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虽还未宣召,但太孙殿下弱冠宫中肯定有典礼。
因此周姑姑提前一个月就开始给姚珍珠准备礼服。
按大褚宫规,只皇帝皇后可服素黑及玄色,其帝后礼服、祭服皆为素黑,用如意平安缎,颜色深邃,流光溢彩。
其余众人皆不可服黑。
平日里的常服并未有特别认真地宫规祖制,姚珍珠这般的中位宫妃只要不特别穿深紫朱红等色,一般都是可以的。
但礼服却要谨遵祖制,不可随意更改。
太孙良媛品级的礼服是紫色,上身为菱纹锦缎袄子,绣织金云肩,下裳为紫红百褶裙,脚踩祥云靴。
礼服的样式略微比以前繁复,最好看的是头冠。①
因她品级为六品,便可戴冠,周萱娘命人盯着尚宫局,尚宫局才给她赶出来一顶刚好符合皇孙嫔妃的五翟冠。
花色样式及珠宝自然比宫妃要略降一级,固定用的成对金翟钗也改成金兰钗,却更显得活泼青春。
姚珍珠第一次穿上这一身隆重的冠服,几乎都要认不出自己。
华丽隆重的大礼服,精致漂亮的五翟冠,一下子把可爱的姚珍珠变成了端庄优雅的姚良媛。
周萱娘见她站在铜镜前愣神,浅浅笑了。
“小主,这身衣裳略宽一些,若是穿的时候天气寒冷,里面还可加丝绵袄子,穿出去也会更挺拔一些。”
宫里的礼服做得都宽宽大大,穿起来也气派,姚珍珠自己没穿过,倒是见过娘娘们穿。
“有劳姑姑了,为给我准备这样一身衣裳,只怕费了不少力气。”
周萱娘帮她搭配盘口,最后选了卷云纹镶红宝金盘口,配在领间。
姚珍珠扶了扶发冠,道:“以前总听人说发冠沉重,这一顶戴着倒是轻巧。”
她的发冠珠宝本就少,也没那么多金玉之物,只有一对金兰簪略显得亮堂一些,所以整体很是轻巧。
周萱娘笑着说:“原是有些沉的,娘娘们戴上一日回去都要头疼,不过贵妃娘娘不耐这些,又不得不按祖制穿着,便命营造司加紧研制,在保证样式形制的基础上,把所有的头面都改为镂空。”
这样一来,不仅省了一大笔宫中开销,还让娘娘们能舒服许多,贵妃娘娘这一遭还被洪恩帝夸赞,说她蕙质兰心,简朴灵秀。
姚珍珠摸了摸,不由感叹:“贵妃娘娘真是太厉害了。”
她这边刚把衣裳换下来,周萱娘正待跟她商量春日新衣的花色,如雪便匆匆赶来。
“小主、姑姑,”如雪面色沉静,“定国公昨日深夜在定国公府薨逝。”
姚珍珠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定国公是谁,他是寿宁公主的驸马,是太子殿下的妹婿。
倒是周萱娘一下子便起身:“寿宁公主如何?”
寿宁公主今岁刚满三十,正是年富力强时,年轻丧夫,实在令人唏嘘。
说起寿宁公主,如雪脸色微变:“听闻……听闻公主殿下今晨直接闯入宫中,求到太子殿下面前,请太子殿下给她做主。”
她们能得到的消息,是通过层层传递而来,李锦昶所在之处皆有心腹,许多事含含糊糊,听不真切。
即便如此,能得到这个消息已经很好。
如雪下意识看向姚珍珠:“小主,殿下刚从上书房传回口训,道今日便要备好宫中一应之物,往后十日除非必要不许宫人随意走动。”
姚珍珠一听,立即道:“我知道了。”
待如雪退下,姚珍珠才问周萱娘:“姑姑,我记得定国公年轻康健,亦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近些年由他统领兵器司,已是格外开恩。”
周萱娘紧紧皱眉,嘴唇抿得很紧,似在出神。姚珍珠等了一会儿,才听到她的言语。
“是的,定国公一向康健,这些年未曾有病弱传闻,且在太子入朝听政时,陛下为让太子根基稳固,特地开恩许定国公统领兵器司,对于不能担任实缺的驸马来说,这已经是莫大的荣耀。”
但他还是死了。
死在大舅哥即将荣登大宝之前。
他的死肯定有蹊跷,若非如此,寿宁公主绝对不会不顾尊卑礼法,直接闯入宫中求到太子面前。
传出来的话是她让太子殿下给她做主,可理解为家中驸马突然薨逝,她没了主心骨,让兄长帮忙,也可能是另一种解释。
“公主殿下或许认为定国公是被人害死,让太子做主查案,所以让太子殿下给她做主。”姚珍珠道。
周萱娘深吸口气,起身对姚珍珠道:“小主,既然殿下吩咐,您看今日都要如何行事?”
