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渔沿着山坡滚了下去,那道黑色的影子立刻跟了上去。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浓稠的黑夜里,像浮萍一般,飘向了远方,再无踪迹。
祝清平和魏梓文正好堵住了出门的周蔚江。晏修赶到警局,周蔚江在审讯室里,他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面容很苍白,衣服上沾的全是灰,应该是被两人抓捕时摁在了地上。
晏修冲上去,批头就问:“祝渔在哪儿?”
周蔚江抬眸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这个问题祝清平已经问了不下百遍,周蔚江一声也不吭,像是没有听到一般。
晏修见他不回答,双手摁在桌子上,盯着他:“祝渔到底在哪儿?!你说话啊!说啊!”
他眸子通红,青筋暴起,如果不是有了这身警服,他一定一定不会手软的。可他还穿着这身警服。
这厢以歇斯底里,那厢抬眸,轻飘飘地说:“你可以自己去找啊。你们不是很有能耐的吗?连王田化有双重人格都能查到,怎么可能找不到她在哪儿?”
晏修只觉得气血直冲头顶:“三天。”他一字一句地说,“你说三天之内找到真相,就放了祝渔,现在是说话不算数了么?”
周蔚江默了几秒:“你见过谁和绑架者玩诚信这套儿的?”
晏修像是失去了理智般的,直接拽起他的衣服:“祝渔到底在哪儿?”
周蔚江被勒得脸都涨红了:“咳咳,我不知道……”
祝清平怒了:“你他妈.的……”
这还是晏修第一次看见祝清平骂人,他脾气和修养素来好,从来不和别人起争执,发生矛盾。祝清平脸色十分难堪:“你到底把祝渔藏在哪里了?她要是出了什么事儿,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还有——杀人就是杀人了,别扯什么言不由衷,自己有苦衷。自古以来,杀人伏法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祝清平是最老那辈警察,一生铁骨铮铮,平生最讨厌杀了人,伤害了他人,满嘴却是身不由己的罪犯,他从来不屑听这些话:“我不管你接受得了,还是不能接受,王田化杀了人,那就是事实。不管是阿修还是其他警察来,查到的仍然是这个结果!”
祝清平说完这些话,气氛静了一瞬。
周蔚江脸色越来越苍白,他颤抖着手,一句话都没有说。
晏修俯下.身来,沉亮的眸子盯着他,道:“她救过你。”
周蔚江抬眸看他。
晏修:“我不管你怎么厌恶这个世界,厌恶别人,再怎么为王田化打抱不平,可但凡你有点儿良心,你就不应该这么对她。她是这世界上最善良的人,我求求你别这么对她……”他带着祈求的目光看周蔚江,眼眶赤红,放弃了一个男人所有的尊严,就差跪在地上去祈求他了,“你知道吗?她怀孕了,她受不了被绑架这么多天,她怕冷,怕蚊虫,怕黑……算我求……”说到最后,他声音都哽咽了,屋内几人甚至都快要看不下去了。
这时,周蔚江打断了他的话,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在西原山,沿着东面走,走一个多小时,有一个小木屋,我把她藏在那里了。”
晏修和祝清平一听,急忙跑了出去。
晏修带队连夜开始搜山,明天天气不好,风呼呼刮着树叶,暮色的夜空里漆黑一片,前方什么也看不到。
队伍行走在山上,手中的灯光发出幽幽的光亮,晏修一刻也不敢停留,直奔周蔚江所说的小木屋。走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后,晏修终于看到那幢小木屋。
他加快了脚步,可慢慢走近小木屋时,他突然停下来脚步。
周炎跟在身后,甩了甩脚上的泥:“怎么了?”
晏修紧抿嘴唇,轻轻地抬起手来,因为门是虚掩着的,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周炎立刻变了神色:“这门?”他直接替晏修推开了门,用灯光扫了一圈,玻璃碎了一地,绳子在地上,椅子倒在一旁,满地的狼藉,里面根本没有祝渔的人。
几人对着空空如也的小木屋,魏梓文气得捏紧拳头:“他.妈.的!”
周炎:“这个周蔚江又骗了我们!”
晏修苦笑一声,只觉得老天在玩儿他。他退出小木屋,用不太确定却又是暗示自己的话来猜测解释:“不,不是的。应该是祝渔逃跑了。”如果祝渔逃跑了,那她为什么没有联系他?还是说出了什么意外?
