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你广布党羽,把持朝政,名为大将军,其实与天子何异,你与曹操都是一丘之貉,都是社稷的篡臣。日后青史之上,必留你奸佞之名。
“列位臣公,你们都是大汉的臣子,不是他刘备的走卒,为何不与我等齐心协力斗倒这巨奸篡臣,以正社稷朝纲。诸公莫非还想看新莽(王莽篡政)之事重现……”刘助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威仪风范,声嘶力竭地狂吼着,形同绝路尤斗的困兽。
朝堂上一片安静,只听到这位司空大人的嘶吼。
没有一个朝臣回应刘助的煽动性喝问,看刘助的眼神里,除了怜悯、愤慨,就是讥讽……
与刘助的疯狂迥异,许靖、秦翊二人已经瘫跪在地,浑身颤抖着。
无论是许靖、秦翊的认罪言行,还是刘助破罐破摔式的喝骂,都已经无可辩驳地摆明了一件事——这一次因“日食”而起的改制朝争,正是刘助、许靖等人刻意安排而起。
且不论隐奏“日食”一事就属于欺君大罪,假借天命生事更是朝争的大忌。
天命之说,最易蛊惑人心,影响力广,破坏力大,稍有不慎,就可能对社稷产生根本性的动摇。历朝历代都不乏一些野心之徒,利用天命之说达成的政治企图。就近便有张角假借“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一说所兴起的黄巾之乱。以及袁术以“代汉者,当涂高也”一说自立为帝之事。
也正因为此,假借天命生事的罪名,甚至比一般性的欺君还要严重得多。
被坐实这两项大罪的刘助、许靖等人,若依律法。即使是诸灭九族也实属正常。此时此刻,对群臣而言,是能离他们越远越好,又岂会有人不识相地接口搭腔或是求情。
崔琰望着刘助几人,摇了摇头,将目光转向上首的卢毓,心中不由得感慨对方眼光的敏锐——刘助、许靖等人想要争权倒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但他们错就错在利用“天命”这个大忌来生事。更要命的是,所筹谋的计划又是虎头蛇尾。开始看起来气势汹汹,似乎形势一片大好。然而,后继的计划居然是漏洞百出。
以崔琰这么一个半局外人。也能看出前太史令张进这一环的重要性。但刘助等人愣是视而不见。而且,居然还做出联络外郡官员门阀的举动来,许靖就那么肯定他所联络之人不会将信件上交朝廷?
再看看许靖、秦翊两人瘫若软泥的表现,连崔琰都为他们感到羞惭。相形之下,徐庶、庞统一方的反击简直就太犀利了。一击中的。
感慨的同时,崔琰更对自己听从卢毓劝说没有参与此事大觉庆幸。
卢毓却没有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自得,反而轻叹了一口气。虽然预料今日朝堂上会有一番风暴,但卢毓却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分出成败。在对手高明的计策下,刘助等人如瓮中之鳖,全无反手之力。
“是谁筹谋了如此计策?”带着一丝疑惑,卢毓转移了目光,在下首的徐庶、蒯越等人身上巡望了一遍,最后不自禁地停驻在了诸葛亮身上。隐隐然感觉这个儒雅风流的青年大司农似乎与此事有不小的关系。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诸葛亮转过头,恰好迎上卢毓的视线,温和有礼地微笑了笑,作为回应。
想起许靖对于诸葛亮的不屑评价,卢毓一声暗叹。
到了这一刻,朝争之事基本大局已定。现在需要关心的。只是刘助、许靖等人会领受何等罪罚,以及此事会牵连到多少人。
朝会终了。张昭奏请伏太后和大哥同意之后,罢刘助司空之职,罢许靖宗正卿之职,革除秦翊中散大夫职,并即刻将三人羁押于廷尉府。
光禄勋蒯越暂行司空之职,廷尉丞韩嵩暂行宗正之职。
廷尉府审讯刘助三人的同时,对弥补日食所造成恶劣影响的之事也迅速展开。
奉常卿伏德将即刻筹备修镶仪式,以祭上天。同时,新任太史令严峻负责重新查定‘日食’一事,看此次天兆究竟是应于何事。因与‘日食’隐报之事无关,前太史丞王峰官复原职,携同待罪之身的前太史令张进,共同协助严峻。
廷尉府的审讯进行得相当顺利,希冀以坦白配合赢得宽恕减罪的许靖、秦翊两人,几乎是毫无保留地供认了自己的罪行,指证刘助为主谋,并供出一应与此事有关地朝臣。不出意料,多半皆是“北臣”。
