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刘二女早醒啦,又推演了一番昨晚的谋算。张伯书也醒了过来,她仔细地交代了几遍,张伯书越听眼睛越亮,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干劲十足。
母子两个躺在炕上,静静地看着时光流逝,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没早起。怪不得有人说‘想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也是一种福气’呢,母子俩今儿可算体会啦。
过了半个时辰,一阵轻微的说话声传来,刘二女神情一肃,凝神细听。
片刻,她脸上露出笑容。
不大会儿,门外隐隐听到脚步声。“咯吱”一声,门被推开了。刘二女闻声望去,果然是吉祥、如意,他们一个拎着茶壶、帕子等洗漱之物,一个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粥,药等东西。
两人将东西放下,见刘二女醒了,吉祥赶紧去拿洗脸盆,回来对上热水。如意则笑着对刘二女母子笑道:“二奶奶、伯少爷醒了!夜里睡得好不好?难受不难受?我们太太和奶奶心疼了一晚上,早上一醒来就吩咐我们过来伺候呢,就怕你们不方便。”
刘二女感激不尽的笑道:“好多了。大伯娘和大姐真是……我真是……多余的话我也说不上来,只看我们母子的心了。你们也别叫啥奶奶、少爷,我比你们大,托大当一声姐,伯书叫名儿就行了。”
从前朝开始,律法就规定了庶人、商人都不得用奴婢。虽说后来前朝越往后越混乱,这一条律法形同作废,但这不是新王朝——大良朝建立了嘛,这一条律法并未作废。韩举人作为有功名关心时政的人,自然向家里人传达过新律法,如意这个大丫头自是知道。
而且,她也看出来刘二女是真心想让。于是便顺从地道:“行,我听姐的话。不过,我伺候姐穿衣洗漱,这可不能再推脱!”
刘二女笑着点点头,张伯书立即伶俐的笑道:“谢谢如意姐姐,谢谢吉祥姐姐!”
“哎呀!这个机灵鬼!”吉祥惊叫道。
刘二女“噗呲”一声笑了,如意也抿着嘴笑了,几个人互相看看,很快笑成了一团。
一会儿笑声渐渐停了,如意吉祥伺候刘二女母子起床更衣。吉祥拧了帕子,刘二女接过擦了擦手脸,用放在窗上的旧梳子通了通头发,极快的挽了个圆髻。
那边如意早把张伯书收拾好了,又将脏水倒了。两个丫头配合着放上炕桌,刘二女母子围着吃起粥来。
浓浓的小米粥熬出了米油,一人碗里窝着两个鸡蛋。香,真香,真好吃!要是以后每天都能吃一碗……
刘二女舒口气满足的吃了一口,昨天也吃了,可心里有事囫囵吞枣一样。也许心态不一样,现在这一碗到让她心里感触深深。
“娘,真好吃,我还没喝过这么好的小米粥呢,还有鸡蛋呢。”张伯书也发出感慨。的确,他长这么大,真没吃过啥好饭。
刘二女心里酸酸的,她当年讨饭时,还有好主户给过白面包子啥的……
她不禁有点自责,心里更恨了,心里的忐忑不安也仿佛轻了好多。
如意同情的看着他们母子,吉祥强笑道:“好吃那就多吃点,以后日子过得好了,你还不想吃呢。”
“我不会!”张伯书倔强的道。
一时饭毕,上过药,两人告退回大房去了。
刘二女母子挨着靠坐在炕边,眼看太阳升到半空中,母子俩慢慢挪进厨房,映入眼帘的便是锅台上放着的一根大葱、三个鸡蛋并用碗盛的一点油。
刘二女母子俩盯着东西看了半天,互相看了看,她摸摸儿子的头,长吸一口气,坚定的道:“去吧!”张伯书用力的点点头,跑到橱柜前打开门,先拿了一个碗,用油勺从油罐里狠狠地挖了六七勺油放在碗里,又从小编篮里拿了七八个鸡蛋,再把这些东西皆放在一个口宽半尺多的小编框中,最后将小框放到角落看不见的地方。然后兴致勃勃的慢跑出厨房去了。
这里刘二女只不管他,她径直把灶台上的油下锅,将葱切断,利落的炒了一个大葱炒鸡蛋盛在碗里,然后刷锅,添上冷水架起大火让它自烧。
她拿了筷子,挪了个小板凳坐了,然后把那碗葱炒鸡蛋捧到手上。只见这葱炒鸡蛋,蛋黄葱青白、香味扑鼻、热气腾腾。
她怔怔迟疑的看了看,一口一口慢慢吃起来。
“来了,回来了!”没多大会儿,忽然张伯书小跑着进来报信。
他刚才去大门外盯梢去了。
这是刘二女早上嘱咐的第二件事。
他藏在门洞里,不时探头瞭望,直到远远看见五房的人坐着驴车蜿蜒回来,停在茅房边的空地上。
车刚停,张杨氏就要往回跑,谁知车做的久了,腿一软差点摔地上,幸好她手快抓住车沿儿。
她后怕的拍拍胸口,一边靠着车站着,一边朝宋氏骂道:“你眼瞎呀?娶你有啥用?”
