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常山世子,自家主子已经慌了神,小悦不敢有片刻耽搁:“属下这便去。”
小桃立刻对季文铨道:“快去通知王爷。”
后半夜,钦南王府乱成了一锅粥。
次日一早,整个凉都街上,全是禁军,挨家挨户地搜寻,如此阵仗,搞得人心惶惶,市井百姓们纷纷揣测,这是出了什么大事。
小肆中,几个布衣男子正议论纷纷,怕惊扰了街上一波接一波的禁卫军,小声地谈论。
“今儿个这是怎了?街上怎么这么多官兵?莫不是在抓什么刺客?”三十出头的精瘦男子用筷子夹了个包子,边吃边说,“什么刺客会有这般大的面子,惊动这么多人?”
身旁身影略微矮小的男人掩嘴道:“听说好像是在找什么人?”
“找谁啊?竟闹得如此兴师动众。”
同桌的另一人将椅子移过去几分,倒了杯茶,指着小肆外头:“你看,那些人的打扮,银甲戎装,铜剑铁盾。”
有人惊愕:“那可是汪家军?”
“正是钦南王府的汪家军。”
身材矮小的男人探着脑袋瞧外头:“连汪家军都惊动了,想来是钦南王府在寻人,而且,这宫里还派来了这么多禁卫军,莫不是,”男人掩嘴一笑,瞧着四下无禁军,玩味地说,“莫不是常山世子那个美人被人掳走了?”
毕竟,常山世子的美貌,觊觎之人犹如过江之鲫,男女老少皆有啊。
“若是在寻常山世子,那和宫里那位国师大人有什么关系?”精瘦的男人把手里的包子放下,兴致勃勃得很,“我倒还听闻是国师大人下了禁城令,宫里的禁卫军快将整个凉都都翻了个遍,连安远将军都亲自来寻人了。”
“国师大人与钦南王府,”席间,有人若有深意地笑了,“我看啊,有虎腻。”
一桌的食客都频频点头,肯定有虎腻,国师大人与常山世子暗度陈仓的传闻坊间早就有了,甚至嘴长的妇人还传这二人早就珠胎暗结呢。
此番,凉都也好,凉宫也罢,都是乱得很。
“主子。”
馨香从昨晚出宫寻人,这会儿巳时才回星月殿。
摆了一桌早膳,谢铭月一口都没吃,脸色有些苍白,她焦急地起身:“找到了吗?”
馨香摇头。
谢铭月眸子又是一暗,问小悦:“那杏花呢?寻到了吗?”
小悦不知主子为何这般紧要关头,还要四处寻杏花,回道:“杏花许是贪玩,还没有回来。”
谢铭月脚下微微一颤,脸上毫无血色,眸中暮霭沉沉,许是一夜未眠,眼底青黛影沉沉的。
她这般模样,实在让人担心。
汤米烟走过去,拍了拍她肩头:“别自己吓自己,上官修昊那是何等人物,怎会轻易让人讨了便宜去。”
谢铭月眼里光影浮乱不平,心绪难宁:“不,他绝不会如此不置一词让我找不到他。”她很肯定,唇被无意地咬得发白,“一定是出事了。”
她说着,便往外跑,要去寻上官修昊。
赵框抓住她的手:“你不吃不睡,我不放心你出去,况且太子刚被废,朝堂,还有皇室太多双眼睛在盯着你,都在蠢蠢欲动伺机而动,你现在状态不好,先镇静些,人我去帮你找。”
谢铭月挣开赵框的手:“他不见了,我哪里还管得了朝堂。”
赵框不知如何劝她,她担心上官修昊,他何尝不担心她,平日里多聪慧冷静的一个人,如今这般慌张失措,他怎么能不担心。
一只手扯住了赵框的袖子:“怎了?不舒服?”赵框担心地看着谢铭月。
她摇摇头,竟有些无助:“赵框,你帮帮我,我现在有点慌,没办法冷静思考。”心头太多不安,全是窒息感,她毫无头绪,根本不知如何是好。
赵框点头,拂了拂她有些乱的发:“嗯,我去帮你寻人,你一夜没睡,去眯一会儿,我现在出宫。”
谢铭月摇头。
赵框无奈,拿她没办法,便让会池与馨香,还有那个叫夏乔乔的,寸步不离地跟着谢铭月,她毫无目的,就是没办法坐着等。
汤米烟同赵框一起出了宫,将人皆神色不宁。
“宝德,”赵框道,“铭月无暇顾及,你盯着点朝堂。”
汤米烟笑了笑:“放心,我省得。”她拧着眉头,难得如此一副愁容满面的样子,“赵框,我认识铭月十几年了,今天第一次瞧见铭月这般,”她想了想措辞,“这般六神无主。”
不止,不止六神无主,整个人完全没办法冷静。
赵框沉默不语,眉宇的褶皱越发深了。
汤米烟叹了声:“她一定很爱很爱上官修昊。”她总以为是上官修昊一头栽在了她家铭月身上,原来,两厢情深,刻骨铭心。
这会儿,已至午时,正是太阳最烈之时,冬雪消散,暖了几分,独独琉璃宫中,像照不进阳光一般,阴冷至极。
正殿内,门窗紧闭,殿外没有一人看守。
流苏纱窗落下,内室昏暗,散发着阴阴冷意,还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流苏长及坠地,浅绿色铺满了一地。
啪嗒——
门被推开,一缕风卷起流苏,隐隐可见地上盘旋缠绕在一起的一团墨绿色,女子手臂般粗细,尾端在扭动着,竟是蛇尾!
