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传探哨过来!”吕岱不慌不乱地说道。吕岱素以用兵沉稳谨慎闻名于江东军中,此番进击吴郡其实并非他自己的主意——十数日前山越异族又起反乱,吕岱本欲先将后方安定之后再谋图反攻吴郡。但4日前,孙权的一道800里加急传到了会稽——孙权命吕岱出兵吴郡,策应周瑜攻略丹阳的行动。不得已之下,吕岱只得让护越校尉贺齐领千余士卒南下暂时先镇一镇反乱的山越异族,而自己则领4000步卒北上攻略吴郡。
尽管内心中并不十分赞同,但吕岱还是非常仔细地执行着孙权的命令,做了各种攻略吴郡的准备,军事上、后勤上、谋略上——让富春令颜连联络吴郡各县“志士”起事反刘,正是吕岱所做的准备之一。
“大人,斥候带到!”适才那都尉张馗带着一名兵卒来到吕岱身前,恭声说道。
“你在江北发现什么异常情况?”吕岱沉声向那名斥候兵卒询问道。尽管渡过富春江便是富春治地,而富春令颜连业已举事反刘。照道理讲,这一路前往富春应该不会遇敌,但行事一向谨慎的吕岱还是派遣出斥候在前探路,却不想竟然真的出现“异常情况”。
“启禀太守大人,小人在江北一处山坳里发现了不少被掩埋起来的新灶坑!(注:古代军队埋锅造饭时留下的痕迹)”
“新灶坑?”吕岱眉头微微一皱,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有多少?能否判断出是何时所留?”
“看灰烬的样子,应该是昨天刚刚用过的。”斥候士卒略有些踌躇地回道,“灶坑的数目似乎很多,但到底有多少,小人未及探明……”
“废物!”张馗厉声喝道,“居然连这个都没有探清楚……”
吕岱摆手制止住张馗的喝骂,随即继续向斥候士兵询问道:“你是如何发现那些被掩埋的灶坑的?除灶坑外。附近可还有其他可疑物事?”
“小人探路到那处山坳之时,看到几处似乎有翻动地新土,心中起疑便扒开了泥土,因此得以发现里面埋藏的灰烬!”斥候士卒赶紧回答道,“除灶坑外,小人只发现山坳往东的方向有一些不太清楚的脚印!”
“…………”听罢斥候的回报之后,吕岱思索了片刻,随即沉声命道。“传令全军,立即停止渡江,原地待命!”
不多时,吕岱的命令便被传达了下去,已上船准备渡江的士卒再次回到了岸上。
“你带上几个人,再前往江北那处山坳中,给我仔细把掩埋的灶坑数清楚,同时密切留意附近情况,一有异状便极速回报与我!”吕岱沉声对那名斥候士卒吩咐道。
“大人,难道您怀疑江北有敌情?”待探哨离去后。张馗疑惑地向吕岱询问道。
“……”吕岱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
“江北便是富春,颜县令不是已经应允起事接应大人攻取吴郡了么,又怎么会有敌情?”张馗愈发不解地说道。
“话虽如此。但适才探哨地发现也着实可疑!”吕岱微蹙眉头,缓缓说道。
“大人说的是那些灶坑?或许那只是山中猎户狩猎时所留……”张馗认为探哨有言过其实的嫌疑。
“兵者,凶器。用兵须得谨慎,否则只会徒丧士卒性命!”吕岱摇了摇头,沉声说道,“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待将情况探明之后,再做行动不迟!”
大半个时辰后,探哨再次回报吕岱。
“32处大灶坑,36处小灶坑……是否无所遗漏?”吕岱眼中精光一闪。略感震惊地说道。
“是的,大人!”仍是起先的那名斥候回道,“小人与另几个兄弟仔细地察看了山坳的每一个角落!”
“如此多的灶坑,岂不是有2000人了?”吕岱略一思索,便根据灶坑的数量推算出了埋锅造饭的兵马大致人数。(注:古代军队用饭时,以50人为一“棚”,用大灶;以10人为一“伙”,用小灶。32大灶、36小灶合起来约有2000人。)
“大人,莫不是是富春令的兵马?”张馗不太确定地说道。如此多地灶坑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山中猎户”所留地了!
