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胞弟的责备,司马懿苦笑了一声,缓缓地在榻旁坐下,没有说什么。
“二哥,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被荀彧差遣而来,专门为了让你现身的么?”司马旭苍白的的面庞呈现出一丝异样的潮红,声音虚弱地说道,“当日离开河东时,爹特地嘱咐我小心行事,不能真让二哥与我碰上头。荀彧定然安排了细作暗中监视于我,二哥这一救我,正是让自己行迹败露。
难道二哥还想再做7、8年的暗间么……”
说到激动时,司马旭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司马懿急忙伸手轻轻拍打胞弟胸口,待司马旭稍稍恢复了些,才沙哑着嗓子说道:“季达,感觉好些了么?”
看着形容瘦削的司马懿,司马旭已到口中的责备话语生生地咽了下去,眼睛微红,哽咽着说道:“二哥,我……”
家中八兄弟里,司马旭与司马懿的关系一向最好,这也正是荀彧派他前来的原因。自司马懿奉曹操之命离家南下至今日,两兄弟已有八年没有见面。前年得到司马懿死讯时,司马旭是除老父司马防外,家中最为伤心的人。
此刻,记忆中熟悉的兄长话语再度听在耳中,顿时让司马旭忘却了自己的职责。
握住胞弟从锦被中伸出的左手,司马懿缓缓点头。
重逢的激动过后,司马懿关切地询问起家中的情形:“季达,父亲大人身体可还康健?母亲的腿疾怎样了?……”
司马旭一一做了回答后,反问起兄长这些年的经历,尤其是死讯传出这两年的事情。
司马懿苦苦一笑,将早先几年的经历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到身份败露时,才说得稍微详细了些。
司马懿说的平淡。司马旭听起来却觉得惊心动魄。了解到自己兄长如今居然仍在庐江朝廷出任太中大夫、大将军府左司马地职位,惊讶之余他也不禁感到自豪荣耀。到最后,司马旭略显好奇地询问道:“二哥,刘备当真有你说的那么睿智仁厚?”
“天下英雄,能与刘公比肩者,唯曹操一人。论沙场征战,刘公或许不及曹操;但以识人用人御人而言,天下却无出刘公其右者。”司马懿的话语中带着无可掩饰的感慨,相当肯定地说道。”若非刘公宽宏,或许我两年周祭之日已经将近了。也就谈不上与你在此重逢了。”
司马旭略一犹豫,还是不得不把一个令人头疼的话题摆了出来:“二哥,眼下你待如何?”
司马懿沉默了许久,还是没有做直接回答,只是勉强笑了笑,安慰说道:“此事我会好生安排解决的。季达,你且好生休养……”
这时,有一人进到房内,缓步走到司马旭的病榻前。
“马将军……”司马懿一见来人。忙起身见礼道,“舍弟伤重,不便起身见礼,还请见谅。”
听司马懿这一说,司马旭已经知道眼前这位气势摄人的英俊男子正是的近来风头甚劲地凉州新主马岱。
马岱摆了摆手,示意司马懿不必多礼,随即欠身仔细打量了司马旭片刻,微笑着说道:“季达已无性命之忧,只要好生调养半月,便无大碍了!”
“谢马将军关怀!”
