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山中,见众人陆陆续续返回,而大堂内气氛热闹,人声鼎沸,四壁烛火通明,温馨光暖,回想起两人经历的苦难,竟同时生出两世为人之感。
安曼迎了上来,见两人模样狼狈至极,吓了一跳,忙道:“师父,教主,你们两人和恶人打架了吗?”
九婴笑道:“咱们两人功夫不到家,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掉落冥府,好不容易才逃了回来。”
安曼哈哈大笑,说道:“你骗人,准是你们俩喝醉了酒,被人轰出了酒家。”她以往村落中多得是这等例子,无论平时多么英雄,一旦喝的烂醉,就成了出气沙包,可以随意捉弄。
苍鹰笑道:“我徒儿说的不错,咱们两人太过脓包,下次定要苦练酒量,宁愿喝死,也不喝醉。”
安曼又是一阵欢笑,说道:“我去告诉大伙儿你们回来啦。”兴冲冲的朝屋内走去,九婴带着苍鹰走到楼上,走入一间密室,密室中并无桌椅,地上铺满竹席,气味儿清香,隔绝嘈杂,颇为雅静。
九婴点亮烛火,将取回的秘籍全数放在地上,匆匆扫视一遍,面露喜色,说道:“这些功夫大多已经失传,不意竟失而复得。大哥,咱们真是明尊保佑,立下这等奇功,若将来明教果真复兴,咱们两人事迹,定然永垂史册。”
苍鹰心想:“只怕是玄夜作祟,而不是明尊闹腾。”但不想扫他的兴致,只是笑道:“就算说与旁人知道,他们也未必会信。古人云:‘非天下至通,难言《山海》之义。‘世俗之人,于古籍尚有疑问,如何会信咱俩这等荒谬经历?”
九婴点头称是,又取过那幅手套,戴在手上,神情宁静严肃,闭眼沉思半饷,回神说道:“古书上说,这幅手套名曰‘鲤跃’,也是昔日北海魔教珍藏的西域秘宝,北海魔教被玄夜教取代之后,手套落入了玄夜手中。戴着这幅手套,犹如乌龙取水,能汲取人体内真气,放出霸道掌力,远远超出本身内力所限。但却有一桩坏处,若是用力过大,极易耗尽内力,损害经脉。所以古书教诲,若非内力练到极高境界,万万不可滥用这‘鲤跃’宝物。”
苍鹰眨了眨眼,并不如何惊讶,想到:“这‘鲤跃’与玄夜的‘夜影离形’功夫倒颇有相似之处,但那‘夜影离形’使用起来气随意动,如形影相合,绝不会损害人体,倒比这宝物更胜一筹了。”但九婴对逍遥宫颇有成见,自己练成玄夜伏魔功中的功夫,这事倒不能让九婴知道,以免惹他不快。
两人谈了许久,苍鹰初时担心九婴伤势,但不久之后,见九婴精神振奋,放下心来,正想告辞,忽然听见身后门扉轻响,九狐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一见到九婴,登时动容,流下两行清泪,颤声道:“阿离,你受伤了?”她们姐弟二人时常能心生感应,查知对方境况,九婴重伤,她自然有所察觉。
苍鹰望着九狐,见她娇躯震颤,隐隐有癫痫发作迹象,登时想起她体质妖异,她长久不与九婴碰面,真气逆乱,随时会化作九婴魔女,自己留在此处,极为不便,大声说道:“我累了好几天,该回去好好睡一觉啦。”立时转头,快步逃出,片刻间销声匿迹。
九婴松了口气,睁开妖瞳,缓解九狐体内走火内息,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两人皆满身大汗,精疲力竭。九狐握住九婴的手替他诊脉,九婴面带微笑,神情微有得色。九狐沉默片刻,惊喜的喊道:“你功夫怎么又增强了这么许多?你和苍鹰又撞见神仙了吗?”
九婴感念苍鹰恩情,说道:“这可多亏了大哥。”于是详细说起过往之事:两人如何夜闯皇宫花园,进入玄夜密道,他被虎头怪客重创,随后苍鹰如何甘冒大险,用“化仙球”相救,又一路舍命照顾自己,经历九死一生,终于返回此处。种种细节皆毫不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说道动情之处,眼眶湿润,咽喉哽咽,竟泣不能语。
九狐听得惊心动魄,感同身受之下,对苍鹰好感倍增。她说道:“我原先还怪你对苍鹰大哥太过信赖呢,他肯为你豁出性命,这等恩情大义,只怕古往今来,都鲜有人能与他相比。”
两人感叹一会儿,又开始翻阅起逍遥宫的秘籍来。两人皆是天资聪慧之人,身怀蛆蝇尸海剑与玄夜伏魔功两大远古奇功,一人有九婴之体,一人有炼化挪移,这种种奇遇,常人终百世而难逢一遇,而两人却屡有收获,虽然生涯艰辛无比,但却早已受之如常。他们翻书翻了整晚,潜心记忆,心中纵想,虽不能顷刻间融会贯通,但已然有所领悟。
他们走出房门,回到大堂,见众人已全数返回,九婴当即告知众人,他打算在此扎根,以此为始,重振明教往昔兴旺之势。他说道:“以往明教为世人误解,常招愚人嫉恨,终至不容于俗世,被官府剿杀,被武林同道仇视,可见咱们明教功夫虽强,明尊神通虽大,但也难以令众人迷途知返,立时皈依我教。如今咱们回到中原,正应当施以仁义,以侠道正义为上,广交朋友,急危救难,锄强扶弱,缓称威霸之法,刚正圆融,兼而有之。”
众好汉肚里墨水寥寥,听他四个字四个字一说,只觉得满脑子迷糊,最多只听懂了一半。但教主如此侃侃而谈,众人心中不敢不佩服,等他停顿,全数大声鼓掌起来。
九婴察言观色,知道众人情形,微微一笑,又说道:“依我之见,咱们可以借鉴昔日玄夜教的做法,他们依然崇拜玄夜魔神,但对黑白两道,却自称为逍遥宫,披上狡诈外皮,以此蒙骗官府世人。我想,咱们明教始于昆仑雪岭,昆仑之中,多有雪莲,咱们不如成立一个‘雪莲派‘,从今往后,以此名头行事,暗中吸纳教众,诛杀世间奸邪小人,驱逐天下作恶妖魔。不知大伙儿意下如何?”
