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自习时间,一般是老师们开会的时间。因为王sir带的高一一班是重点中的重点,年级前一百名,一班占了十七人。尤其是魏郯,老师们私底下开玩笑说这孩子是棵好苗子,脑子好使临场心态更好。好好教三年,没准能出个中考状元+高考状元的双冠王。
那可就太长脸了。
所以开会的时候,年级主任也特地点了点一班的名。
从多媒体教室出来,王sir和平时关系比较好的数学组的周老师一起走。
两人年纪差不多,都是学校年轻一代老师的中坚力量。不过周老师是正经师范毕业,从教龄和经验上来讲,比王sir要丰富一些。
周老师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王老师,你们班魏郯在贴吧上人气真高,匿名表白楼都盖了一千层了。”
王sir笑了一下,并不太在意地说:“十六七岁的小孩子,年少慕艾也好青春悸动也罢,没必要草木皆兵。”
何况魏郯长得帅,又会学习又会运动,没人欣赏才怪呢。
周老师为人比较传统,他拍拍王sir的肩,多说了一句,“听说他和同桌两人是发小,每天一起上学放学,运动会上也比较亲密。你呀,还是多注意注意。我们班早就男女不同桌了,现在的孩子和我们小时候可不一样,想法多着呢,别可惜了魏郯这么好的苗子。”
王sir虽然觉得周老师有点过于紧张,但他还是特别留意了一下。
几天观察下来,他发现魏郯和陆时语还真是关系“很不一般”。
拧个瓶盖、讲个题、互相抽背单词课文……除此之外,他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单凭这些正常的同桌之间的互动,并不能说明什么。
但要说完全没问题,倒也不是。
他是过来人,也经历过朦胧又懵懂的青春期。短短两个月了解下来,王sir也知道魏郯是他们班的高岭之花。寻常除非必要,他是不怎么和女生说话的,更别说笑了。所以怎么说呢,确实有点不对。
王sir从执教第一天,就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尊重学生的开明老师。他知道魏郯主意正,而且陆时语到底是女孩儿,脸皮薄,他决定先找魏郯聊聊。
魏郯敲门进来,王sir笑呵呵地朝他招手让他坐下,递给他一瓶矿泉水,然后东拉西扯地说了一通最近班里的事。
全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魏郯不动声色地听。
王sir发现这孩子真是沉得住气。他都说得口干了,人四平八稳地坐着,一丝破绽都不漏。难怪老师们都说他心态稳,大小考试竞赛就没怯场的时候。
看看时间,王sir终于拐到了正题上,笑容越发和蔼可亲,“魏郯啊,你对早恋怎么看?”
魏郯还是刚进门时的模样,眼角眉梢都没动一下,“老师,我觉得早恋影响学习。”
王sir一噎,他打个哈哈,“其实吧,所有的事情都应该一分为二地看。在西方,只有恋爱,没有早恋这个概念。并不在所有有早恋倾向或者在高中谈恋爱的学生成绩都会受影响导致下降,也有两人互相鼓励共同进步,后来一起考上好大学的例子。欣赏某个异性与被异性所欣赏是你们这个年龄心理发展的正常体现。这些我都理解,都理解。”
魏郯坐得端正,再次强调:“王老师,我没有女朋友。”
王sir觉得今天是问不出来什么了,连忙圆了一下:“啊,对,你没有女朋友,你没有。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们这个年纪孩子的想法。我也不是专门针对你,就是你是班长嘛,我就问问,就问问。”
魏郯站起来:“王老师,那我先回去了。”
“好,好,你回去吧,午休快结束了是吧,回去吧。”
看着少年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办公室门口,王sir纳闷:为什么有一种他才是早恋的学生,而魏郯是政教主任的感觉?!
坐了一会儿,王sir拿出手机上网搜了搜,下单了一本成名多年的经典谍战小说《潜伏》。
魏郯回到教室,人刚坐下,陆时语放下笔侧过头来,“王sir找你什么事啊?”
“你猜。”魏郯拿出作业。
“我猜个屁。”陆时语就是随口一问,她转回去继续在草稿纸上演算。她思考问题时有些小动作,比如现在这样咬着下嘴唇,用笔帽戳着自己的下巴。
魏郯看了一会儿,突然道:“小语,你不是说要和我考一个大学吗?”
陆时语正算到关键处,只点头“嗯”了一声。
“我想考B大。”
“好呀。”
话音刚落,陆时语写字的动作就停了,她整个人都转了过来。B大是全国top2的顶尖学府,分数线不是一般得高。不过魏郯一向优秀,只要高中最后两年他不会突然脑子抽了,基本可以肯定是没问题的。
想到这里,她好哥们似的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年轻人有志向,你肯定可以的。”
魏郯幽深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眼底是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我们一起。”他说。
“可是我怎么考得上?”陆时语觉得这人不是发烧说梦话吧。她一个在年级二三百名晃荡的人怎么能考得上B大?
“你现在的历史地理这两门成绩最弱,高二要分班,到时候没有了这些拉分科目,你的总成绩还能提高的!”魏郯笃定地说。
“你说得对,但即使没有这些文科,我也考不进年级前一百的。”陆时语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这可不是初中,她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你剩下语文和化学比较弱,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我可以帮你。你愿意吗?”