姚珍珠道:“三月便要发春例,如今虽是二月末,但春例也要提前备齐。”
“姑姑便同尚宫局说,如今两位小主尚且住在皇觉寺陪伴贵妃娘娘,山上缺衣少食,要提前备好春例,”姚珍珠道,“咱们宫中近来要给殿下庆生,要多准备各种鲜货,只管让吴大厨拿了腰牌去领。”
这次去皇觉寺,魏清韵和沈彩霓并未跟着一起回来。姚珍珠本来还问李宿她们是否一起回宫,李宿也只说不急,她就不好再问。
如此一来,想要提前支领份例便合情合理。
周萱娘福了福:“是,小主放心,我这就去办。”
待她走了,姚珍珠便坐在屋子里发呆。
明明冬日将逝,春日翩至,但她却感受不到春暖之意。
定国公的死仿佛是一个信号,敲响了洪恩三十一年宫乱。
姚珍珠扭头望着天,心里想:只希望殿下的弱冠赶紧过去。
无论那些人怎么争,怎么斗,只要不牵扯到他们头上,那便同他们无关。
她不想再看到李宿受伤。
当日李宿很晚才回毓庆宫。
他一回来,就吩咐小厨房上晚膳,然后让宫人把姚珍珠请来前殿。
这个时候,姚珍珠已经用过晚膳。
她一来,就看到李宿脸色苍白,额头还有些薄汗。
姚珍珠心中一惊,忙上前扶住他,让他在罗汉床上坐下:“殿下,这是怎么了?是否又胃痛?”
李宿摆摆手,声音微弱:“饿得时间有点长,胃里不太舒坦。”
以前的李宿可从来不会示弱。
无论多痛,他都是自己忍着,从不会对外人说起。
但现在,面对小姑娘担忧的眼神,他却不想再独自支撑。
那一日用过午膳,贵祖母单独叫他说了几句话。
她眉目慈和,有着只面对李宿时才有的柔和,令这个从小总是冰冷看着世界的少年不至于太过孤苦无依。
“宿儿,我可以看得出来,你对珍珠并不厌恶,是也不是?”
李宿吃了口茶,倒是没好意思直接答话。
贵妃便笑了。
“宿儿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你以前不喜外人,我也不急,我当时想着你这么好的孩子,老天不会薄待你,总会给你最好的一切。”
李宿放下茶杯:“真的吗?”
从小到大,他从血海中挣扎,他直面亲人的冷漠、面对众人的恶意,也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深重。
除了贵妃,他从未感受过任何善意。
老天哪里是眷顾他?老天爷怕是恨透了他。
但现在,贵妃却说老天不会薄待他。
若是换成去岁,李宿一定嗤之以鼻,他不会当面顶撞贵妃,心里却不会信。
然而到了今日,他想着那个去采梅花的小姑娘,唇角略有些笑意。
“宿儿,你看,珍珠就是你的缘分。”
“你是太孙,生来便拥有一切,无需以联姻巩固地位,早先陛下不是不想给你定亲,但我都给拦下了。”
李宿今岁已经二十,即将弱冠,可他身边除了几个宫女出身的嫔妃,竟无正经妃子。
比他小的李端都已迎娶正妃。
正因如此,宫中人多有猜测,人人都以为是太子想要压制太孙,不愿意让他早早成亲,多岳家支撑。
李宿对娶妻不感兴趣。
他从来都不关心娶不娶妻,以前的他甚至还很满意现状,觉得自己一个人过最好。
只他没想到,皇祖父竟然想给他选妃,而贵妃却拦下来了。
“宿儿,你同你皇祖父嫌少相处,不知他为人,他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不会以私利行事,”贵妃柔声道,“你是他的嫡长孙,他自然要关心你的婚事,当时甚至已经选好了人选。”
“给你选的太子妃皆是名门闺秀,出身同你母亲差不了许多,足见陛下用心。”
李宿愣在那里,片刻后却垂下眼眸。
“但我以为,对于你来说,那些身份地位都是次要的。”
“我不觉得你需要娶名门闺秀,我也不认为你以后要靠岳家行事,我想让你娶你最喜欢的女子,同她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这个人可能会很晚才出现,亦可能此生都不会出现,但我不想你勉勉强强,同你完全不爱的人过一辈子。”
李宿少时艰难,从未有一日甜蜜,他在苦涩里长大,学不会如何当一个正常人。
如果他同自己不爱的妻子成亲,对方可能因无法了解他而心生嫌隙,那样的话,李宿会活得更累。
贵妃道:“所以我当时对陛下言,道你尚且年幼,毫无男女之心,一心皆扑在学业上,待以后再有合适人选,另行婚配也不迟。”
李宿的声音酸涩,心里却流淌着暖意。
“皇祖父答应了?”
