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很多人都知道唐家的小少爷深受唐啸的宠爱,和他的异母大哥唐云天的关系也极为亲密,然而外人却很少有人知道,在唐家,他还有一个非常亲近而且在他心里也将对方看得很重的老人,就是陪唐老爷子打江山,又辅佐了唐啸近十年的吴叔。
当初唐啸犹豫是否要多一个儿子的时候,是吴叔以父子一场劝他接自己回唐家,要不然他一定在十几年前就死在有暴力倾向的虐待狂继父手里。
那时候他和唐啸之间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冷淡,冷淡得同在一个大屋住着却十天半个月见不到彼此的脸,是吴叔悉心照顾着他的一切,虽然其中不乏职责的成分,但龙潜不是傻瓜,对方是真心对他好还是因为吩咐而应付他用心一感受就能明了。
后来当他在唐家再遇到什么事,吴叔也总是护着他替他说话,那感觉就好像把他当成了亲孙子一样……
如果说十五岁是他最为叛逆最为不服管教的一年,那同时也是他和唐啸最为亲近的一年,他就像唐啸口中说的一样,是个被宠惯了无法无天欠教训的孩子,被狠狠教训过一顿之后乖顺多了。
唐啸对他的疼爱也没有因为他先前的乖张而减少,反而更胜以前,以致于让龙潜在逐渐淡忘了左腿的疼痛后越来越依赖他,几乎把父亲当成了人生的全部来对待。
那天是龙潜十六岁生日,他的生日和他妈妈的忌日没有相差几天,他用一种试探的口吻让唐啸陪他过完生日再去拜祭母亲的时候唐啸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答应了。
这出乎他的意料,足足让他开心了一个月。
生日的当天,唐啸白天出去办事,告诉他让他等自己晚上回来陪他一起过生日,第二天早上再一起去拜祭他母亲。然而,他一个人兴奋地等了半个晚上,直到凌晨三点唐啸还没有回来。
当时他甚至还不是很生气,只是觉得难过,问到了唐啸所在地,他垂头丧气地上了车,三更半夜到了那个地方,想看看如果爸爸真的有非常要紧的事他就不和他闹别扭了。
他一直都忘不了那天所看到的景象。
保镖守在离房门不远的地方,看见他过来脸上皆是一僵,表情古怪,他不顾保镖虚虚地阻拦直接推开门跑进去,脚步陡然就钉在原地动不了了。
唐啸正和他的情妇在办那种事,那女人叫得惊天动地,简直像是要被弄死了,但声音里又分明带着愉悦。他头一次看见他爸爸和别人做这种事,刚开始他的反应是面红耳赤地要躲,但他动不了,唐啸强健的身体正爆发着不可思议令人惊惧的力量,动起来甚至让人觉得害怕,像一头野兽在享用大餐,看着眼前淫|靡的画面,于是龙潜觉得恐惧的同时忽然升起了滔天的怒火。
明明答应陪他过生日,然后早上一起去拜祭他妈妈的,这是他们头一次可能也是唯一一次一起去拜祭妈妈,他期待了整整一个月……
他却在这里和女人做这种事,看着地上的套子和纸,他们是做了多久,久到唐啸难道还没做腻好回家陪他吃饭吗?
床上背对着他的两人还浑然不觉他的入侵,保镖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龙潜再也闻不下去这股糜烂的味道,发脾气地一脚踢在脚边的茶几上,发出的巨大声音总算惊动了床上的人。
唐啸紧皱着眉转过头,只看到了龙潜跑出去的一小抹身影。
平时娇生惯养的他这回跑得太快了,快得一眨眼就不见。
这个女人是唐啸的情妇,也是陪着他时间算久的一个,正因为时间久,她便产生了不该有的想法,以为自己在唐啸心中多少比较特别,趁着宴会时在唐啸的酒杯里悄悄放了一点点东西,只有一点点,甚至没人察觉到……
她甚至以为即使被发现也不会如何,这不过是增加房中情趣而已……
当她说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她不求太多只是求唐啸可以在他身边陪她一晚的时候,唐啸险些掐断了她纤细的脖子。
唐家小少爷失踪了,整整六天,唐家派出去的人都无功而返,唐家当家一如既往地淡定冷静,但日趋增加的威压和越来越可怖的怒意几乎快压垮每一个人。
一个人真的要躲是很难被找到的,十天后,小少爷自己回来了,他像是凭空出现一般,穿着不合身的运动服突然出现在唐家门口。
唐啸冷冷地在主厅看着他一步步地从大门走进来,就在龙潜的脚刚踏进主厅的门时,唐啸猛地站起来,迅速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臂,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把他的手臂拧下来,但两人对峙着竟是没有一个人先开口,仿佛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最终唐啸的瞳孔猛地一缩,把孩子拉到自己跟前,强迫他抬起头,咬牙切齿的一字一顿道,“你还知道回来!你知不知道爸爸找不到你要设想多少可能性,爸爸有多担心你。”
龙潜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没有人知道他回来的时候是已经消了气的,甚至没用地害怕因为自己离家出走而惹爸爸暴怒,但一旦两人对上,他那不怕死的脾气又蹿了上来,冲昏了他的头脑,“你别假惺惺了,我不相信,你说得话都是骗人的,你耍我!骗子!你根本不爱我,我还不如给你暖床的女人!”