宋氏被骂愣了,眼看婆婆还要骂,她看向张知壮,那知丈夫看也不看她,径直往下街去了。
张知少赶驴赶上瘾了,这还是自张金宝受伤后第一次从大房借出来,哪能轻易还回去?将车卸了,牵着驴便跑。
张贵英将头扭到一边,只剩下张老五,他用力咳嗽两声,张杨氏会意,咽下了准备出口的脏话,待麻劲过去,她对着宋氏和闺女喝呲道:“走,跟上!”
张老五看三人走远了,才像一脚踩不死蚂蚁一样,慢吞吞地往回走。
张伯书强压着害怕,硬顶着自己往回躲的心,小心翼翼地盯着,眼见张杨氏怒气冲冲地过来,这才赶紧转身跑回来报信。
刘二女慌乱的拉着他坐下,将碗筷递给他,颤着声音道:“快吃”那碗鸡蛋她只吃了一半。
可能是盯梢时怕劲已过了,张伯书接过来边吃,动作虽快却一点都不乱。
刘二女受其感染,心慢慢平静下来。
“好啊,你个偷吃鬼!你个杀千刀的娘俩”张杨氏一进大门她那个堪比狗鼻子厉害的鼻子便闻到一股炒鸡蛋味,顺着味道一看,顿时如水入油锅气炸了。
就这个关键时刻,她任是没忘去看一下橱柜里的东西,一看明显减少的油和鸡蛋,她心疼的只哆嗦,差点昏过去。
“那鸡蛋是你们两个低贱货能吃的?闻都不配闻的下贱玩意,你们怎么不去死?老天爷啊,怎么不下道雷劈死这两个不要脸的?”
说着已上前去抢碗打人,张伯书首当其冲害怕的发抖;张贵英眼冒红光,一脸兴奋;宋氏恰到其份的低下头;刘二女既怕又恨且怒,她浑身打颤,伸出手就准备抱头,眼看计划将要失败。
千钧一发之际,不知怎么的昨天的片段在脑海中闪现,然后越来越多,她刹间醒转过来,气愤之下,闭着眼颤着手一推。张杨氏被推个正着,向后踉跄一下没站稳,“噗通”一声仰脸倒在地上。
顿时,四下寂静无声。
张贵英吓住了;宋氏觉得不对迅速抬头一看,傻了;张杨氏像丢了魂似的,一动不动;张伯书张大着嘴,眼里发亮。
刘二女也愣住了,她没想到这个结果。毕竟一来这是婆婆,二来她被打怕了,三来张杨氏比她胖多了,此起彼伏之下,竟是这样,怎么能不让人怔愣?
不过比起张杨氏他们的不相信,刘二女母子也算有意的,他们很快清醒过来,刘二女跨过张杨氏便往厨房外跑,张贵英、宋氏不知觉的拦住,刘二女逼视着她们,不闪不避。
看着刘二女发狠的眼睛,两人不禁害怕的低下头,刘二女趁机撞过去,径直跑到上房跪倒地上磕起头来。
这么一会儿,张杨氏也爬起来了,她抽了一根小孩胳膊粗的一根柴,气急败坏的四下看看,没见着张伯书,干脆追着刘二女。
张贵英、宋氏好不容易站稳,又被这么横冲直撞的碰了个仰巴跌。两个人差点气死,也火冒三丈的追了过去。
厨房角落里,张伯书小心快速的转出来,将藏起来的鸡蛋和油倒回原处,把碗洗干净放回去。
他这里忙活的欢快的时候,正房门口也热闹非常。
张杨氏拿着一根粗柴追到正房门口,只见刘二女“砰砰砰”的在使劲磕头,她心里立时得意了,手上动作却一点都不慢,使劲抽打过去。
那知刘二女像不知疼似的,躲也不躲还在用力磕头,她当时怔愣住了。
莫不是傻了?
回过神来又发现刘二女磕头竟磕的头破血流,她真是吓着了。
张贵英、宋氏比她还害怕,三个人正手足无措中,张伯书从厨房跑出来,装着从窑洞中刚出来的样,上前一看,大叫:“娘,奶奶别打了。”
这一声惊醒了众人。
张贵英不待母亲动手,她已气狠狠地冲过来,扬手便打,张伯书借机坐到在地。
与此同时,张家元夫妇也带着大房其他人闻声跑出来。
开门见山便见张贵英将侄子一巴掌打到地上,张杨氏拿着粗柴正要打刘二女,宋氏站在婆婆身后像是助阵加威。
近前,首先映入眼前的便是刘二女那一脸血,现在血越流越多,顺着头发、脸流过掉到地上。她仿佛没听到动静似的还在那儿一五一十的磕头。
“都住手!还不赶紧扶起来!老五你他妈的赶紧给老子滚过来,关门。”张家元大声喝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