贵妃轻声笑了:“我开口的事,就连太子也不敢如何反驳,更何况是你皇祖父,你别忘了,我手里还有神臂弩。”
“我这些借口粗听无碍,细听简直胡扯,但陛下却撤了圣旨,不再言选妃之事。”
“他知道我是一心为你,便也顺从了我的心,说到底,还是为你着想。”
李宿紧紧握着茶盏,手背青筋泛起,却说不出话来。
就如同刚才贵妃教导姚珍珠的那般,我们眼睛看见的,永远都只是一个人故意表现出来的模样。
李宿心中波涛汹涌,长久地、长久地沉默着。
贵妃让他自己冷静,片刻之后,才道:“宿儿,我能看得出来,你对珍珠动了心,对吗?”
回忆戛然而止,李宿看着一脸关心的姚珍珠,突然道:“我想吃小米粥。”
姚珍珠微微一愣,随即便道:“好,我之前已经让小厨房熬上了,这就能上,殿下还想吃什么?”
李宿目光从她面容浅浅滑过,望向她纤细腰肢上的如意玉佩,声音难得有些干涩。
“你做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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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宿今日忙了一天,饭也没正经用,这会儿胃里正难受。
待小米粥端上来,姚珍珠便先让他吃了一碗,垫一垫胃。
一碗热粥下肚,李宿面色回暖,紧皱的眉头也轻轻松开。
胃里面暖和起来,就不再发难。
李宿叹了口气,道:“好些了,你也坐下说话吧。”
姚珍珠已经用过晚膳了,不过瞧着李宿这有一道凉拌青瓜挺爽口,就有一搭没一搭配着吃。
“殿下,今日可是忙定国公事?”
李宿吃过粥,端过姚珍珠特地叫上的鸡丝汤面慢条斯理吃起来。
“嗯,定国公毫无预兆薨逝,宗人府那一时忙不开,且兵器司也乱了手脚,无人支应。”
姚珍珠瞧了瞧静立在李宿身边的贺天来,小声问李宿:“他……是怎么死的?”
李宿睨了她一眼,见她一脸好奇,便道:“不是病死的。”
不是病死,就是他杀。
姚珍珠冷吸口气:“真的呀?”
天子脚下,盛京都城,一国国公被人害死,实在耸人听闻。
李宿听到她细细的嗓子,心里那点微妙的烦闷也消散开来。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咱们出去玩一趟都能被刺杀,孤还是太孙呢。”
姚珍珠:……
姚珍珠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李宿如此说,显然是没把那些层出不穷的刺杀当回事。
“定国公可是太子殿下的妹婿,是公主驸马,刺杀他的人是否是冲着太子殿下而来?”
洪恩二十三年青州大灾,同年北漠铁骑跨过寒沙城,直奔汉阳关。
也正是那一年,洪恩帝自觉精力不够,开始着手安排太子入朝听政。
为了让太子地位稳固,洪恩帝便让女婿定国公破例补了实缺,进入兵器司成为监正。
现如今,太子有想要提前即位的心,他身边自然就更却不得妹婿的鼎力支持。
可就在李宿弱冠大典前三日,定国公却突然被杀身亡。
若说此事同太子继位无关,任谁都不会信。
姚珍珠即便不太懂朝政之事,略听一听几人身份便能知其大概。
她一个深宫宫妃都能清楚,朝臣又怎么可能不明白?
