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岸出来,回家的路上途径一家新开业的电玩城。
电玩城的大门口,还挂了一条红红火火的横幅——热烈庆祝第一届抓娃娃大赛隆重开幕。
门口还有工作人员在派发优惠券。
陆时语也被塞了一张,她接过来扫了一眼,“新店开业,全场优惠”、“首次充值满100送10元,满200送20元,以此类推。”
她对优惠不优惠的不算太感冒,只是这家店老板还挺有生意头脑,大门口连着进店的过道全部挂上各式娃娃。这个对女生来说就有着极大的诱惑力了。一会儿的工夫,就有不少人以娃娃做背景开启自拍模式。
她拉着魏郯也过去凑热闹,玩起了自拍。魏郯见她乐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也不催她,一手插兜一手帮她拎包,安静地在一旁等待。
陆时语怕他等烦了,拉着他一起入镜头,“来都来了,拍几张呗。”
“你笑一下,头靠过来一点。”
魏郯配合着她,最终画面定格,两人脸上都带着笑,头挨着头,亲密地照了一张大头照。
“想什么呢?”魏郯看着她对着照片发呆,问。
“你还记得你从小就不爱照相吗?每次照相就臭着张脸。”小时候每次照相,魏郯还带着婴儿肥的稚嫩小脸就紧紧绷着,红红的嘴唇也抿着,从来不笑,黑漆漆的眼里脸上写满了“好无聊”。可是他这副一本正经的小正太模样每次都招地大人使劲逗他。
魏郯当然也记得,幼儿园毕业典礼上,俞景蕙为了让他笑一笑,可是连许诺带他去迪士尼都用上了。
陆时语再次举起手机,魏郯察觉到了,抬手挡着她的镜头。
从他张开的指缝间隐约看到他的表情。
他在笑。
陆时语将照片放大,虽然照片里大部分出镜的是他的手,但配上背后的娃娃墙,意外的有感觉。
她开开心心地将照片发给魏郯:“怎么样,有没有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境?!”
魏郯见她只在门口晃,一副想进去又不进去的犹豫模样,“玩吗?”
陆时语叹气摇头,“今天最强外挂不在身边。”她抓娃娃十次里都不一定能抓上一次,反而她爸是个抓娃娃高手,据说当年也是凭这一手工夫将老妈给震到了。
“没事,有我呢。”魏郯拉着她进店办卡。
陆时语从热闹的人群中找了台空着的机子,她深呼吸了几次,握着操纵杆,全神贯注死死盯着那只不锈钢爪子。
一次,失败。
两次,失败。
三次,失败。
……
越玩越上瘾,越玩越挫败。
陆时语快要抓狂了。
她每次玩这个都能生一肚子气回家,这次也不例外。
真的很气了。
她感觉隔着一层玻璃,每一只娃娃的大眼睛里,都充满了对自己深深的鄙视。
啊啊啊!!!
“我试试。”魏郯刷卡,陆时语给他让地方。
“你行不行啊?”陆时语随手推了他一下。
明显的异样从后腰眼升了上来,魏郯俯身靠近她,“小丫头,男人的腰不能随便摸,知不知道?”
陆时语怔了一秒,眨了眨眼,很是理直气壮,“你有腰吗?我太奶奶说小孩都没有腰,等你满十八了再和我说这种话。”
魏郯啧了一声,回过头,手下稳稳地握着操纵杆。
陆时语又紧张又期待地看着。
“咣当”一声,一只史迪仔被抓住,从娃娃机里掉出来。
“哇,十三你太棒了。”陆时语在一旁瞪大了眼,狂拍巴掌,“你教教我吧。”
“好。”
陆时语重新站在机子前,魏郯站在她右后方。然后从她身后,同样伸出右手,两人的手臂重叠在一起,他的右手握在了她的手上。
陆时语:“……”
她说的教不是这种教啊?
陆时语微微扭头。
少年眉眼漆黑,侧面轮廓和下颌线条干净利落,面上稚气淡淡,是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棱角感。
他双眼目视前方,嘴唇贴近。低低的声音就响在耳畔,带着吐息间的热度,熨烫着耳尖:“手放松点,随着我的动作就可以了。”
如果换作别人,陆时语可能早就给他一个手肘了。但因为这个人是魏郯,她竟然没有被侵.犯的不舒服。反而一股异样的酥麻以耳朵为起点,一路向下快速蔓延,半边身体都僵了,她下意识抓紧了手里的塑料操作杆。
“咣当”一声,娃娃掉落的声音将神思不属的陆时语唤了回来。
魏郯松开手,往一旁退了半步,“还玩吗?”
“不玩了,不玩了。”陆时语连连道。
“怎么了?”