唐啸眼角的肌肉抽了一下,握住孩子的肩臂差点要捏碎了那里的骨头,他的表情像是发现了什么,又或者处于发觉的边缘,但就在他自己也搞不清楚那模模糊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的时候,他已经一把扛起怒目而视的小儿子,几步走出了主厅,直到他的卧室。
所有人都不敢追上去,唯独一个略显苍老的背影跟随着唐啸消失在众人眼前。
龙潜直接被扔在了厚厚的地毯上,唐啸一瞬间望下来盯着他的眼神仿佛要把他当成猎物啃食掉,那和以往吵架暴怒时都不同的视线,带着某种残酷的决心,危险得令人不禁想逃。
然而,没给父子俩单独相处的机会,一个人走进来,站在跌趴在地的龙潜面前,隔断了唐啸伸手去抓的动作。
唐啸看着垂首站在他们中间的吴叔。
吴叔也不抬头,只是淡淡地说:“唐爷,小少爷刚回来,您消消气,不如让小少爷先休息。”
龙潜惊慌地看着他年迈的背脊,唐啸气头上连他都逃不了惩罚,吴叔这样挡在他面前……
唐啸不语。
吴叔便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小少爷还小,不懂事。”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小少爷才刚满十六岁。”
唐啸的眉峰剧烈一跳,视线像针一样扎向始终坐在地上没站起来的孩子身上,龙潜被他那眼神激得浑身一颤,莫名的骇意迅猛地侵袭了他,快得令他招架不住,腿脚都在发软,他不由自主地避开唐啸的视线,垂下眼睑,方才争锋相对的勇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吴叔反而镇定如常,面不改色地抬眼看了看唐啸,认真地说:“小少爷身体里流着是唐爷的血,请您三思。”
龙潜只道吴叔是劝他们不要父子相残,没想到房间里诡异得安静了片刻之后,唐啸忽然拔枪砰砰两枪打在离他们两人不远的地方,那种忍耐到极致迫不及待发泄出来的愤怒很好地传达给在场的其他两个人。
“小少爷,你十天不归家,唐爷非常担心,还不道歉?”吴叔提醒龙潜,龙潜看着还在冒着硝烟的枪口,讷讷地说,“爸爸,对不起。”
那天,龙潜几乎是被年迈的吴叔拖出去的。他当然知道爸爸不可能真的杀了他和吴叔,且不说他,吴叔是当年和唐老爷子一起打江山的人,年纪和唐老爷子差不多,算是唐啸的父亲辈,唐啸再如何暴怒也不会动他一根指头。
但他非常清楚,那天唐啸是下定决心想对他做一些事来惩罚他的,虽然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他知道,如果不是吴叔把他从爸爸的房间里带出来,那之后爸爸要对他做的事一定会让他痛不欲生,那是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的痛苦,甚至有可能不是因为他离家出走,而是因为他的那句―_――“你根本不爱我,我还不如给你暖床的女人。”
爸爸当时的那种眼神他至今忘不了,像是从深渊里出来的恶魔,带着一种毁灭的力量,要把他撕裂才能善罢甘休。
龙潜走到吴叔面前,叫了他一声,“吴叔。”
吴叔缓缓转过头来,见是他,似乎惊讶了一下,随即苍老的脸上露出不确定却又欣喜的表情说,“小少爷?!”
七年不见,他看起来比以前年老了太多,龙潜入狱的时候吴叔也已经七十出头了,但当时的他精神太好,看起来似乎只有六十出头的模样,没想到七年而已,便彻底成了一个老人。
“恩。”龙潜就地坐在他旁边的草地上,非常悠然地交握着双手放在曲起的膝盖上,转头看着他笑起来,“吴叔,听说现在吴铳接了您的班,不如以后你就别叫我小少爷了,叫我阿潜吧。”
说实话,当初唐家害他入狱,吴叔跟随唐啸,肯定也是其中之一,但对着这位老人他恨不起来,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是有血缘关系好还是没血缘关系好了。
他们的交集是唐家,但双方也心知肚明,有些事是只有自己能知道的,于是聊得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而且吴叔现在退休了过得十分惬意,再提那些打打杀杀的过往也没必要。
直到他快要走的时候,吴叔突然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头看了一眼坐在草地上的龙潜,慢慢地说,“阿潜,你不应该回来啊。”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自言自语,龙潜愣了一下,疑惑地皱起眉头,“吴叔你说什么?”
吴叔笑了起来,皱纹布满了他苍老的面容:“你虽然是个任性的孩子,但也是个好孩子,可是你没野心,那里不适合你。”
龙潜低头沉思。
“当初唐爷要让你坐牢的时候是思虑再三的,”吴叔看向他,眼神忽然变得异常明亮,“但是我极力赞成。”
龙潜不解地抬头望住他,吴叔像是在告诉他什么,但又说得不多,凭他去猜他能猜出多少真相?
吴叔又摸了摸他,慈爱的像普通的爷爷看着孙子,他说:“从把你带回唐家开始,我就把你当成孙子一样看待,我真不愿意看到变成那样呐。”他叹了口气,“只可惜吴叔到底不姓唐。”
“吴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阿潜,既然唐爷又把你找回来了,吴叔就告诉你一句话,有些事情没有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大少爷是你亲大哥,但也是唐家的大少爷,唐爷他――终归还是向着你的。”
“……只怕对你太好了,好得……结果也就不好了。”最后一句话断断续续的,轻得仿佛飘进了风中,迅速消散不见了。
龙潜抿了抿唇,轻轻地问:“吴叔,为什么你要告诉我这些?”
吴叔摇摇头,笑着不再说话。
回去的路上,龙潜边开车边拿出自己的备用手机拨了个号码,吴叔那些话意义太深了,他一时半会儿完全整理不出头绪,但至少给了他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