“冰箱里有罐头。”王宝甃捡了一罐最大的。
“脚怎么样了?”王与秋问。
“没事,就等长指甲了。”王宝甃趴在沙发背上道。
“有什么好事?”王与秋问。
“没有。”王宝甃摇头。
“你那么高兴干什么?”
“我?我哪高兴了?”王宝甃站直身子道:“我们打算九月十号开张。”说着走到桌子旁,拧开罐头挖了一勺,眯着眼道:“我靠,太甜了,甜的蜇心。”
“不觉得。”王与秋道。
“好吃,黄桃软糯汁黏稠。”王宝甃喝了一大口汁。
“这臭毛病改改,你把汁喝了桃怎么办?”王与秋道:“小自私鬼,吃罐头喝汁吃西瓜挖心。”
“姑姑,我跟你商量个事呗?我现在借你一只鸡,来年还你十只鸡。”
“不借。”
“不借拉倒。”
“你整天嘴这么馋怎么办?嫁都嫁不出去。”
“不嫁正好,我陪你一辈子。”
“用不着。”王与秋问:“前儿你妈来说王西平相亲了?”
“王西平就没打算相亲,他推不过我妈。”王宝甃道:“你们中年妇女真…,我妈来这干什么?”
“你妈跟我哭了一通,说你是根搅屎棍子,你爷爷给她脸色看了。”
“我妈就来跟你说这?”
“主要是来看民宿,其次才…,”
王宝甃打断道:“我爷爷给她下了一次脸,她就受不了?我可受了二十多年。”
王与秋不再说话。
王宝甃舀了一大勺黄桃,填到嘴里嚼,嚼了一会,红着眼窝道:“我还想哭一通呢,一家子老的小的都偏心。”
“好了好了,我就随口一提。”王与秋打嘴道。
“我不管。”王宝甃也不明白要说什么,但有一肚子委屈。
“有喜欢的人吗?”王与秋转话题道。
“喜欢的人多了。”王宝甃擦鼻涕道:“不知道你问谁。”
“行行,回去吧。”王与秋打发她。
“你怨过爷爷奶奶没?”王宝甃突然问。
“忘了。”王与秋道。
“忘了就忘了,谁稀罕知道。”说着推开门出去,走至半途绕到鸡圈,左右看两眼,逮了只鸡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