李宿吃完一大碗汤面,彻底舒坦了。
他让贺天来挑了几样小菜过来,同姚珍珠边说边吃。
“今日忙的就是此事,”李宿道,“清晨公主便如同,直接闯入乾元宫,中途无人敢阻拦。且不知在殿中说了什么,待太子上朝,立即便道要让宗人府会同刑部与盛京府尹彻查此事,务必给寿宁公主一个交代。”
“太子殿下又命宗人府立即着手安排定国公丧仪,因宗人令年老体弱,便让孤以及几位弟弟从旁辅助操持此事。”
宗人令是康王,是洪恩帝的幺弟,今年也已知天命的年纪,即便他还年轻,让他给一个晚辈主持丧仪也实在不很稳妥。
李宿他们便很合适了。
太子下了旨,宫内宫外便忙活起来,已经出宫开府的二皇孙和三皇孙都进宫,跟李宿一起准备仪程。
姚珍珠听了半天,最后感叹:“公主殿下好生厉害,居然敢闯皇帝寝宫。”
虽说现在的乾元宫并未有皇帝居住,但太子还住在这里,寿宁公主说闯就闯,实在令人惊叹。
难怪是洪恩帝最宝贝的长女,倒是有肆意妄为的根本。
李宿听她此言,不由冷笑:“孤这位姑姑可厉害着,哪里都敢去。”
姚珍珠道:“那殿下之后几日可还要忙?”
李宿道:“丧仪已经列清,孤回宫之前已下发礼部,明日会有礼部官员代为操办,定国公府和寿宁公主府也有二弟和三弟看顾,孤倒是不忙。”
他是太孙,即便是晚辈,让他亲自给一个国公操办丧仪也不太稳妥。今日把差事安排好,后面的便丢给弟弟们去办。
姚珍珠听到他不用亲自出面,这才松了口气:“后日便是殿下生辰,宫里事本就多,若是还要分神此事实在辛苦。”
听到要过深沉,李宿眉头都没动,对自己的生日丝毫不感兴趣。
他道:“礼服可准备好了?”
姚珍珠知道他关心自己,不由心中一暖:“准备好了,周姑姑很用心,礼服绣纹都是极好的,殿下放心便是。”
李宿颔首,道:“那便好。”
两个人安静一会儿,姚珍珠道:“殿下,定国公的死是否会扰乱殿下?”
李宿偏过头看她,目光里藏着星辰大海,似也藏着芬芳百花园。
“对孤倒是无甚影响,倒是太子……或许会有些变故,但也难说。”
姚珍珠略微有些不解:“杀害定国公的人便是太子殿下的敌人吧?会不会是……端嫔娘娘?”
李宿听到她这么问,倒是浅浅勾起唇角:“你倒是还会学以致用。”
贵妃刚给她讲了宫里这几个妃子,也隐晦同她分析指使庄昭仪的到底是谁,姚珍珠现在就联想上了。
姚珍珠抿嘴:“贵妃娘娘费心教导,我自然要好好学习,不辜负娘娘教诲。”
李宿轻声笑了。
他看着小姑娘鬓间碎发,伸出手来,轻柔地给她挽回耳畔。
“可能是,亦可能不是,盛京中的勋贵世家盘根错节,定国公到底为何而死,又是什么人动的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
李宿道:“咱们且看看,牵扯其中的到底都有谁。”
姚珍珠刚刚觉得自己很清醒,这会儿又听不明白了。
她张张嘴,最后只说:“盛京的事真是扑朔迷离。”
李宿听到她用了一句成语,不由道:“你若是不忙了,我便让教导姑姑过来给你上课,也好多些字。”
姚珍珠眼睛一亮,笑得笑脸微圆:“谢殿下。”
这几日李宿很忙,晚上还要做课业,又要同礼部及宗人府的官员一起核议弱冠大典,两人已经许久未曾坐下聊天。
如此你一言我一句,竟不知不觉说了小半个时辰,待到晚膳撤下,贺天来又很机灵上了一碟桃子。
这个季节盛京附近的桃林刚开花,还未结果,也只皇庄里有一两棵桃树结了果,御膳房自然紧赶慢赶给送了来。
姚珍珠用签子戳了一块桃子,放在嘴里咀嚼。
清甜的汁水顺着喉咙一淌而下,馥郁的桃子香气充斥鼻尖,带着轻盈的香。
姚珍珠眯了眯眼睛,吃得一脸满足。
李宿也尝了一口,道:“早熟的果子不够甜,过些时候盛京郊外的水蜜桃熟了,那个才好吃。”
姚珍珠一口气吃了大半盘子,实在有些吃不下,这才停了手。
“盛京的桃子是真好吃,水蜜桃、蟠桃、脆桃都好,这桃子虽然不够甜,但味道很足,挺好吃的。”
李宿道:“你喜欢就好。”
