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次遇袭,陈莲感受到了自己的不足,仅凭那些不熟练的武功,真难对付突然而来的袭击的。
她自己留了十几枚小巧的飞镖下来,其他的就都送给红袖和甜儿、黑珍珠的,权当这些天的谢礼。
这几个女孩子跟在吕阳身边,注定是麻烦不断的,多几件能吓人的东西也好。
最后,陈莲打开了苏蓉蓉临行前为她留下的薄笺,那上面是字迹秀丽的几个蝇头小楷:九十七号。
当日思量再三后,陈莲还是决定先到济南去一趟。
动身前往福建之前,她对蓝太夫人和铁随意都说过,此行大约会要两三个月,所以现在也不怕他们担心。
她所怀疑的“奇毒”和“济南”中,没办法跑去问当年毒害铁随意的人是不是想杀她,所以,还是先去济南探探林夫人的口风。
当初林帮主还在世,君成笑自然对林夫人防范甚严。
如今她这个“死人”想偷偷潜进去见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应该会容易得多。
陈莲起身离开舱房,到了那间苏蓉蓉精心设计的镜室。
她在靠墙一排矮柜子上找到了编号九十七的抽屉,轻轻拉开。
只见里面放着一副精巧的人皮面具、一套颜色素淡的衣裙、几根乌木发簪、一双厚实的布鞋、一柄青穗钢剑,和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她打开薄册,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字:
姓名:柳意。
身份:江南凤祥银楼柳老板第六庶女,念慈庵明心师太记名弟子。
年纪:二十左右。
个性:沉静稳重、不喜言语。
特征:滴酒不沾,茹素,喜喝西湖龙井茶……
陈莲合起薄册,微笑着喃喃道:“碧水柳丝媚,霜天歌弦楚……倒是个很美的名字。只是,我看起来就是整那么一个清心寡欲的人么?”
摇了摇头,她又拿起了那柄钢剑。剑很轻巧,随手挥了一下,极为衬手。只是……还是希望不会用到才好。
“少主,两天前,在吕大侠与陈姑娘失踪的那个渔村附近海上,我们发现了一艘被遗弃的渔船。船上有打斗的痕迹。而且,船舱底下蓄水养活鱼的池子底,沉着两具尸体。”
无心山庄里,一身劲装的中年人又回到了铁随意面前,恭声禀告。只是这一次,他的面色有些苍白。
铁随意道:“可知道那两具尸体的身份?”
“属下等将渔船带回村子,那两具尸体经过这些天浸泡,早就腐烂得面目全非,只是那渔船是村里林家兄弟的。死尸身上的衣服,也和两人平时穿着吻合。”中年人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那兄弟俩据说就住在船上,有时远航捕鱼,十几天不归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一开始没人留意。但是后来村里人回忆,最后一次看见他们出航,似乎……就是陈姑娘与吕大侠失踪的那个早晨。”
铁随意一直很安静地坐着,直到中年人说完,他的身形似乎都没有移动一分一毫。
可是,他的右手已经紧紧捏住了椅子扶手,指节惨白,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
“这几天你辛苦了,先下去歇息吧。”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说道,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
听见极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许久之后,铁随意终于慢慢松开了扶手。喀啦一声,上好的楠木立刻出现清晰的裂痕。
犹记得那年除夕,因为一颗从天而降的小石子,他循声纵上了一片屋顶。
然后,他听见那个温温软软、带着歉意和一丝懊恼的声音:“你……我刚才的石子打到你了啊?”
女孩的谈吐高雅不俗,举止落落大方,可是他也不过觉得有趣,并未怎么往心里去。
直到后来告诉她自己自幼失明,她怔了片刻,随后语气无比坚定地说道:“铁随意,你真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这些年来,什么样的恭维话他没听过?什么天纵奇才、才高八斗,什么姿容俊秀、文武双全;只是那些人到最后,总是会叹息着加上一句:“可惜啊!若不是……”
只有这个女孩,用那样真挚而简单的口气,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他很了不起。没有可是;没有若非;没有如果。
一瞬间,心底似乎有什么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于是,他和那个名叫陈莲的女孩成为了朋友。
陈莲很随性,她会一字字为他刻写堪称是无价之宝的古书残本,也会送他不值几文钱的自酿桑椹酒。
她也很豁达,偶尔两人天南海北闲聊时,会因为意见相左而引经据典地辩论。
赢了她从不会耀武扬威;发现自己记忆有误错了的时候,也从不恼怒,总是大大方方地笑着认下。
她甚至还很细心。和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她不会因为他失明而感到束手束脚,依然拉着他漫山遍野地闲逛。
可是,她总是会在前方有障碍时拉住他的袖子,自然而然地牵着他的手避过;会绘声绘色地向他形容某处的景色,也会陪着他静静听雨打桑叶。
再没有一个人像她那样,从不高高在上以怜悯的姿态看他,却也从不盲目依赖,总是细心地顾到了他的需要。
陈莲、陈莲……
那个聪慧、恬淡又诙谐的少女,她脸庞柔和的轮廓似乎仍刻在他手心,而她的人,竟是永远沉睡在那片冰冷的海水中了么?
可是,不是有吕大哥么,吕大哥是江湖双绝之首,比盗帅楚留香的名气还要大,怎么可能会如此轻易地就丢命呢?
这一点,铁随意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