众人这下全听明白了,他们素来对九婴智计敬佩万分,当即全心拥护,毫无异言。九婴大喜,当即动笔,在纸张上写下雪莲派三个大字,派人描金,制成匾额,高悬在大宅门前。随后又遣人四散奔走,沿途寻访,通知遇上的武林同道,江湖豪杰。邀他们上山赴宴,参加这开宗立派的典礼。
一月之后,于雪莲派立派当日,山上来了数百武人,大多不过是江湖上二、三流的角色,本着凑热闹的心思前来。九婴一视同仁,以礼相待,召开盛大宴席,美酒美食,流水般送上,与众人举杯痛饮,长风笙歌,北里轻舞,热热闹闹的庆贺了整整两天。期间偶有人借机生事,折辱刁难,九婴不卑不亢,不动声色的将其化解。
立派之后,九婴与九狐同时闭关数月,钻研逍遥宫的种种武功法门,两人本就出生于逍遥宫,于其一脉武功所知甚深,如此费力研习,互相启发,在数月之内,两人各自学会了这十门神功中的五门。出关之后,两人召集门派中人,令苍鹰、阿秀等人推选练武之才,成立‘习武堂’,根据个人资质,传以逍遥宫诸般武艺。同时又广招贤能,吸纳周遭市镇有志之人上山习武,渐渐传出声誉,在江湖上建立了颇为响亮的名头。
光阴飞逝,转眼过了两年时光。
晚冬时节,天寒地冻,雪絮曼舞,世上一切皆白茫茫的一片,天上乌云层层,日光黯淡,路途积雪极深,行走起来艰难万分。
一座北方小镇上,一位孤身旅人穿着厚厚皮袄,戴着一顶毡帽,在雪地间快步走过,他背上负着一张长弓,走起路来气息平稳,身姿挺拔,似乎极为坚毅果敢。他来到一家酒肆旁,推开门,闪身入内,脱下毡帽,挂在门旁,露出一副端正面孔来。
这位游人正是苍鹰,他奉九婴之令,来此地剿灭一伙儿凶恶匪人,此时他已然将那些恶人杀了,但失了坐骑,无奈之下,只能徒步而还。谁知突然遭遇大雪,旅途变得愈发坎坷,他思忖并无急事,索性便在这松树镇上稍作逗留。
他在酒桌旁坐下,被炉火一烤,登时又热的浑身不自在,他运功片刻,调匀气息,这才舒坦起来,店小二走了上来,苍鹰要了三两烧酒,半斤羊肉,佐以小菜,便悠哉悠哉的喝起酒来。
酒肆内多是江湖人士,身携兵刃,神情粗豪,肆无忌惮,苍鹰虽然并不言语,一双耳朵不停刺探众酒客言谈,听他们天南地北的吹嘘,心中也觉得有趣。
只听一位脸有刀疤的汉子说道:“唐兄,你听说了么?妖稻子岭中的十二黄仙在一夜之间被人挑啦。”
另一位大汉举杯痛饮,大声呼气,说道:“当然,谷老弟,你这算是哪门子的新鲜事?妖稻子岭周遭三百里地的百姓,谁还不知道这事儿?”
刀疤脸笑道:“唐兄,你说这十二黄仙这等威风本事,又是隐星阁曾老鬼保着的,谁那么大胆子,敢对这把子匪人下手?”
那位唐兄手指轻轻敲着桌子,神情甚是痛快,说道:“十二黄仙是什么来头,我倒也不知道,但他们作恶多端,在江湖上恶名远扬,早该有人收拾他们了。嘿嘿,不过我倒知道是什么人做下的好事。”
刀疤脸登时来了兴致,低声问道:“是谁?”
唐兄哈哈大笑,伸手倒酒,一饮而尽,他无意隐瞒,说道:“前些日子,我在护镖途中遇上一位垂死之人,我找的向导认出那人正是十二黄仙手下的喽啰,那人快要断气了,嘴里只是不停念叨:‘土龙,土龙.....’,随即便翘了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