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竹已被攻克,吕平南正在攻打雒城?”看完手中的薄绢,张任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瞪得滚圆,紧紧地盯望着我,额头的青筋完全爆突出来,面上表情带着十分的愕然、还有发自内心的狂喜。
我点点头,向张任证明消息无误。
向来沉稳的严颜紧上前几步,几乎是从张任手中抢过绢书,迫不及待地阅览起来。
张翼、雷铜、吴兰等一众川将也从最初的震惊中转醒过来,身体虽没有什么动作,但目光却都近乎炽热地投向张任和严颜。
与他们相比,业已先行得知消息的荆州军众将显得要平静一些,但眼中的喜悦之情却是完全掩饰不住。当然,在半个时辰前,他们的表现也并不比张任等人好到哪里。
出于掩饰吕蒙奇袭行动的需要,开战至今我也没有把真正的计划公开,知道情况的也只有黄忠、甘宁、张任、严颜这几人。
在先前一个多月进展寥寥的战事里,不少荆州军将领向我诉苦,直称跟随我南北征战以来,从来没有打得像现在这样窝囊过。他们最想做的,就是全力与孟达一战。
当然,也有陈到、朱桓等心思缜密的将领怀疑我可能在施展什么奇计,但旁敲侧击之后,我却始终没有透露过什么。
就在这么一天又一天的僵持煎熬中,奇迹突现。怎能不令人欣喜若狂。
“哈哈哈……”严颜垂下手中绢书,仰天长笑起来,花白长髯随着那畅快的笑声轻微抖动。
“张征西用兵之妙,令人叹为观止,张任服了!”张任眼中精光四溢,双手合抱,爽快地说道。
严颜收敛起笑声,将绢书转递给雀跃期待的张翼等人。很郑重地向我行了一礼:“张征西,老夫也服了!”
我上前一手架着一个,将张任与严颜托了起来,笑着说道:“若非有文越、孟道配合,子明也未必能成此大功。”
这时,看完绢书地一众川将也不禁欣喜地呼喝了起来。
感受着这发自内心的欢呼雀跃,我脸上浮现着淡淡的笑意,脑子里却已思索起接下来的战事——吕蒙的进展如此顺利,成都恐怕已经陷入到空前的慌乱之中。惊恐之下。刘璝很有可能会招前线的兵马回援。
三路兵马中,吴懿这一路刘璝基本指望不上,而且吕蒙也足以应付。相比起杨怀。孟达这一路距成都较近,最先回师解围的应该是他。
从孟达撤退地那一刻起,我与他的交锋才算是真正开始。
先前足足让这位“仁兄”嚣张了一个多月,让我也感觉心中很是不爽!
很不爽!
来自成都的一骑流星快马,简直让孟达感觉坠入了冰窖之中。饶是仍处在残夏,暑气未消,他仍然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断发颤。
荆州军的一支奇兵居然神鬼不知地攻到了雒城,与成都也已经是一步之遥。
孟达虽然性情骄狂,却并非没有头脑。他也隐约地猜到自己似乎是中计了——能将敌军大酋张飞阻击一月有余。恐怕并不是自己的什么“功劳”,而是对方为掩饰奇袭故意而为的“障眼法”。
自以为智计过人,却不想是完全落在了对手的设计之中。
但另外的一件事,却是更让孟达寒气泛心——这一个多月来,他曾以言语、书信等多种方式,三番两次嘲讽讥笑挑衅张飞。所说的话。极其刻薄难听。
再如何大肚量的人,也绝不可能容忍这样的羞辱嘲讽,偏偏张飞还就真的忍耐下来。这样的忍耐,背后所蕴涵的内容更加令人心悸。
到了此刻,孟达已完全失去了扬名立万的雄心,所想的只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改换门庭基本无望,也只能跟随刘璝一条黑路走到底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无力地将手中简书放置在桌案上。孟达目光呆滞,喃喃自语道。
是夜。孟达乘夜色集结兵马撤离营寨,朝成都方向撤退。
孟达不知道,在他刚刚有所行动时,潜伏在侧的狼牙营斥候就已经察觉了。
两个时辰后,孟达故布疑阵的空营寨被荆州军一举而下。
虽然明知西川一旦被刘备所得,刘、曹两双方的实力对比将会变得更加失衡,日后曹操的日子会变得愈发难熬,代为主持许昌军政事务的荀彧还是对正在进行的西川战事无计可施。
曹军没有办法对刘备的军事行动采取任何实质性反制措施,所谓的休战协议倒是其次,最关键的是——曹军根本没有实力再与刘备进行一场战事,至少眼前是如此。
去年那场长达半年有余地全面战事,令曹操元气大伤,短时间内还难以恢复。此外,曹操眼下还要致力于对公孙康的战事。
己方无法动手,只能借他人之力牵制。但西凉已被马岱所得,张鲁归附了刘备,南中正在陷入内战的乱流之中,想要借力也无力可借。
留在西川的曹军细作,虽然能够散布一些流言来搅局,但充其量也就只能把水搅得更混一些。起不了真正的作用。
“西川已无能为矣!”当着曹丕、荀攸等人,荀彧无奈却直言不讳地说道。
“刘备这时机选的太绝……”荀攸点了点头,“他知道丞相必须尽快解决公孙康,根本不可能顾及西川。”
“荀公,您是否过于悲观了……”曹丕心存疑惑,略显不解地说道,“论实力,刘璝虽不如刘备。但西川有地势之利。蜀道之险,纵然无法退敌,固守未必不能吧?”