“你到底怎么了?”陆时语看着步步紧逼的魏郯,有点纳闷,“其实如果我能考上R大的话,离B大也很近的。”
倏地,魏郯的神色冷了下去,他没再说什么,翻开了作业本。
陆时语直觉他这会儿心情很不美丽。
还是惯常的高冷寡言模样,但她就是知道他不高兴了。可让她也考B大,这有点强人所难,她真做不到哇!
下午放学两人还是一同回家,第二天依然一起上学,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化,但是不太明显的淡淡的疏离横亘在他们之间。
大课间的女厕分外热闹,孟梓婷和同桌齐薇薇从厕所出来,正好遇到上楼找她们玩的黄馨月。
三人就站在走廊上说话。
孟梓婷伏在栏杆上,目光紧紧锁在楼下篮球场上的某个身影。
齐薇薇在一旁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啊……薇薇,你说什么?我刚走神了。”
齐薇薇背靠在栏杆上,“梓婷,你今天那道题解得很漂亮。老周很少夸人的,今天都夸了你呢。”
孟梓婷摇了摇头,“那是我问魏郯的。”
自从在心岸偶遇之后,除开几次必要的接触,她就再也没有主动和魏郯说过话。可不知为什么,她的眼睛总是不由自由往他身上飘,越看越注意到他的与众不同。
俊美、矜贵、睿智、沉静……这些词似乎都可以用来形容他。
孟梓婷从小到大一直像个骄傲的公主,被父母宠被男生宠,她也习惯于高高在上地被人追逐。魏郯对她的冷淡和无视让她难堪气愤之余,却也挑起了她内心隐秘的兴致。
早读前,她带着昨晚没做出来的题去找魏郯,他似乎心情不好,根本没耐心和她讲题,只把作业本扔给她,让她自己看,“倒推你会吧?不行就百度。”
齐薇薇听了,了然地“哦”了一声,“大人还是大人,流批!要说我们班男生弱鸡的弱鸡,肥胖的肥胖,没几个养眼的。不过大人除外。长得好,学习好,运动好,家庭条件也好,听说他家的中医院传承了几百年。是吧,馨月?”
黄馨月点头,“是呀,没准将来他会继承衣钵学中医呢。话说回来,不光我们年级,整个学校都有很多女生暗恋他。今年刚开学,高二八班的文娱委员就给他送奶茶借机他表白呢。”
孟梓婷啊了一声,“然后呢?”
“哪里有然后啊,他可是名副其实的‘冰山小王子’,当然拒绝了,还把奶茶钱还了人家。”
“那他和陆时语呢?”孟梓婷问。
“他们俩是发小,两家关系很好的,陆时语曾经说过他俩是铁哥们。”
到底是铁哥们还是青梅竹马呢?
孟梓婷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那道敏捷灵活的身影,过了一会儿,她侧脸看向黄馨月。这个女孩虽然势力,但也不是完全无用,至少可以打听打听魏郯的喜好。
于是她热情邀请道:“馨月,周末在我家别墅轰趴,你也一起来哦。”
黄馨月连忙求之不得地笑着应道:“好。”
自从李怡潼离开帝都后,李齐安也很少回家,一个人住在公司附近的小公寓里,江倩几次找上门都被拒绝了。
江倩虽然没有放弃,但一时也没有办法。于是每天就和女儿念叨,让她在学校里不要只知道死读书,要多交些朋友。
附中大部分学生家境不错,父母工作体面,家境殷实是标配,还有不少xx局长、xx行长的孩子。比如孟梓婷,听说她家里有点背景,父母经商多年,是真正的白富美,比起陆家、李家也不遑多让。
期中考试刚结束,离下次月考还有些日子,又赶上周末,一放学于嘉航坐在教室另一头招呼:“老杜,老赵,我中午还没过瘾,再玩会儿?”
“行啊。”杜一翔拿出手机,扯了扯前面魏郯的后背衣服,“大人,来不来?”
魏郯点头。
篮球场内,晕黄的灯光直射下来,场内几个少年挥汗如雨。
杜一翔运球到对方半场,在中场白线处起跳,橘红色的篮球刚出手就被回防的赵凌劈手来了个漂亮的盖帽,只听赵凌大吼:“芋头。”
于嘉航迅速朝篮球的下落点移动,但是有人比他更快。只见魏郯长臂一伸拦到球,用假动作晃过于嘉航。
“咣当”一声,随着一声巨响,魏郯单臂大风车将球狠狠砸入框内。
他抓着球框晃了两下,才稳稳落地。
“艹啊!”于嘉航声嘶力竭地爆了句粗口。
赵凌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汗水顺着他的额头和发梢滴滴答答往下淌,“大人今天什么情况,要不要这么拼啊?”
胖胖的杜一翔直接瘫在地上,气喘吁吁,“我也不知道,我不行了,累死了。”
他们本来半个小时前就要回家了的,结果魏郯不走,还不让他们走,打到现在他小腿肚都颤了。而且今天魏郯的打法风格和平时很不一样,又凶又猛,一双眼睛寒潭似的喜怒莫辨。
于嘉航他们几个实在没力气了,勾肩搭背先回家了,只留下好像完全不知道疲倦的魏郯一人。
“砰”的一声,篮球砸中篮板反弹而出,朝场边滚去。魏郯弯腰一手撑着膝盖,低头粗喘了几下,一双干干净净的小白鞋映入眼帘。
他动作一顿,慢慢直起腰来。
“你怎么还没回家?”魏郯问。
昏黄的灯影里,陆时语抱着篮球,姣好的小脸朝他微微仰着,与他凝望了片刻,娇声娇气地抱怨:“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