陆时语摇摇头没说话,她总不能说自己玩个娃娃机腿都软了吧?小命都要交待在这里了。
看到她摸了摸红通通的耳朵,身后跟有鬼撵似的,急急忙忙就出了电玩城,魏郯似笑不笑,懒洋洋地迈着大长腿跟上去。
T市。
从绘画班下课后,李怡潼回到姥姥家。
今天是舅妈的父亲过七十大寿,舅舅一家三口都要回蓟县给老人家拜寿。姥姥姥爷作为亲家也去。李怡潼有点感冒,而且还要上绘画班,她没去。因为要在蓟县住一晚,本来姥姥姥爷担心她感冒,也不打算去了,还是李怡潼保证自己一个人在家也没问题,才将两个人劝着去散散心。
李怡潼从小学画,十年来从未间断。她转学到T市以后,舅舅给她找了当地最有名的画室,让她继续学画。
午饭时间到了,李怡潼拿出手机在外卖平台上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能让她有食欲的饭菜。干脆把手机往桌上一扣,继续完成窗台下画板上夹着的一幅画了一大半的《米开朗基罗》素描。
铅笔尖在纸面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
半个小时后,她停下来,从笔袋里拿出美工刀。
李怡潼动作熟练,刀刃也足够锋利,很快桌上散着椴木木屑和黑色石墨铅芯的碎屑。
明亮的天光在刀刃上反射出清冷的金属寒光。
她手下一顿。
将美工刀移动,最后停在了左手手腕青色血管的位置。
银色的刀尖停在奶白的皮肤上,一冷一暖对比强烈。她稍稍用力,刀刃下压,皮肤凹陷,刺痛感清晰。
只要她再用力,便可见血。
李怡潼闭眼。
就在这时,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
李怡潼被惊醒似的,美工刀瞬间落地,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她像是条缺氧的鱼儿大口大口喘气。
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点开手机,是陆时钦发来的短视频。
自从那晚他说请她帮忙听听他的练习作品后,就时不时会发来一些纯音乐的短视频。
手机屏幕里有三个电脑显示器、一个电脑键盘、一个midi键盘和一双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手。
今天依然是一首纯净清新的原创音乐,前半段优美而略显伤感,后半段温暖而柔情四溢。
像是有魔力似的,李怡潼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才关掉。
她觉得身体很乏,于是爬上了床。枕头绵软,被褥蓬松有阳光的味道。
李怡潼闭上了眼想睡一会儿。
可是怎么也睡不着。
事实上,自从陈安妮自杀后,她就经常处于这种状态——有时在床上干躺着,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分一秒地等待天亮。有时睡着以后会做乱七八糟的梦,小时候他们一家三口的事走马灯一样,一个个在眼前过。
为了不让因为痛失爱女,而苍老了很多的姥姥姥爷担心,李怡潼没有将这些事告诉任何人。
就这样平均每天都只睡两三个小时。
已经三个多月了。
李怡潼觉得很冷。那种渗肌透骨的阴冷从脚底往上窜,通过无数神经,铺天盖地地蔓延全身。
她将被子裹紧,可依然瑟瑟发抖。
她紧紧闭着眼,外面的风透过没有关严实的窗户吹的窗帘呼呼作响。
李怡潼叹了口气,艰难地从被窝里爬出来关窗户。
站在窗边,莫名地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自己,她迟疑着,从不太高的二层窗户往下看。
小区的灌木丛旁,陆时钦斜倚着漆着黑色油漆的路灯灯柱。
他习惯性地双手抄兜站在那里,牛仔裤裹着的一双长腿修长笔直,风将他额前的刘海吹得凌乱。
仿佛心有灵犀,几乎在同一时刻,陆时钦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
李怡潼开了门。
陆时钦进来,打量着站在他面前的小姑娘。她红着眼角,黑漆漆的眼底一片茫然。
“潼潼。”他轻轻唤她。
李怡潼抬眸,视线慢慢聚焦在他脸上。长睫微颤,眼角湿润起来。
“我想活下去。”
“我想好好地活下去。”
“时钦哥哥,你帮帮我。”
陆时钦只觉胸口被塞进了一团浸透水的棉花,堵得他喘不上来气。他喉间滚了滚,伸出双手,“潼潼,来。”
冷白的手背肌肤,青色的血管,李怡潼却知道这双手是有温度的。
她几乎是扑到了陆时钦怀里。
力道之大,陆时钦往后退了两步才堪堪站稳。
他一手搂着她的背,一手揉了揉她软软的后颈,动作轻缓。
刚才他一眼就发现比起一个多月前,她又瘦了好多,下巴尖得能扎人了。此刻感觉到手下脊骨硌人,他才知道她到底有多瘦,仿佛稍微用点力她就会被他折断。
他强忍着什么都没问。
少年的掌心柔软干燥,身上是熟悉的干净味道,怀抱仿佛春日的暖阳,温暖至极。
李怡潼整个人缩在他怀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压抑了好几个月的情绪突然像是找到了一个倾泄口,喷涌而出。
她颤抖着低喃。
“我不知道怎么了,睡不着吃不下。”
“我不敢告诉姥姥和舅舅,我怕他们担心。”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只是假装自己好好的。”
“我要好好活下去,我想好好活下去。”
“可是好难。”
仿佛一把利刃刺进陆时钦心口,从前扎到后,疼得他几乎要蜷缩起来。陆时钦身体前倾,将怀里的小姑娘紧紧环住,一遍遍地重复着,声音又轻又缓,温柔似水。
“潼潼,你很勇敢。”
“你是我见过的最勇敢的女孩子。”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我陪着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潼潼和时钦快要在一起了,小语和十三还远吗?真的不远了!
周末咱们日六(六:你是谁,为什么要ri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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