“凡事有利则有弊,利可成弊,弊亦可成利。”荀彧苦笑一声,为曹丕解释道,“只怕刘璝会过于仰仗蜀道之险,心存大意,如此便可能留下可乘之机。
此次统军进击西川之人乃是张飞。张飞用兵无常。时正时奇,不拘一格。只要被他看准机会,很可能就会兵行险着。出奇兵入蜀。”
“可恨细作还未能传回战况进展,否则就可以从中猜出一二了!”荀攸叹气说道。
曹丕心下黯然,沉吟了片刻,向荀彧问道:“荀公,司马旭那里还没有消息么?”
“还没有!”荀彧摇了摇头。荀彧的本意是利用司马旭钓出司马懿,但一个多月过去,司马旭仍在西凉游荡,司马懿却是踪影全无。
“一个多月都没有什么异状,是不是让他回来?已经烦扰司马氏好几月了。再继续下去,恐怕引起人心不稳。”曹丕蹙眉斟酌着说道。
司马氏是河东望族,族中在许昌朝廷任职者为官者不知凡几,人脉非常广泛。如果与司马氏闹僵关系,对曹操的统治势必会产生相当不利地影响。
“司马懿有隐忍之姿,想钓出他来。需要要点耐心!其实,司马旭进入凉州一个月,仍然安然无恙,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荀彧捋着颔下长髯,声音低沉地说道,“大公子且请耐心,彧已做了安排,必叫司马懿无所遁形。”
听出荀彧话中的一丝玄机。曹丕隐觉不妥,但话到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在马岱地“掩护”下。潜身于安定郡的司马懿一直在关注着自己的四弟,心中也颇觉踌躇。
事实上,在司马旭进入凉州的第五天,司马懿就已得悉了消息。感慨曹操不死心地同时,司马懿却不敢与这近在咫尺的胞弟相认。
到了这一步,司马懿其实也知道自己的身份秘密基本上已瞒不过曹操,但承认与不承认,后果却截然不同——承认了,司马防和司马一族将不得不按照曹操的命令,迫使司马懿继续成为内应或是设法将西凉弄到曹操手中;如果不承认,猜测也只能是猜测,司马氏便有理由回绝曹操的要求。
饶是以司马懿的大智慧,在面对攸关亲情的难题时,也不免有些乱了方寸。让司马旭呆在凉州30多天安然无恙这一过失,他自己也已悔悟过来。但现在弥补,反而落了下乘,索性就不闻不问。
马岱也体谅司马懿的难处,在给庐江的定期讯报中,对此事尽量加以缓解。
不过,司马懿地冷静终究还是没能保持到底。
一条惊人消息的传来,让他几乎呆住了——鲜卑慕容部与柯比能部相斗受挫,一支溃败的游骑流窜入安定,恰好遭遇了司马旭。司马旭一行六人,四人当场被杀,他本人与一名随从被砍成重伤。
待鲜卑游骑过去,司马懿安排地细作确认并无旁人隐藏在侧偷看后,将司马旭救了下来。
纵然再怎么冷静,司马懿对自幼关系极佳的胞弟重伤一事,也无法做到置若罔闻。
然而,见着自己的二哥,勉强保住性命、悠然转醒的司马旭的第一句却是:“二哥,你不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