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身穿锦缎,头戴弁帽,英姿天挺,隆准龙目,广颡修颐。
妈妈可对客人的年龄外貌丝毫不介意,只要是有钱,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邋遢乞丐、豪门富翁。
“哟,这位客人可真是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妈妈朝着他讪笑,“不知适才可是您说的愿意出一万两让咱们楼里姑娘作陪的?”
元松峙紧紧看着他,只听得他缓缓道:“没错,正是在下。”
妈妈笑意更深:“不知您可是只要青璃一人吗?”
“对,只要她。”那中年男子站起身,略略整理下衣裳,四下里的人,这才看清他的样貌,容颜的确算得上相貌堂堂,只是脸上有一种经历世间沧桑的痕迹,铮铮岁月,打造了他一副磐石模样。
他随即示意身侧的小厮,小厮领命,端上一个红漆锦盒,打开来,里面全是金灿灿的金子。小厮上台递给老鸨:“这是礼金,请妈妈笑纳。”
老鸨端起锦盒,满脸金光。连忙笑呵呵:“也罢也罢,青璃今夜便是你的了。”
人群哗然。
“万金买一夜夫妻啊!”
“真是出手阔绰,非富即贵。”
元松峙见妈妈把青璃的一夜卖给了这个中年男人,心里不是滋味。身侧有人安慰他:“松峙不必多想,青璃姑娘还是应付的来得……”
话未说完,元松峙奔进青璃的屋子。
元松峙刚刚进了屋子,青璃的贴身丫鬟也把一男子重金买一夜的事情告知了青璃,青璃倒是无动于衷,只默默拆着头上的珠花。
元松峙半跪在她的面前:“青璃,你快告诉我,你不愿意!”
青璃拉他起来:“元公子,你起来罢。”
“不,你怎么可以除了我再与别的男人有肌肤之亲?”
“呵呵,你和一个风月女子聊别的男人,我没有任何男人。元公子,我只说过等你三年,但是这三年里面,我也要在这楼里面生存下去啊。”
“他出万金,我也可以出万金!”元松峙慌忙道。
“不,元公子,你得要好好用功,我等你三年,三年过后,如若你不来,那我只好跟着别人走了。”见元松峙担心她的模样,青璃扑哧一笑,“你放心,今晚,我自有分寸,我准备许多好酒,到时候,醉了就什么也做不了了。”
元松峙听青璃这么一说,神情终于放松下来,与青璃告别,携了小厮回府研读功课去了。
花前月下,星月交辉。
烟雨阁一片沸腾,红男绿女,一片笙歌。人们并没有因为夜深而入眠,反而因为夜深而更加肆无忌惮的狂欢。那位掷了万金买了青璃一夜的男子,此刻正与朋友喝酒助兴。
朋友们打趣他,鳏了几十年了,终于可以鸾凤和鸣,共效鸳鸯了。人人夸他好福气,买得京城名妓一夜作伴,那可真是算得上,襄王与神女共赴巫山。
他笑着摆手:“哪里,哪里,不过是一时贪恋风月罢了,切莫再嘲笑我了。”
良辰美景,转瞬即逝,朋友们催促他快去赴会吧。他笑了笑,起身告辞。携着满面春风,朝着青璃的屋子而去。
青璃早就备好了清酒,一桌美菜佳肴,专心致志地等待他的到来。
两人把酒言欢,畅谈古今。
中年男子没想到,堪堪青楼花魁娘子,竟也如此学识渊博,不禁致意,连举数杯,以示自己的尊敬。青璃全部饮下,也灌了许多好酒与他,说着:“对酒当歌,庶不负此人间美景。”
杯盏许久,中年男子忍受不住,扶额沉睡。
“老爷?老爷?”青璃轻轻摇晃他,他沉睡在桌子上。
青璃吩咐丫鬟脱掉了他的外衣,搀扶在榻上休息。丫鬟做完这一切,行礼退下,关了门。她转身看了看躺在榻上的男子,独自端起一杯清酒,缓缓灌入喉咙。
入喉,清香伴着丝辣。
呛得她落了泪,她轻轻拂去眼角的泪珠,扬起笑容,朱唇轻启:“多年不饮此物,今日饮来却是口中苦辣,心中甘甜。”
她站起身,脱去自己的外衣,躺在男人身侧。她静地静躺下,依稀能听见楼下依旧是歌舞升平,依旧是丝管纷繁,男女欢愉。
外面传来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青璃听见此声,内心忽地平稳下来。仿佛卸下一口气,缓缓地沉睡过去,伴随着身侧男人的鼾声,坠入梦境。楼里渐渐吵闹声愈来愈低,只隐隐听见嗓门较大的男子的调笑声。
不知不觉中,二更已过。
夜深寂静,微云月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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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得朦胧之间,元松峙忽然听到一阵若隐若现的吵闹声。
他的意识渐渐苏醒,腾起身子,唤着身侧的小厮:“怎么回事?外面怎么吵吵嚷嚷的?”
小厮走来,点燃了烛火,照着元松峙穿了鞋:“公子,我也不知道,要不,我出去看看?”
“去吧,你去看看,到底出什么事儿了?难不成遭贼了不成?这么大的声响。”元松峙挥手,小厮领命退下。
出了侧门,小厮这才看见不远处火光冲天,照耀着西南方的天地之间,红光不断,叫嚷声此起彼伏,闹闹哄哄。
小厮连忙拉住一个也是听到响声出门观看的百姓,问他:“这是怎么了?”
“这位小爷莫不是看不出来?那边啊,肯定是走水了。”
“你看得出来,那边是哪个方向吗?”小厮继而问道。
那位平民摇摇头:“依小的看,那边火势冲天,这火肯定不是一般的大,这会儿是这个方向,下一会,便又不知是哪个方向了。”
见平民如此说,小厮也不敢妄断,急忙奔进府里,禀告了元松峙。
元松峙穿戴好衣衫,派了两个精壮的家仆前去探望。
一盏茶功夫,家仆们返回,说是那火是从杨柳巷烧出来的,铺天盖地地席卷了周围好几十幢的民房,死伤惨重。现在,火势趁着夜深风大,颇有蔓延的趋势……
元松峙没等家仆把话说完,连忙朝着烟雨阁奔去,他的额头沁满了汗珠,脚下一刻也不停歇。
不,不!他在心中呐喊,怎么会呢?
明明今夜人人欢畅,一切花好月圆,一切井然有序。怎么会走水呢?他心里抱着一万个侥幸的心理,恳求老天让她平安无事。
等他奔到杨柳巷一瞧,眼前的景色,让他触目惊心。
四处黑烟滚滚,油浇火燎。不远处的火龙依旧张牙舞爪,火舌吐出几丈远,舔住就着,随着风势旋转方向,一大片全是火海。
而他的眼前,昔日华丽精致,碧瓦朱楹的三层阁楼如今变成了黑焦烂木,荼剩梁架。
他欲走进去,身侧的小厮拉住他:“公子,里面余火不断,十分危险,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他挣脱开小厮的手,捂住口鼻,走了进去。
烧断的横梁窸窸窣窣掉落灰烬,脚边还有一些未烧尽的绫罗绸缎。空中飘扬着灰烬的呛鼻气味,大火趁着风势,刮向了别处,人们的主力都是救火。
没人注意到一个男人走进了灰烬去,他颤抖着拨开一根根烧焦的木头,试图找寻什么。
然而什么也找不到。
“元公子!”身后一女子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