“凶名远播”的马岱居然会如此客气。倒叫司马旭有些不敢相信了。
寒暄了片刻后,马岱便与司马懿一同离去,留司马旭安心静养。
相携来到书房后,马岱对司马懿道:“仲达。我已命人探查过,慕容祁前些日确实连败给柯比能,丢了好几片草原。他们正大举西迁,躲避柯比能的锋芒。
慕容祁为了筹措粮草,派游骑到各个地方抢掠搜刮。连烈狂风(羌人)的部族都被抢过,没想到这混蛋居然抢到我头上来了。”
顿了顿,马岱压制住心头的火气:“看来,季达应该是碰上慕容部的人了……”
司马懿低头思索了片刻。蹙着眉:“总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
“仲达的意思是……”马岱似明非明地问道。
“不知为何,懿始终觉得舍弟遇袭一事与许昌脱不开关系。”司马懿沉吟着说道。
“仲达有什么打算?”想了想。马岱问了一个与先前司马旭相同的问题。
“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跟家族决裂了……”司马懿回答得虽然平淡,却还是能够听出这其中的沉痛,“马将军,懿已决意向主公上表,请求返回庐江。”
马岱微微一怔……
当吕蒙大军兵临城下时,刘璝才深深后悔起当初的决定来。如果一开始就听从张松的建议,尽所能增援雒城,费观与高沛也不至于会因失去希望而投降,或许吕蒙还被阻挡在雒城。
刘璝发现自己所犯的第二错误,就在于过高地估计了成都的防御能力。倒并非成都的城防不够坚固!刘璝如何也没有想到,敌军的围城,竟会让城中官员百姓乱成一锅沸粥,并直接导致守军出现动荡。对手的攻城还未真正展开,守军中居然已经出现逃兵。
而吕蒙所进行的第一次试探性的攻击,更是让城楼守兵破绽百出,笑料不断——弓箭手在敌军距离城楼还有如步远时,就混乱射击,结果自然是半根人毛都没射中;一名紧张的军卒自己从城上摔落下去,还顺手拖累了另一个同伴……诸如此类。
而另一方面,那个似乎籍籍无名的敌将吕蒙,竟然出乎意料的棘手。刘璝自己就险些中了他的诡计——拿下雒城之后,吕蒙立即马不停蹄朝成都进击。他命一部兵马伪装成救援雒城不成而败退的川军。自己则率领大队人马诈做追击的模样,这样一路“你逃我追”地来到成都近郊。得知己军败退的消息,刘璝本欲开城接应,幸好有张松急匆匆赶来提醒,才避免了城池被诈开地危险。
面对人心浮动的成都城,刘璝除了强行威压之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至于退敌,刘璝对自己已不抱任何希望,只能寄托孟达、杨怀甚至是吴懿尽快回援。
数十名承载刘璝希望的信使。已经从敌军没有包围的西、南两门出城,向所有能指望的郡县求援。
不过。刘璝自己也怀疑,形同薄冰的成都城究竟还能否坚持到援军到来
除非,能有什么破敌奇计……
刺史府议事厅
刘璝召集了城中文武官员,问计如何退敌。一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要么无计可施,要么根本不愿开口,居然让刘璝冷场了近两盏茶的工夫。
见无人应答,刘璝的面庞红赤。表情越发狰狞,突然恶狠狠地厉喝道:“你们莫要以为能够甩下我去投降刘备。成都一旦告破,我必定拉你们给我陪葬,谁也逃不了!”
张松心知要坏事,忙不迭地出来打圆场——刘璝这番话,非但不能激起众志成城之心,只会让其他官员更加离心离德。
果不其然!虽然没有人敢于出声反驳,但许多文武官员的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
“诸公,刘备乃世之枭雄,一旦被他得了西川。必定会安插亲信,将权柄尽掌手中。届时,我川中士人将永无出头之日。”张松悲壮慷慨地向众官员痛陈厉害,“但要我等同心同德。固守成都,待得援军赶到之日,未必不能扭转乾坤!”
张松的话起到了一定作用,沉寂了片刻后,终于有人开口。
“我有一计,或可破敌!”
刘璝循声看去,大喜问道:“永言有何妙策?”