“不可能!”吕岱缓缓摇头。神色沉肃地说道,“富春根本没有这般多的兵马!而且,若是富春颜连的兵马,又何需刻意将灶坑埋藏起来,此举分明是为了掩人耳目。”
“那大人地意思是……”张馗面现讶色,疑惑地说道。
“恐怕是颜连谋事不周,被全范老贼所察觉,富春可能已被全老贼派兵攻占。”吕岱神情凝重地分析道,“若如此,则在江北埋锅造饭的便极有可能是敌军。敌军定是从颜连处问知我将领兵前来,于是便先行潜伏在江北山岭之中,准备伺机突袭我军!”吕岱已从颜连处得知全氏一族投靠了刘备,其族长全范更是被任命为吴郡太守。在吴郡任吏员两载的吕岱曾与全族打过多次交道,自然清楚人老成精的全范的厉害之处,所以丝毫不敢轻忽。
“大人,那我等该当如何?”张馗急声询问道。
若是依着吕岱自己的意思,退兵才是最佳方案。然而进击吴郡乃是孙权亲自下达的命令,所以,吕岱纵有千般不愿也只得继续执行下去。
退不能退,进,又有可能遭遇敌军埋伏突袭!拧眉思索了良久,吕岱想出了一个权宜之策,“大军先不要渡江,暂且原地休整。再加派斥候仔细拨索江(富春江)北……和江南的各处山岭,待寻得敌军踪迹之后再做决断!”吕岱甚至怀疑敌军有可能已经渡过富春江,潜伏在江南某处。
“是!”
富春江北畔,位吕岱斥候发现灶坑的山坳东北方向约6、7里远的一座小山地山脚处,约300名刘备军士卒正向挖设好的“灶坑”中填埋草木的灰烬。
一袭白色战袍的陆逊站立在忙碌的士卒之旁,英俊无匹地颜面上带着那一贯的淡然笑意,不时地出声指点士兵填埋灰烬时应当注意的一些细节。
“大人。这样做真能挡得住吕岱的进攻么?”军司马席丰有此疑惑地向陆逊问道~经讨富春平叛一战,席丰对读个年轻县令地本领已不再怀疑。但这次陆逊仅带了300人来“迎击”吕岱的4000兵马,还是让席丰感觉难以置信。尤其是在知道了陆逊抵挡敌军的方法后,席丰更是感觉悬乎悬乎的……
“呵呵……”陆逊拍了拍身上沾染地灰烬,笑着说道,“旁人还不一定,但若是吕岱亲自领军前来,十之八九会被这个小伎俩所蒙住。我这,小伎俩,不求破敌。只求能够拖住吕岱。只要吴城的援军赶到了,我等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大人为何如此肯定?”席丰不解地问道。
“吕岱两年前曾在吴郡任职,我知其行事一向稳重谨慎。以他之为人,只要看到我们留下的可供200人就食的灶坑”必会有所顾忌,甚至会以为我军在某处设下了埋伏准备突袭于他。一旦他心生疑念,自然就会停止前行,如此我等阻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陆逊淡然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席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大人。为何在此处又埋灶坑。而且还增至3000人灶数?”
“两手之准备……”陆逊笑笑说道,“若吕岱并未察觉南面那些灶坑,则其必会由此经过。我就以此处的灶坑迷惑于他;若吕岱已察觉南面那些灶坑,心声顾忌之余,必会加派斥候拨索我军踪迹,则此处灶坑又可更增其疑惑。”
“大人,好象有一个斥候兄弟回来了,我过去看看!”就在这时,潜伏在山头、负责了望的士卒突然发出一个信号,席丰急忙向陆逊禀报道。陆逊领军时间毕竟太短,对刘备军中一些暗号指令尚不是很了解,所以必须由席丰为他解释。
“恩~!”陆逊点了点头。轻应了一声。
不多时,席丰脸上带着明显的喜色,领着一名斥候回到了陆逊身旁,急声禀道:“斥候已发现敌军地踪迹!”