红茗推门而入,惊呼了一声:“主上!”
蛇尾人身,满脸皱纹,头发花白,便是眼角的泪痣也变成了暗灰色。
妖族寿命不过几百年,成壁已修了三百年,藏在桢卿那幅貌美皮囊下的骨血,早已是苍老花甲。
是以,一旦重伤,这驻颜术便也修补不了。
成壁突然掀开眼,吐出一大口血。
“主上!”
红茗大惊失色,只见女子脸上的皱纹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爬满了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墨绿色的蛇尾,被重重甩出。
成壁捂着心口,又吐出了一口血:“快把人都带上来。”
声音,依旧如少女般,只是,满脸横亘的皱纹,以及那墨绿色的瞳孔,只看一眼便能叫人心惊胆寒。
红茗领命,唤了一声,门便打开,十几个宫女装扮的女子机械地走进来,目光涣散,木讷呆滞。
这是被施了幻术!
墨绿色的眸色骤然一深,蛇尾便缠住了一人,一只犹如干枯树皮一般坑洼不平的手擒住那失魂宫女的脖子,俯身,利齿便刺进了她的脖颈。
那宫女抽搐了几下,便睁着眼垂下了手,须臾,蛇尾松开,那宫女倒在地上,脖颈上有两个洞,却没有一滴血流出来。
成壁伸出蛇信子,舔了舔唇角,抬手,指尖灰白的褶皱慢慢褪去,她转头,白色裙摆下,蛇尾摆动,瞬间便将一人卷入。
北赢上古禁术,食人血修行,可驻容颜,可助修为大增。
一盏烛火的时间,内殿便躺了一地年轻女子,血腥味极浓,却不见一丝血红。
成壁吐纳了一口气,周身淡绿色的光晕不散,缓缓淡去,那蛇尾已幻成了女子修长白皙的腿,没有穿鞋袜,赤着脚踩在地上,皮肤光滑,葱白如上好的玉。
她抬头,朱红的泪痣,容颜艳丽至极。
红茗取了衣裙递过去:“主子,您怎受了这么重的伤?”
“是我大意,低估他了。”成壁慢条斯理地一件一件脱下衣裙,换上宫装,转身,便幻成了陈太妃的模样,“没了内丹,他竟还能伤我三分。”
能伤她之人,北赢不过堪堪几人,若没了内丹还能让她受这样重的伤,便只仅此一人。
“是魔主上官修昊。”
成壁扬唇,笑得邪魅。
上官修昊啊,第二次对她下此重手呢。
昨夜城门外,二更天,上官修昊擒住她的手,目光冰冷:“你不是铭月。”他伸手便掐住了她的咽喉,“说,你是何方妖孽?”
她幻成了一缕风,女子衣衫摇摇坠下之时,一团墨绿色的烟雾缓缓穿过那衣衫,幻成了女子模样,脱离了上官修昊的桎梏。
她笑着拂着自己的脸:“我的幻术,从未被人识破呢。”他却只用了一眼,让她无处遁形,“我这张脸到底是哪里与谢铭月不一样?”修长白皙的指尖,落在女子脸上。
容颜清丽,一双宁静深邃的眸,旁人看来,确实与谢铭月一般无二。
上官修昊满眼冷漠:“我家铭月比你这个妖女好看百倍千倍,不自量力。”
她笑,步履轻盈,缓缓走近:“既然她这般好看,那我扒了她的皮做成如何?”
上官修昊抬手,指间骤然凝出淡蓝色的光,一簇而现,便幻成了一把利剑,直指女子:“本王先剥了你这妖女。”
话落,风卷衣袍,上官修昊瞬间便移到了女子跟前,一挥剑,骤起大风。
捻风成剑,没有内丹还如此逞强,成壁素手成爪,露出了长长的利齿:“我倒想看看,没了内丹的魔主大人如何剥了我。”
她突然猛扑,挥手便成一道刃,袭向上官修昊,他却纹丝不动,扔出了手里的剑,刺破锋刃,钉入了女子身体里,她被甩出了几米远,捂住心口,吐了一口血。
是她大意了,竟忘了上官修昊即便没了内丹,也是十三岁便一统北赢令人闻风丧胆的魔主。
“上官修昊,这才不过刚刚开始。”她缓缓站起来,舔了舔唇角的血,看着他眼中融了笑意。
分明是谢铭月的模样,这一笑,竟如此妖冶。
墨绿色的光晕萦绕在女子周身,风吹散,便不见了身影。
“噗!”
上官修昊身子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唇角渗出一抹血红。
次日,薄暮十分。
小桃回了王府,汪时荐正等在门口,急得反复踱步。
“王爷。”小桃大步流星,“找到世子爷了。”
汪时荐一听,又惊又喜:“人如何了?”
小桃沉吟了一下,脸色凝重,只道了二字:“不好。”
月转星移,整整三日,仿若数个春秋。
谢铭月没有找到上官修昊,也不知去哪里找,浑浑噩噩了三日,失魂落魄了三日,度日如年。
整个凉都昏昏沉沉的,许是又要变天了,还有六日便是除夕,大抵因着市井里五步便是一兵,提刀握剑的禁卫军随处可见,这坊间百姓也不好张灯结彩迎新年,这临近除夕却显得格外冷清肃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