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夫人秦氏,原是个地方武官家的,仍有一身浩然正气,这几日就要生了。
自有喜以来,三五日便要去庙里求拜一次的。
定好第二日要去庙宇烧香,早早的歇下了,朱员外躺到子时的梆子,轻手轻脚的穿起衣服出了门。
练武人总警醒些,秦氏也披了件白色的大氅跟了上去。
日日守在朱府门外的衙差打了个信号,只见朱员外手中捏着几张黄符,远远跟着朝后山去的千泽炀。
衙差们看见了秦氏,求助的看着苏曼宁:“曼宁姐,这妇人可还怀着孩子呢?若受惊吓怎么办?”
“瓮中捉鳖,管不了这么多了,到了城墙根,找个兄弟给敲晕扛回去,走,跟上朱员外。”
他们不知那秦氏功夫了得,负责敲晕的兄弟没拦住,反被敲晕了。
千泽炀走到芳芳墓地处,按计划躲了起来,雪大得看不清的朱员外只清清楚楚看到朱砂写的:芳芳之墓几个字。
鬼使神差的跪倒在墓前,桃倾倾与何师爷正在墓后,准备记录。
苏曼宁脱了外装,一袭白衣,忽左忽右的在朱员外的不远处飞来飞去。
朱员外初时以为自己眼花了,再回头,一张苍白的脸映入眼帘,突然低下头不停的磕头:“芳芳,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推你下来的,我也是没法子。”
突然,不知那里飞来几颗石子,正正打在苏曼宁的胸前,嵌进了肉里:“啊——”,苏曼宁掉了下来。
四个声音同时响起!
“曼宁——”
“小姨——”
“曼宁姨——”
“苏捕头——”
四处隐着的衙役冲过去将苏曼宁与朱员外护住,何师爷顾不得那么多,一个箭步冲过去抱着苏曼宁:“曼宁,你怎么样了?”
苏曼宁痛得说不出话来,牙间含着鲜血。
桃倾倾与千泽炀也站了起来。
秦氏挺着大肚子从远处的一棵树后现身,由轻笑变为了癫狂的大笑。
“哦!原是衙门的人,我就说鬼怎么会有痛觉?”
秦氏走到墓前,恨意夹杂着怒意,一巴掌扇在朱员外的脸上:“真的与你有关。”
朱员外已被吓得神志不清,抓着黄纸:“有鬼啊,有鬼啊,芳芳你别找我,别找我。”
突然秦氏捂着肚子,脸部痛苦扭曲,身下羊水破裂,想来是要生了。
医者的本能,桃倾倾冲了过去,稳稳的扶住她。
把了把脉,看向了苏曼宁:“小姨,她要生了。”
“这这这,大雪纷飞,荒郊野外的,怎么生?”
朱员外也恢复了些智觉:“我夫人要生了!我,我承认错误,是我把芳芳推下来的,她怀了我的孩子,要挟我要进门,我才出此下策的,求求你们,救救她们母子。”
朱员外的头一下又一下的撞击在雪地上。
人在某一瞬间幡然悔悟,甚至不需要是一个好天气。
“你们替我找些木棍来,搭成一个小棚子的形状,再找两件大氅铺上围着。”为着女子的颜面,桃倾倾还是这样安排着。
苏曼宁见众人迟迟不动,撑着痛苦喝令:“还不快些去?”
千泽炀也蹲到了苏曼宁跟前,仔细的把脉,他拿出随身携带的药丸:“曼宁姨你先吃下去,别说话,安静的调息一会儿,我将你的衣衫拿过来给你盖着。”
何铭轩紧张的半抱着苏曼宁:“曼宁,你若是疼就咬我吧。”
苏曼宁也不客气,对着何铭轩的手腕就是一口,咬着咬着就哭了。
何铭轩更加紧张了:“曼宁你怎么了?是不是硌着牙了?咬这里,肉多。”这一番话将苏曼宁逗笑了。
强忍着扯动伤口的痛意,苏曼宁推开了何铭轩的手:“你个百无一用的书生啊!”
说话间,衙差们已将简易的棚子搭好,哭喊的秦氏也被抬了进去。
朱员外将自己身上能脱的衣衫都脱了铺在秦氏身上,只剩一层薄薄的里衣,此时也跪转了个方向,对着棚子的位置。
这是桃倾倾第一次替人接生,从前医馆这些事,都是柳霜出面,把随身携带的针平铺在地面,以备不时之需。
“啊——”
秦氏一阵又一阵的哀嚎,响彻林间。
“你留些力气。”
可疼痛的本能是克制不住的,加之又怒火攻心,确实顺畅不得。
秦氏额角不停地冒着汗,慌乱中抓住桃倾倾的手:“若是不行,求你保孩儿,我与他一道去了,也总得替他朱家留下个后。”
外面的朱员外听着,一个大男人哭得稀里哗啦。
“医者本心,我会尽力的,来,深呼吸。”
又施了两次针,终于在鸡鸣时分生下了一个男婴。
婴儿的啼哭打破了山脚雪夜的静谧。
朱员外冻得不省人事。
衙差们终究身体素质好,分批压着犯人,抬着刚生产完的秦氏。
趁着天幕未亮,回了县衙。
翎儿与茴湘早早的准备了姜汤送来。
朱员外对罪行供认不讳入了狱。苏曼宁受伤,告了假。
桃倾倾与千泽炀依旧每日上山认药。
而这段日子,何铭轩终于向母亲再一次表明了心迹。
“母亲,纵然你与苏家定的是大小姐,可我自幼喜欢的都是六小姐,儿子已经是而立之年了啊!”
那何母也是个固执的,否则怎会拖拉这么多年,开口就是:“她苏家的姑娘只能为妾。”
“母亲,你一定要这样逼迫儿子吗?”
“你个逆子,他苏家的姑娘有什么好的?那六姑娘还是个假小子,成天打打杀杀的。”
“若母亲非不让儿子娶曼宁的话,那儿子从今日起就搬出家去。”
何铭轩这么多年一直维护着母子情分,可曼宁等不得了,这些年城里人的胡言乱语,伤她不浅。
苏曼宁嘴上要强,可内心非常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