刘助起先还拒不回应廷尉府的问讯,甚至大声叱骂大哥“篡臣贼子”,叱骂张昭“助纣为虐”。但在确凿无疑的证据面前,在许靖、秦翊的当面对质下,失去了坚持的勇气,随即竟开始大肆构陷其他朝臣。据他指证,司徒卢毓、尚书崔琰等二十余位朝中官员都参与了此事。
情知难逃一死,甚至九族难逃,刘助开始寻找垫背之人。
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了解到刘助、许靖、秦翊正在大肆出首指证,参与此事的“北臣”一面唾骂这三人,另一面自己也不禁陷入空前地恐慌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夺权一事,足已引起大哥和其余朝臣最大的反感。欺君罔上,假托天命……罪名可算实实在在。如果要借此事掀起一场杀戮。是再正常不过,再轻松不过了……
在“北臣”们煎熬式的等待中,廷尉府的审讯有了最终结果。
偌大的宫殿内一片寂静,几乎所有的目光所盯住在了黄门侍郎陆绩身上。一些朝臣已经紧张得额头晶莹,气不敢出。
陆绩手捧黄绫圣旨。声音洪亮而清悦地诵读道:“……方国贼横行、社稷沉沦之危际,司空刘助、宗正卿许靖、中散大夫秦翊等身为国之干器,不思勤政理事,却为一己之私,假天命蛊惑人心,欺君罔上,祸乱朝政,更陷天子于失德之境。
司空刘助虽为罪首,但因其曾功于社稷,着罢其司空职。除云阳侯(县侯)爵,赐鸩死。三族流放青州;
宗正卿许靖……着罢其宗正职,除应称亭侯爵,三族流放交州;
中散大夫秦翊……罢职,三族流放交州;
前太史令张进……三族流放交州。”
待圣旨被宣读完后,多半朝臣还未回过神来。表情地愕然地盯向陆绩,认为他是否是漏读误读了什么。
以刘助四人的罪名,夷灭三族甚至九族都不为过。最终居然只是赐死刘助一人,其余三人只得了一个三族流放地惩罚。
更让人吃惊的是,先前那牵连广泛的风声竟没有成真。除这四人,其余可能参与此事的“北臣”竟未被追究罪行。
散朝之后依然惶惶的北臣,在忐忑不安中等候了两天,未见任何异常,才稍稍地放下心来。
以这种较轻的方式处置许靖等人。其实也是无可奈何的选择。日食所引起的人心慌乱还未消除,如果厉刑重惩,追查株连,只会将混乱扩大,甚至会闹得不可交。这样的结果,只会便宜了曹操,对我方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而许靖、秦翊、张进都是清流名士。他们的才能未必多高,但名声极著。杀了这几个人,就有可能冷却上百、乃至上千士人的归附之心,实在是得不偿失。
再者,流放之刑对许靖三人未必就是什么好事。经过此次的一连串事件,尤其是在被廷尉审讯期间大肆供认其他“北臣”这么件事,许靖、秦翊的名声几乎丧尽。
不需要刻意安排宣传,料想那些有关联的“北臣”必会主动将许靖几人的败德无行的丑迹散布出去。届时,声名狼藉的许靖、秦翊自己恐怕就会感觉生不如死。
贪财者夺其财,好名者丧其名,不是最好的惩罚么?
章和二年十二月十九日,是三台令史择定的大吉之日。
大哥代年幼的天子,统领文武百官于灵台举行极其隆重的“修裱”仪式,以乞天恕。
是日,天空阴沉,浓云密布,狂风劲起。参与“修裱”的官员都担心在仪式结束之前,会降下雨雪,届时只会让人产生上天不愿宽恕的错觉,只会引起反效果。
早早获知“修镶”仪式的举行,庐江全城百姓焚香设案,虔诚乞求上苍。甚至于,寿春、丹阳、章陵诸郡的近十万百姓也赶来庐江,参与共乞。
承载着几十万、乃至数百万百姓希望的“修裱”仪式,于上午巳时开始,过午时,天象突变。
密布天空地乌云逐渐散去,最后竟恢复了朗朗晴空,仿佛上天在回应一般。
当大哥纵情叩谢上天之时,欢呼声从灵台扩散开来,从宫内传到城内,由城内城外。几十万人欣喜若狂的欢呼声,如山呼海啸。
一时间,笼罩人心十数日的阴霾仿佛被一扫而空。
借助诸葛亮对阴晴转换的准确预测,“修裱”仪式取得极大成功。借此良机,太史令严峻上表朝廷,奏称确认“日食”天兆并非应于本朝,而是应于许昌伪朝廷。
曹操的姓氏“曹”中,恰好带着一个“日”字。
天狗吞日,正代表曹操气数将尽,许昌伪朝廷行将覆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