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
“宁州幻城崖,”年轻人轻轻地笑,“真的是个很美的地方,你若不是真的去过,不会明白的,即使死前可以看一眼,都可以瞑目了。”
祁烈瞪大眼睛狠狠地打量了他两眼:“你还真的去过?”
“去过,”年轻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所以我就剩一个愿望,就是去海角看看……”
“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商博良。”
整个营地在黑夜中沉寂起来。远处的树上,手腕粗的巨蟒静若雕塑般窥伺了片刻,悄无声息地滑走。好像是远处有什么动物跑过灌木丛,惊起睡着的鸟儿,在半空中盘旋不息。
三
“嘿哟嘿,走山趟海光脚板嘞,遇山踩个山窟窿嘞,遇水就当洗泥脚嘞,撞到天顶不回头嘞!嘿哟嘿!”小黑嘹亮的歌声响彻云霄。
马帮中的每个人都面带喜气。本以为这场大雨要下透整个雨季了,谁知道昨夜入睡时还是浓云满天,今天一早起来就看见万道阳光金线般的从云缝中透下来。
天晴是个好兆头,走得不会太辛苦,更不容易迷路。过了这片林子就到了黑泽,黑泽上唯一的村落是黑水铺,是虎山峒的村子,云荒路上的第一站。宛州的行商喜欢和黑水铺的巫民打交道,因为黑水铺算是深入云荒的必经之路,巫民见外人见得多了,也就开化一些,颇有几个会说东陆官话的人。
这支马帮可谓不小,八十多匹骡马,其中有四十驮是货物,剩下四十驮扛着食水药物和防身的家伙。浩浩荡荡的队伍足长半里,祁烈口里叼着牛骨哨在最前面指路,彭黎骑着一匹健马拖在最后,也叼着一枚牛骨哨。帮主和帮副就靠着牛骨哨尖利的“嘘嘘”声彼此联系,收拢整个队伍。在这样的密林中,隔着几步就看不见人,只有一丛一丛的大蕨叶和灌木,茫茫的哪个方向看起来都是一片绿。
祁烈吊儿郎当的斜挎在一匹大公骡上,几个身强力壮的兄弟按着他的指点,拿砍山刀把几处灌木斩开,本来渺无人迹的雨林竟然显出了一条旅人踩出来的小道。祁烈得意洋洋,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不知名的小调,两道稀疏的八字眉都快飞上天去。
“咔嚓”一声裂响,小黑砍下了一片巨大的蕨树叶子。叶子上面新鲜的雨水劈头盖脸的洒下来,都淋在商博良的头上。商博良微微笑着没有闪避,抬头看着那阵水雾在半空里留下的一道虹,放开胸怀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是个好地方啊,”商博良带着自己的黑马跑到祁烈身边和他并肩而行,“怎么你说起来那么阴森?”
“看人看心莫看皮,这个道理不懂么?”祁烈摇晃着脑袋,“到黑水铺这段,还是云州的皮,再往里面走才是九死一生的勾当。”
“到这鬼地方还不算九死一生?”开道的伙计中,一个绰号石头的扭头问了一句。
“黑水铺那是歇个脚,真的想搞上好的货色,还是得往林子深里走,”祁烈喷云吐雾,扯开了腮帮子神侃,“我们走云荒的喜欢讲,毒蛇口里夺金珠,越是凶险的地方,越有赚钱的机会。好山好水有女人的地方,早就给人挤满了,就算有赚钱的机会,还轮得到我们?可是那越邪越险,别人不敢去的地方,嘿嘿,就是我们发财的宝地了。”
“那什么地方才算是云荒的深处呢?”商博良好奇地问。
祁烈斜眼瞟了商博良一眼,看见他一双清亮亮的眼睛,仿佛学生求教于师长一样,干净得没有半分瑕疵。
“也罢,遇见我,算是你有这个缘分,就给你说说云荒这里的事儿,将来赚到了大钱,可记得分我一份,”祁烈一撅嘴吐出一个烟圈,等着在前开路的一帮小伙子都凑到他身边来。
祁烈确实好吹牛,不过他嘴里的事情也并非完全捕风捉影。小伙子们喜欢听他说云州的事情,一是有趣,二是有朝一日自己能走云荒了,祁烈说的话没准用得上。
“云荒巫民,一共分四个峒,虎山峒、蛇王峒、黑麻峒、紫血峒。巫民叫峒,跟我们叫部落差不多,北陆的蛮人不是七个部么?巫民管部落就叫峒。黑水铺是虎山峒的,从阴虎山往南,都是虎山峒的势力。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子镇子,加起来有不到一万人吧。阳虎山和阴虎山之间,就是蛇王峒的地方了,要买金鳞,就要找蛇王峒,那里养蛇的巫民,满屋子都是蛇,我年轻时候不知道这一节,在蛇王峒的一个镇子上过了个夏天,有个巫民的小女人喜欢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