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阳春三月,岩哥儿连病两场,请过大夫,只说是见风着凉,伺候的婢女一再小心,仍是又病了一次。
谭若贞决定和母亲一起去祈一次福。
正逢雪昭休息,也打算和长辈们同去静安寺。
静安寺不是什么大寺,胜在清净,国公府里常往寺庙捐香火钱,国公夫人与静安寺的住持很是熟悉。
挑了个吉利日子,国公府里往寺内递消息,便整装出发。
静安寺附近还有一个小道观,殿宇厢房加起来,也不过三座院落,清幽避世。
桓崇郁就在此处约见了一个人。
嘉延帝御极年月太长,而今年迈,大限将至,大约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了。
皇子们苦等这许多年,哪里还按捺得住?
据说大皇子在边关起势,四皇子和七皇子两位在京也十分活跃,背地里不知笼络多少大臣,筹谋到什么地步了。
桓崇郁这些年的经营在武不在文,但文臣也是夺嫡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底下有人为他引荐了一位“高人”,此人自称对京中各大官员了如指掌,知道许多不为人道的隐秘之事。
只一点,这人要求桓崇郁亲自见他面谈。
桓崇郁只带了两个心腹来赴约。
进了道观。
桓崇郁在一间门坐北朝南的小屋中,看到一位身着道袍的道长。
郑喜先一步进去,谢秉期守在门外。
郑喜冲着那人背影说:“道士,还不过来拜见我家主子。”
“道士”转身,露出一张清水出芙蓉的脸。
是个女子。
郑喜讶然道:“悠娘?怎么是你?”
悠娘福一福身子,行了礼,然后问桓崇郁:“殿下,妾身可否和您私谈?”
桓崇郁挥手,让郑喜也出去。
郑喜顺手带上了门,砸吧着嘴暗暗道,这要是不知情的,谁敢相信这般模样的女子,乃是风月场中的人?
悠娘自扬州而来,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年仅十八,却已是京中有名的歌妓,她自开脸之后,便游走于位居要职的官员之间门,不知手握多少人的把柄,却还能立而不倒。
不光有容貌,更有本事。
桓崇郁冷淡地看着悠娘。
悠娘大大方方地笑,客气相请:“妾身颇有诚意,殿下不如先坐下来听妾身细说,再做决定?”
说完,斟了两杯茶,先自饮一杯,笑吟吟望着桓崇郁。
她是经验老道的老鸨千里挑一选出来的人,经多年调|教,举手投足间门,连指甲尖儿都是风情。
莫说是年轻男子,便是久居高位的年长男子,也多得是拜倒在她石榴裙下之人。
要说无动于衷的,眼前的十二殿下,应该是她遇到的第一位。
桓崇郁依旧冷眼看着悠娘,只张唇说了一个字:“说。”
悠娘一双素手,捏着茶杯,浅浅一笑。
她知道十二殿下是什么样子的人,也不多说废话,亮出了自己的诚意和底牌。
她手中有几个把柄,能使朝中某些官员,或受胁迫,或自愿倒戈,为桓崇郁所用。
条件也很简单。
“但求长伴殿下身边,哪怕无名无分。”
悠娘情不自禁站起来,热切地看着桓崇郁。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了,第一次私园里偶然相遇,惊鸿一瞥,此后她略耍了些手段,让殿下注意到她。
十二殿下的确眼里看见了她,至少知道了她的存在。
但,殿下和别的男人不一样……神魂颠倒的人,是她。
悠娘也很难相信,自己会有这样一次心动,但见过十二殿下的眼睛,这些都不足为奇。
她淡淡笑着道:“妾身知道,您绝不是凡人,妾身手中所有,也不过是助殿下行事更顺利些,并非关键所在,所以妾身也不敢有太多要求。请殿下笑纳妾身的绵薄之力和……一片真心。”
真心?
桓崇郁扬唇笑得薄凉。
悠娘有些难堪。
她知道,谁都会怀疑,风月场里的人,装得多了,真有真心吗?
旁人不明白,她自己心里清楚,真心若无十分,也有七分。固然她是为了把握住皇子夺嫡的良机,为自己谋一个好的退路,但也的确是倾心十二殿下。
悠娘眼圈一点点泛着红,走到桓崇郁身边,离得很近很近,两行清泪在他眼前滴落,似梨花带雨,压抑着在心爱男子面前的难堪,颤声问道:“殿下……妾难道没有丁点值得您青眼之处?”
桓崇郁闻到了女子身上的香气,心里忽然一阵躁意。
他一把推开眼前人,冷冷一笑,无声质问:“下药?”
悠娘眼中一切神色褪去,哪里还有刚才少女怀|春的样子?
只余震惊。
这药奇诡,淡香袅袅,吸入之后,只会让人顺着本能的欲念,陷入无边情|网之中。
没有男人不中招。
她至今还没见过有人会逆着自己的欲念来。
桓崇郁真的是第一个。
悠娘很快镇定下来,她深情凝视着桓崇郁,正色劝道:“殿下,别挣扎,越挣扎药力只会越强劲,您迟早忍不住。妾身方才所说,全都是实话,您若肯收留,妾身当真为您一人所用。”
她莫名笑了笑,道:“听四殿下说,您还是童男,这种事……您只会比寻常男子更难忍。若依了妾身,眼下您不就两全了?”