“敌军情况如何?”看着席丰地神情,陆逊已若有所悟。
“启禀大人,敌军本来准备渡江,但后来不知为何又突然下船驻扎在了南岸。此外,似乎还派了不少斥候到江北来,小人恐被他们发现。就先行退了回来!”
“做得好!”陆逊点了点头,和声说道。
“大人,看来敌军已经发现南边的那些灶坑,被吓得不敢渡江了!”席丰佩服地说道。
“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陆逊摇了摇头说道,“还须再做些手脚!吕岱并非一般人物,若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其识破我等的疑兵之计!”
顿了一顿,陆逊继续说道:“尽快完成此处地灶坑填埋,而后北撤5里,再做些其他手脚!”
“是,大人!”
希望这个“增灶惑敌”之策能够奏效!陆逊举目南顾,暗自思量道——陆逊内心并不如外表这样冷静自若,其实他对自己的计策能否成功也心怀惴惴。但通晓兵书、并熟知人情世事的陆逊知道即便心中再如何不安,也不能表现出来,否则必会影响士卒对自己的信心。越是显得从容,别人就越不敢轻忽!
八月十八日,午未之交。长江,濡须口外。
江东水师帅舰之上
“甘宁狗贼实在狡诈,居然用火攻加奇袭,也亏得子覆(凌操)及时赶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蒋钦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愤懑地向周瑜禀报道。
约半个时辰前,锦帆水军一部自濡须口杀出,朝蒋钦水军发起了突袭。尽管蒋钦在周瑜的提醒之下早已做了防备,但甘宁采取的方法却有些出乎蒋钦意料之外——甘宁先以数十条满载易燃之物的火舟自上风火攻蒋钦舰队,随即又亲领战舰队尾随在火丹之后突袭攻击,与此同时,一直跟随在蒋钦舰队身后锦帆水军丁奉部也配合甘宁,发动了突击。蒋钦一面要应付甘宁和丁奉的两面夹击,一面还要尽量护卫那些载有步卒的船只,正有些汲汲可危之时,幸亏凌操水军及时赶到援应。甘宁见事有不谐之后,便非常果断地放弃了攻击,率锦帆水军退入了濡须河中。因濡须河北面直通锦帆水军地老巢——巢湖,惟恐甘宁在里面还设有什么圈套,蒋钦劝阻了凌操的追击。随后两部江东水军合兵一处,继续朝庐江挺进。
“此一战甘宁虽未得逞,但其贼心恐怕依旧未死!”周瑜眉头微皱,沉声对蒋钦、凌操吩咐道,“公奕、子覆!你等还需倍加小心提防!”
“都督放心!”对甘宁痛恨已极的凌操恨恨地说道,“甘贼若是再敢来,末将一定砍了他的狗头!”
“末将先行告退!”惟恐凌操再说出什么粗话来,蒋钦拉着凌操向周瑜行了一礼后,两人一齐离开了内舱。
自与刘备开战以来,似乎没有哪一处能够顺顺利利,庐江、丹阳两处的攻略,竟然全是黯淡收场!
陆上有张飞,水中有甘宁!为何苍天待刘备如此之厚!刘备,你手下究竟还有哪些让人头疼的人……周瑜轻叹了口气,心中不由得对孙刘之战的前景生出了一丝灰暗的感觉。
庐江城西南,孙翊军大营
营中负责了望的江东兵突然发觉有异样地浓烟自西北面吹向军营,起初还不以为意,但待到浓烟近身之时,这些了望士兵才发觉烟中居然有一种难闻的刺鼻气味,一旦被嗅进鼻中,便会产生恶心欲吐的感觉。而且,烟似乎还有迅速变浓的趋势。再不敢有所轻忽,了望士兵赶忙向孙翊、韩当禀报了此事。
正在议事的孙翊、韩当等人闻讯急匆匆地跑出军帐,却只见浓烟已经笼罩大半个军营,不少士兵已经耐不住刺鼻的味道,俯身狂吐起来。
震惊之余,韩当毕竟经验老道,急忙下令——命士兵以布沾水捂住口鼻,以阻挡怪烟。
“杀!”
但,就在这时,震天的喊杀声却突然从营外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