晏修看了看手表,凌晨两点钟。复而,他又望着无边无际的黑夜,声音没有波澜,道:“搜山,仔仔细细地搜,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十二个小时……
晏修带队搜了整整十二个小时,又申请了一批新的队员,可没有发现和祝渔有关的任何踪迹一般。他明明疲惫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了,可脑袋却异常清醒得厉害,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要找到祝渔,不管用什么方法,哪怕是天涯海角,他都要找到她。
周炎已经回去休息了几个小时再过来的,他将手上的水递给晏修,道:“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晏修拧开盖子,一半清醒脸,一半喝进喉间,整个人好像有了片刻的清醒:“不用了。”
周炎:“你这样身体会受不了的。”
晏修握着空瓶子沉默着摇了摇头。他不敢离开,生怕错过了一点儿细节,就会错过寻找祝渔的证据。
周炎叹了一口气,还想在说什么,只听有人大喊道:“有发现!”
晏修一听,拔腿就跑。
血……干枯暗红的血滴溅在了枯树叶和杂草丛里,是长长的一条。晏修顺着血迹慢慢地往前走,然后停下了脚步,他垂眸,脚下是一大滩的血迹,染红了地上一片杂草。
晏修蹲下来,用指尖抹了一点血,外面是干的,里面微微湿润,应该是前不久流下来的。有没有可能是祝渔的?
这个念头甫一出,晏修就飞快地摇了摇头,这么多的血,如果是一个正常的人,那一定是受了很严重的伤。
周炎见他这副模样,迟疑地问:“怎么了?是不是……”他们也很害怕这血是祝渔的。
晏修握紧拳头,如果是祝渔的,她受了什么伤?还是说……心里猜测的那个结果,他不敢往下想,生怕成了真。
他没吭声,顺着血滴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一片墓地里,他站在原地,前面是一条河,周遭没有房屋。
而血迹消失了……
那天,晏修搜遍了整个山,就差掘地三尺了,最后都没有找到祝渔。血液结果经过化验后,确定是祝渔的,省里得知这件事儿以后,派了救援的专案组下来,搜了三天三夜,也没有找到祝渔。
仿佛这个人已经凭空消失在世界上了。
……
落日西沉,淡金色的余晖洒在地上,快进入秋季的C市,枫叶的叶尖泛了黄,放远望去,整个城市都飘落着红色的枫叶。
晏修坐在台阶上,目光沉静,不知看向哪儿。
这是C大的球场,刚刚结束了一场斗争激烈的篮球赛,球员们已经结伴走了,只剩几名志愿者在清理球场。
祝清平拿着一瓶水,慢慢地走了过来,将将走到晏修的身后。晏修反应很快,察觉到脚步声偏头,露出很清浅的一个笑容来:“老师。”
祝清平将水递给他,说:“这场球怎么样?”
晏修道:“很激烈。”
祝清平:“你都没仔细看。”
“我看了。”晏修面容淡淡的。
祝清平一副你少骗我的表情:“整个赛事中,你看了七次手机,接听了五个电话,你哪有空看球赛?”
晏修被拆穿也不尴尬,他实话实说:“我没时间看球赛,我要去找人。”
找谁——祝清平自然比谁都心知肚明,他斟酌着:“阿修……”
晏修看他,静待他说些什么。
祝清平张了张干涩的嘴巴,失去了爱女,他仿佛在一时间苍老了很多,眼角布满了疲惫的皱纹:“他们都说……”
“说什么?”晏修丝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祝清平的话,“说她死了?找不回来了?老师,那是您的女儿。”
“我当然知道她是我女儿,我比任何人都想要找到她,可……”祝清平沉重地呼吸着,“可我们得接受一个事实,如果小渔是被人救了,那这么她总得联系我们,可关键这都一个多月了,我们根本就没有找到她的人,也没有人来联系我们……”
晏修淡淡道:“她可能有什么事儿……”
“你信自己这个解释吗?”祝清平只觉得啼笑皆非,心里比谁都要痛,可他不想撒谎欺骗自己了,“你觉得她能有什么事儿?像王田化那样被第二个人格占据了,还是说失忆了?这毕竟不是电视剧,没那么狗血的剧情。这是生活,是现实,上面派来的救援专家都说,人很有可能在逃亡的时候……不小心摔进了那条河里……”最后几个字说得异常艰难,“阿修,你要接受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