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延期,宛如一盆凉水浇上了热身子,让那些对朝会满怀期待官员颇觉无趣。询问了原因后,才知道是伏太后身体微恙,无法临朝听政,故而延期。
到了下午时,宫中又传出消息,伏太后是感染风寒,服药后身体仍未见愈,需要静养,朝会再次延期。
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氛,许靖、秦翊、徐邈等人联袂造访司空府。
“孔才兄,你看这其中是否有诈?”许靖沉吟着对刘助说道,“为何偏偏这要紧时候,太后染恙?”
“我已派人问询过伏子常(奉常卿伏德),太后应该真是凤体有恙。”刘助不以为意地说道,“而且就算有恙,也至多是以此为缓兵之计罢了,不足为虑。”
“司空大人所言正是!”太宰令徐邈附和道,“有日食天兆,改制一事已是势在必行,任谁也无计可施。”
“不妨再将此事闹大一些,鼓动各州郡大吏、士族门阀联名上书,奏请改制!”中散大夫秦翊眼珠一转,提议说道,“届时,纵然刘玄德手臂通天,也难阻众望所归。”
“是个办法!”思索片刻后,许靖点头说道,“试举、功民二制,对各士族门阀俱有所害,料想心生怨念者不在少数。
可先联络就近的寿春、丹阳、广陵、章陵四郡。若有需要,再行联络其他州郡!”
“恩!”刘助沉吟着点了点头。
“那我这就去安排!”许靖当即起身,拱了拱手,举步离去。许靖与其从弟许劭早年便名动天下。在荆、扬两州也知交颇广,由他来安排此事自然是最为适宜。
一个时辰后,徐邈几人正准备向刘助告辞离开,却见许靖兴高采烈地急步而返。
“文休何故欣喜?”刘助诧异地询问道。
“适才听闻到消息——兖、豫诸州亦起传言,称日食之降,正是因为朝制违天,激惹天怒而起。”许靖兴奋地说道,“此消息正可助我等一臂之力。大事可成,大事可成!”
很显然,消息传得越广。所造成的压力就越大,就越有可能迫使朝廷答应改制。
就在其余众人尽现喜色时。刘助却面是微变:“文休,此非福音,不足喜也!”
“这是为何?”许靖愕然说道。
“兖、豫两州所起传言,极可能是曹操所策划,且又与我等上书表奏之事如此相近。闹个不好,很可能会让人以为是与曹操勾连!”刘助皱眉说打破。
突然想到了什么,刘助急对许靖问道:“文休,你联络寿春、丹阳几郡的信使可曾派出?”
许靖点了点头。
“快将信使招回。此时不宜再联络外郡,否则更容易被他人坐实!”刘助急切地吩咐道。
许靖转喜为忧,略一思索,当即起身离去。
望着许靖的远去的背影,刘助眉头蹙起,心中不知为何地升出一股不安的感觉。
“什么?城门关了?”刘助震愕地说道,“酉时未到,怎会关闭城门?”
城门突然关闭。许靖招回信使地企图自然落空。
“据闻是鲁子敬家中失窃,丢失重要物事。为防窃贼逃逸,城门校尉提前一个时辰关闭城门以助擒拿!”许靖无奈地回道,“孔才兄不必担心,此事只是偶然罢了!”
“希望是如此!”刘助语调略显沉重地说道。
翌日,黄门传讯,朝会恢复。
刘助、许靖、秦翊等人乘马车来到宫门之外时,已有数十位官员在此等候,其中便有司徒卢毓。
或许是不想卷入朝争,不少官员对力主改制的刘助等人显得也不似往日里那么热忱。也仅仅是略做寒暄,就俱自躲回一旁。
许靖似乎也明了这些人心中的想法,心中暗自冷笑,随即上前与卢毓见礼,并借寒暄之机,隐晦地重提了前夜造访时所请之事,待卢毓笑着点头后。才满意地回到刘助等人那里。
天空中浓云密布,低低的仿佛要压到地面。宫墙外光秃的树木在猎猎北风下。摇曳不已,发出哭啸一般的声音。
这时,又是数辆马车驱驰而至。徐庶、诸葛亮、庞统等人相继下车,朝宫门处走来。
“见过刘司空、许宗正!见过列公!”诸葛亮带着阳春三月般温煦的笑容,客气地上前与刘助、许靖等人见礼。
“见过诸葛大人!”刘助、许靖等人也俱自拱手回礼。
避开诸葛亮的视线,刘助也向徐庶、庞统微微拱手。不知为何,面对温和无害的诸葛亮时,刘助总是有一种被完全看穿的感觉。尤其在朝争事起后,这种感觉便得愈加强烈,哪怕诸葛亮并未参与朝争。
将其他朝政大事商议完毕后,朝会地主题又回到了近日来争执不休的改制之事上。
许靖、秦翊等人接连上表,奏请改“试举”、“功民”二制,复祖制以平息天怒。
出乎意料地是,徐庶、庞统、孙乾等人并不公开反驳,似乎是在朝野内外的压力下,选择了妥协。
而事先答应配合的卢毓也没有出声表示什么。不过,这似乎已经无关紧要了。