桓崇郁面无表情地屏息,还是冷眼看着悠娘。
悠娘也不畏惧,一步步上前,欲投眼前男子的怀抱。
这药强劲,殿下忍不了多久就会主动来脱她的衣裳……
桓崇郁一把掐住了悠娘的脖子,脸色没有半分失控之态。
悠娘瞪大眼睛,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怎么可能抵抗得过药力。
桓崇郁面若寒霜,直接把人掐晕了。
品尝过有口不能言的滋味儿吗?
十年如一日地克制本能和欲望。
那才是,世间门最不能忍耐之事。
这药算什么?
桓崇郁若无其事转身出去,无声交代谢秉期收拾干净。
药力果然越来越强劲。
桓崇郁虽然能忍,却还是有些头疼,额上直冒汗。
郑喜见状,问道:“殿下,附近有个静安寺,您好歹先过去歇一歇?”
这药效总不会一直发作,至多十二个时辰罢了。
桓崇郁头疼得厉害,点了点头。
郑喜隐晦地朝静安寺的人亮了身份,寺内和尚立刻放行,依着郑喜的要求,低调地给桓崇郁备了一间门干净且安静的房间门休息。
郑喜安顿好桓崇郁,就悄悄地给桓崇郁买降体热的草药。
桓崇郁独自在屋里打坐。
他越是静下心来,反而像悠娘说的,越不能静心。
不能逆着欲望来,要顺欲而为。
桓崇郁忽闻到了芙蓉糕的香气,脑海里又浮现出一张白净的脸,那少女裙摆脏兮兮的,站在泥地里等着他去救,好像就知道他会去似的;那少女抱着猫儿……
不,他不能。
那不是他真实的欲|望。
她只是个比一般人可爱讨喜的些的小姑娘。
刚压下邪念,痛苦又上一层。
桓崇郁衣裳全都汗湿了。
骗人先骗己。
但他连自己都骗不过。
他想她,只想着她。
桓崇郁比常人多忍了一些时候,但到现在还是领略到了这奇诡春|药的厉害。
突然间门,有人敲门。
是谁?
他不能说话,只能静默地听着门外的声响。
雪昭敲了半天,没听到回应,小声地问:“殿下,是您吗?”
她到寺里闲逛的时候,好像看到了殿下进寺,又觉得不可能,殿下无端来这里干什么?而且殿下步伐奇怪,似有异常。
桓崇郁猛地睁开凤眼,望着门缝。
他口干舌燥,极度地想说话——
不是我。
别进来。
雪昭得不到回应,有些想走。
殿下毕竟是男子,进去不好。
她抬脚走出去几步,心里又放心不下,还是转身回来,扒着门缝偷看……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做这种没规矩的事。
雪昭刚弯着腰,把脸凑上去,门开了……
“……殿、殿下?”
她整个脑袋都红了。
奇怪的是,殿下的脸也好红。
雪昭一边心如擂鼓,一边担忧地问:“殿下,您生病了吗?要不要紧?我、我去帮您请大夫。”
桓崇郁不说话,只是深深看着她。
藏在门背后的双手,死死握在栓上,不敢松开分毫。
“殿下?”
雪昭不明所以,蹙了蹙眉。
桓崇郁呼吸越重,大脑一片混沌,而眼前少女的眉眼,越来越清晰……动人。
雪昭有所察觉,很想走。
可殿下的眼神好可怖,又粘着她身上似的,她根本不敢抬腿。
……不得不走了。
雪昭罕见地慌张,转身正要走,被人抓住手腕,单臂抱进了屋子。
关上门,屋子里黑漆漆的。
一眨眼的功夫,她就被抵在了墙上,闻到了男子身上奇怪的灼热气息。
雪昭心慌又害怕,强自镇定地唤道:“殿、殿下……你是不是……”病了。
灼热的吻,堵住她的唇瓣。
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微甜的味道在唇齿间门蔓延开。
天昏地暗,不知过了多久。
桓崇郁抑制住邪念,得来短暂清明。
他放开怀中少女,额头抵在她颊边的门板上,唇瓣无声吐出一个字:“走。”
走,快走。
雪昭有些傻了,不敢动,也不会动。
微红的唇瓣晶莹剔透,脸颊也烫红。
“殿、殿下……”
桓崇郁猛地抬眸,一双猩红眼眸,逼视着她。
雪昭吓得后退一步,然而退无可退,脑袋差点磕到门上。
也终于看清他说的那句——
“快走。”
桓崇郁用残存的理智,为她打开了半扇门。
雪昭猫着腰,从他身|下跑了。
桓崇郁颤抖着拽过门栓,栓上门,无力地靠在门上,彻底囚住自己的邪念。
她还只是个小姑娘,根本什么都还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