姚珍珠突然想起他今日的安排,忙道:“殿下,周姑姑已经着手安排支领春例,吴大厨也列好了单子,明日份例便会一起送来。”
“嗯,宫里事有你操心,孤省了不少事。”李宿道。
这话给了姚珍珠莫大的安慰,她心里泛起一丝丝甜意来。
“殿下放心,我不会让殿下失望。”
说了这会儿话,天色渐晚,姚珍珠见李宿还有课业要做,便起身道:“殿下晚上早些安置,臣妾告退。”
李宿难得说了一句:“晚安。”
姚珍珠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晚安。”
待姚珍珠回了后殿,李宿便去了书房,坐在桌后翻开书本。
他看了一会儿,便有些走神,索性把书丢在一边,起身来到窗边。
月末的月儿是有弯弯一道银勾,却依旧明亮,照耀着静谧的盛京。
李宿的心,也渐渐安静下来。
从皇觉寺回来便一直忙,直到今日,他才有时间能安静下来,好好思考自己对姚珍珠的态度。
贵祖母说得对,他要先明白自己的心到底是何意,才能知道如何对待姚珍珠。
人与人的相处虽不说要处处小心翼翼,却不能太过随意随心。
有些珍贵的心意,或许便会在一次次的冷漠和随意里丢失,再也找不回来。
李宿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放在窗边的手。
结实有力,充满着青年男子的力度。
还有三日,他便弱冠。
他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若连自己的心意都想不明白,又如何能当个男人呢?
李宿想起贵祖母对他说的话。
贵祖母当时便问他:“你看见珍珠的时候是否会高兴?听她说话是否会愉悦?见她病痛是否会担忧?”
“几日不见是否会想念?知晓她有危险是否会焦急?听到她过去吃的苦又会不会心疼?”
李宿当时问:“若这些都有呢?”
贵妃娘娘慈祥地看着她,少倾片刻突然笑了:“宿儿,你很聪明,你会问我这些,其实你自己已经有了答案。”
是的,其实早在山谷底下,早在她说自己不怕他的时候,他就动了心。
他却确确实实对一个只认识三个月的女人动了心。
那时候的他或许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但他已经无师自通地知道要好好照顾她。
他喜欢同她坐在一起用饭,喜欢被她念叨生活琐事,也喜欢跟她一起穿行在山林间,寻找各种各样的美食。
当看到她吃得满脸满足时,他也会心满意足。
原来这就是喜欢吗?
李宿现在想来,只觉得日子甘甜,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美妙的一件事。
在他干枯的二十年人生里,终于有蜜泉从心底涌出,涓涓细流抚慰着他干涸的心田,丝丝缕缕慰藉了他的灵魂。
过往的一切伤痛,似乎都被抚平。
那些黑暗,那些痛苦,那些几乎让人神智崩溃的伤痛,也似乎在被蜜泉抚慰,终将痊愈。
因为现在的甜蜜,他已经不太会去回忆以前的那些痛,也不想再时时刻刻以痛为生。
李宿深吸口气,面容渐渐放松下来,他看着天际清冷银月,自顾自笑起来。
此时此刻,他已经想明白一切,也笃定了自己的心。
他喜欢姚珍珠,喜欢她所带来的一切,想要珍重而耐心地对待她,对待两人之间一切携手走过的路。
姚珍珠年纪还小,根本不知什么是男女之情,他如果太过鲁莽,恐怕会吓着她。
他们两人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度过相伴的每一日。
他会耐心陪伴在她身边,等到春暖花开时,风景会更美好。
他相信,等到那一日,世间万物都会是美的。
作者有话要说:①礼服纹样参考《大明衣冠图志》,服黑为汉制,还是喜欢黑色大礼服,气派!
小剧场:
姚珍珠:殿下还想吃什么?
李宿(哑着嗓子):吃你。
捂脸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