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恩原计划在确认了那位身为幕后主使者的因蒂斯大使资料后,就马上动身回家,解决完温饱问题紧接着上灰雾占卜,确认自己的处境,最后再小小补个眠,就差不多该到了每周的塔罗会时间。
意料之外的熟悉面孔打乱了他紧凑有序的安排。
直觉告诉他,应当去查清楚那位太阳信徒的真正立场,应当去确认莱昂纳尔与贝克朗大使之间的交际往来,应当从这意外发现里尝试寻找出缓解危机的可能性!
当然,虽然他早就猜测莱昂纳尔是永恒烈阳教会的关系者,但最令克莱恩困惑的还是他明明身为外交使节,却不居住在贝克兰德西区的大使馆,而是独自在治安环境远逊于西区的大桥南区租赁了一套房屋,过着似乎和“外交”二字彻底绝缘的慢节奏生活,每天不是想着永恒烈阳,就是走在传教途中,尽管本人总否认说自己没想要传教。
甚至,这名货真价实的神职人员偶尔还会承接包办假证的可疑业务……好吧,那根本算不上假证,完全就是真实有效的身份证件。
听上去就很离谱,还带着点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
克莱恩沉下心来,着重在五六月份的时政版块翻阅起来,试图找到与宗教外交相关的其他报道——他于六月末穿越到这个世界,因而七月往后的《塔索克报》他多少是看过一些的,毕竟耗费在公共马车上的时间不能白白浪费,读报还有助于他掌握试时事,了解这个世界的当今现况。
有了时间限定的前提,他很快便看到了符合条件的文字。
克莱恩将视线定格在六月中旬的一则简报上,快速提炼出文章的重点:
“因涉及违反承诺书内容与相关法规,来自因蒂斯的神职使节团在公众场合的传教行为被风暴之主教会的牧师和神官及时阻止,或将以被告身份进入宗教裁判法庭……”
继续翻动报纸,他在这篇报道发表的一周半后的时政新闻版内读到了下文:
“神职使节团被遣返回国……”
原告方有风暴教会的加入,这支永恒烈阳的使节队伍在鲁恩天然就处于劣势,根本没可能打赢那场宗教裁判的官司,被遣返属实是再正常不过的结果了。
这么看来,神职使节们的问题主要还是出在违法的传教,和与风暴教会的彼此对立上,但使节团出事前后也不见那位贝克朗大使发布任何声明,是因为不方便插足宗教事务?又或者出于别的原因?
考虑到似乎未遭受遣返惩罚的莱昂纳尔选择在远离大使馆的城区居住,双方的关系就显得有些耐人寻味了。
克莱恩一边思索,一边随手继续翻动借阅来的报纸,却没能再找到更多有用的情报,于是只好就此作罢,匆匆把读物返还至图书馆窗口,便坐上了返程的公共马车。
待回到家中,时间已过正午,包括门厅玄关、起居室和餐厅在内的一楼安安静静,只有他推门又关门的声音回荡出短暂而鲜活的生气。
克莱恩走进厨房,正打算烧一壶热水泡茶暖暖胃,却在手指触碰到茶壶壶嘴的瞬间感受到了少许异样。
某种名为余温的异样。
他摸了摸茶壶底部,发现触感同样稍显温热。
距离自己外出查找资料已足足过去几个小时,而爱丽丝似乎是在他归家前不久才出的门……这就是她所谓的有事要忙?
克莱恩带着疑惑在自家一楼转了一圈,而当他来到客厅,一股浅淡而熟悉的、他曾每天都会在廷根市的射击俱乐部里闻到的气味钻入鼻尖——火药的硝烟味。
他顿住脚步,反手取出占卜用的金币,便要向上弹起它,却又生生止住,换成灵摆在家中的各个房间检查了一遍,确认发生过枪击……或者说,发生过战斗的场地仅限于客厅。
跟随着灵摆的指引,克莱恩在角落的纸篓里找到了一把报废的左轮,枪膛疑似被一股巨大的蛮力强行弯折,失去了它原有修长流畅的线条和金属美感,像是废铁一样与其他生活垃圾并排陈列。
谷/span他弯腰捡起那把铜锈色外壳和红橡木握柄的废枪,坐到沙发上,拿过纸笔唰唰写好了占卜语句:
“发生在这里的冲突。”
捏住白纸,克莱恩向后靠住靠背,进入梦境占卜的朦胧视界。
虚幻而迷蒙的画面里,三名不知从哪出现的精悍打手潜伏在沙发后、橱柜旁的死角阴影里,似乎正在屏息等待走廊上的那道身影走入他们的埋伏圈。
看上去像是领头者的那人对另两人使了个眼色,收到信号的黑衣打手们默契地从藏身处冲出,一人封锁住通往走廊的出口,另一个高大健硕的壮汉则是作势要擒抱住看似毫无防备的亚瑟·华生。
与此同时,藏于沙发后方的领头者也已打开了左轮手枪的保险,举枪瞄准亚瑟·华生的左腿。
落入三人包围圈套的当事人却一脸不慌不忙,丝毫不惧那道对准自己的枪口,稍稍矮身避过身后黑衣人手握弹簧刀具的偷袭一刺,便顺势以弯曲的双膝蓄力,迎着面前那堵挟带有恐怖压迫感的肉墙直直奔去。
轰隆一声。
只一瞬间,厚实的肉墙重重撞上了另一面墙,周围的墙面呈现出蛛网般的皲裂纹路,而那个气势惊人、要以强攻压制住对手的黑衣壮汉已被一只苍白的手抓住脑袋,硬生生在水泥墙上砸出了一个夸张的深坑,混着墙灰的血液在绘有花纹的墙纸上溅出小片刺目的污痕。
砰砰两声。
手持枪械的黑衣打手大失水准地开了两枪,其中一下打中了酒架上的某瓶红酒,另一下则点射在亚瑟·华生脚边,只差五六厘米的水平距离就能命中他们此次埋伏的目标。
但到此为止了。
清醒旁观着梦境画面的克莱恩知道,以她那快到难以捕捉到残影的速度,和那能够徒手弯折坚韧枪管的蛮力,就算是喝下“猎人”魔药的默尔索亲自出手,也只是过来白给的级别。
他安静地看着亚瑟·华生随手松开已经失去意识的健硕壮汉,转身看向还没反应过来战局变故的另两名黑衣打手。
第一秒,她来到之前试图偷袭的那人面前,抬手按住了那颗干瘦的脑袋。
第二秒,她松开被砸入地板、半死不活的第二人,翻身避开指向自己的枪口,从容地绕过弹道,奔向最后的领头者。
第三秒,她以右手握住铜锈色的左轮,像是破坏玩具似的弯曲了枪管,并把那被扭曲成畸形形态的手枪抬高、塞进了黑衣打手的嘴里。
在最后一人极致惊恐的神情里,她微笑起来,终于舍得从风衣口袋里拿出空闲至今的左手,比了一个开枪的手势,口中轻声配合道:
“bang。”
精悍凶恶的歹徒翻白着两眼向后软倒下去,深色的水痕迅速从裤子的前裆扩散开去,哪怕是隔着画面都能叫人想象出那股难闻的恶臭。
“太不经吓了……”
踢了踢这个被自己吓到昏迷加失禁的黑帮打手,亚瑟·华生摇摇头,顺手捡起那把报废的左轮手枪,转身就抛进了纸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