就在许靖洋洋自得之时,多日来一直作壁上观的廷尉卿张昭突然打破了沉默,参劾前太史令张进欺君罔上。以天命之名祸乱社稷。
朝堂上波澜顿起,一片议论之声。
多数朝臣只是感到奇怪,不知道张昭为何有此一奏——未能及时预报日食之兆,张进确实失职,罪过甚大,但说“欺君”、“祸乱社稷”,就未免有些夸张了。然而,众人也知,张昭为人一向严谨不芶,绝不会无的放矢。
刘助与许靖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心中的骇然。
事实证明,张昭确实不是无的放矢。一个令人震撼的“阴谋”逐渐逐渐地展现在了群臣面前——前太史令张进早在两日之前,就已预测出“日食”将会发生。而且,非但如此,同受牵连而罢官的前太史丞(太史令的主要佐官)王峰也曾预测可能会发生“日食”,并提醒过张进。
在完全可以事先预报的情况下,张进故意隐而不报,以至于使朝廷错失“修裱”的良机。
经廷尉府查证,从张进府中寻获了未及销毁的‘日食’预测记录。同时。被遣返乡的前太史丞王峰也被寻回,从他那里也得到了类似的记录。
人证、物证,一样不差,凿凿的证据面前,一切皆无可辩驳。
随即,张昭奏请伏太后与大将军,当朝提审张进,追查隐报‘日食’一事的主使之人。
到了这一刻。刘助、许靖等人已经无法保持冷静。
“张进欺君祸国,罪不容赦,必诛其九族,以息天怒人怒!”中散大夫秦翊首先按捺不住。
秦翊这一开口,刘助、许靖就差点呕出血来。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这样的话来,分明就是不打自招,承认自己与此事有关。
“哈哈哈……好一个‘诛其九族’!”殿外突然响起一个悲凉愤慨的声音。
秦翊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刘助、许靖等人更是面色灰白。
在两名羽林卫的押解下,素衣葛袍的前任太史令张进步履沉滞地走进殿内。
双膝跪地,向天子行叩拜礼后。面色苍白的张进抬头怒瞪着不远处的秦翊:“张进欺君,罪该万死。但‘诛其九族’这话,天下人都说得,但是你秦翊便说不得。”
秦翊浑身一颤,不敢看向张进。
“罪民恳请告发司空刘助、宗正卿许靖、中散大夫秦翊借‘日食’天兆之名,行改制争权之实……”张进长身伏地,高声呼喊道。
“张进以万死之身。胡乱构陷朝中重臣,其心可诛!”许靖忙不迭地辩解道。
到了这一步。朝堂上的众大臣就算再愚笨,差不多也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万般朝争只为权!
一些附同改制的官员,已经明了自己成了争权的工具,看刘助、许靖等人目光便有些不善了。
“臣有表上奏!”执金吾、前将军刘磐举步出班,行礼后奏报道,“昨日傍晚时分,北军巡戍之时,捕获数名行迹异常之人,并寻得数封密信。乃是准备遣送往寿春、丹阳、广陵、章陵四郡,以鼓动郡守及地方士族生事。”
看到刘磐拿出的那几封绢书,许靖险些瘫软下去。刘助面色铁青,知道自己这一众人的行动已经完全落在了他人的算计之中。
阅览完那几封内容大同小异的绢书后,大将军刘备只是看了看刘助、许靖,并没有说什么。
绢书很快被其余朝臣传阅,不少人当即认出了是出自许靖之手。许靖本是清流名士,入朝前后都与许多朝臣有书信联系,他的笔迹及行书方式再熟悉不过了。
名士风流的许靖已经风度无存,浑身颤抖,几乎站立不住。秦翊则直接跪倒在地,俯首做请罪状。
看着朝堂上这一幕幕闹剧,我微微摇头,已经失去了继续看下去的兴趣——一群有心无胆地权欲之徒,还没等廷尉府进行审讯,就已经开始了互咬。身为主首之一的许靖,甚至开始向大哥乞怜,希望得到宽恕。
论起朝堂之争,许靖之流恐怕连诸葛亮一成的本事都没有。诸葛亮的应对之策只进行到了一半,就已经把魑魅魉魉逼迫得原形毕露。
这时,仍然在苦撑的刘助突然发难,大声呵斥大哥把持朝政,欲行篡立,甚至连曹操都不如。
居然又落在了诸葛亮的算计中。我略带怜悯地看了看刘助。
不提曹操还罢,一提曹操,只能是将自己陷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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