应话者是蜀郡从事彭漾。彭漾是广汉人在益州颇负才名,不过性格倨傲。无法见容于上官和同僚,所以官运一直不佳。刘璝执掌川中大权后。为了打击异己,培养一批忠诚于自己的亲信,才将彭漾提拔起来。
“镇南将军可知那吕蒙为何将成都围二阙二?”没有着急回答刘璝,彭漾反问了一个问题。
“无非是兵力不足!”刘璝稍显茫然地回道,“他最多只有两、三万兵马,其中还有不少新降之军,围困四门根本不够。”
“这仅仅是原因之--!”彭漾微微摇头,自信地笑道,“吕蒙这厮,肯定还是想诱使刘镇南从西、南两门撤退。”
“永言究竟有何妙计?”张松蹙眉问道。彭漾说地这些,张松并不觉得新鲜,事实上,在场众人十之八九都能想到这点。
彭漾微微一笑:“我等不妨将计就计。就如吕蒙的希望,遣一部兵马打刘镇南旗帜出南门南撤,待吕蒙追来,再回头一击,同时以城中兵马侧应,如此两面夹击,破敌不难!”
张松哑然一笑,失望叹气说道:“永言想当然耳,城中兵马根本不够施行你的计策。出城的兵马少了,吕蒙必然生疑;多了,城中哪里还有兵马来夹击?
再者,如若吕蒙不受诱惑,乘成都守卫虚弱,倾力攻城又如何?”
细想了想,刘璝自己也觉得有些失望。
“这两事根本不在话下!”睨视了张松一眼,彭漾傲然说道:“兵马虽然不足,但城中官员士族谁家没有府卫家仆,就以厅中诸公,每位出200人,就可得万余军卒。
再者,即使吕蒙不受诱惑,我出城兵马也可绕行至其侧后,再配合城中兵马施以夹击。
莫要忘了,吕蒙麾下的兵马,有许多新降之军,一旦遭遇夹击,极可能引发炸营。如此一来,破其何难?”
彭漾这么一分析,连张松也无话可说了。虽然彭漾的狂妄很让人恼火,但他的智计确实不容怀疑。
沉思了片刻后,张松冲刘璝点了点头。
如果是其他献此计张松或许还会犹豫犹豫但被刘璝亲自提拔起来的彭漾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好,就照永言之计行事!”刘璝当即拍案决定道,“传我之令,即向城中大小官员,宗族大户征召府兵家仆……”
散议之后,王累望着彭漾那洋洋得意的背影,轻摇了摇头,跟随黄权登上了车辕。
待马车驶离刺史府后,王累才感叹地说道:“公衡,还是你看人准,彭永言居然真有办法让刘璝征召府兵家仆,也亏他能想出这么一个绝妙的计划来作为借口……
如此一来,刘璝、张松群贼死期将至矣。”
黄权淡淡一笑……
成都城东,吕蒙军大营,中军帅帐
“刚刚已经得到将军的回话……”吕蒙扬了扬手中的薄绢,笑着对帐下众将说道,“孟达那厮已经往成都这里回赶,将军正领军跟在他后面。
这仗,越来越有意思了……”
参与议事的降将高沛、卓膺,对吕蒙如此轻松的心态大感愕然——听到有敌方援军正朝成都赶来,居然丝毫不感觉紧张,当真就不怕遭遇内外夹击么?他当真有这么有打赢这一仗的自信么?
高沛、卓膺对攻守两方的兵力对比都比较清楚,他们不明白吕蒙的自信从何而来?诚然,从大局上刘璝处于劣势,而且情况不断恶化。但仅就成都这一点,情况却没有那么差。
成都的守军有一万五千人上下,吕蒙这里有两万两千人。多出的七千人并不足以能够忽略成都地坚固城防。
一旦孟达的援军及时赶到,实力对比更将完全扭转。一内一外的合击,以降军为主的吕蒙未必能承受得下来。
更让高沛、卓膺惊讶地是,关平、沙摩柯等人也同吕蒙一般,谈笑风生,完全没有半点担心的意思。
“定国,今天夜里就辛苦你了。每隔半个时辰,攻他一次城……”收敛起笑声,吕蒙对关平吩咐道。
“恩!”关平点点头,起身离帐而去。
“算来,也该有反应了……”将目光投向地图,吕蒙嘴角微翘,轻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