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不是真的没有办法继续拖延隋军了。
但这样的拖延并没有多少意义。
李不言完全没有出关的迹象,婠婠又没办法拖延隋军十天半个月的。
横竖都要靠李不言留下的后手,那还不如趁早躺平等大佬带飞。
万一要是带飞不了,就这样死在李不言的怀中,婠婠觉得也不是不行。
若非如此,婠婠也不会交代后事一样与李不言说那么多话,哪怕李不言一个字都没听到。
没有了婠婠捣乱,司马德戬的船桥在强硬督工下终于赶制完成。
足以让十马并行的船桥充当了浮桥。
铁锁将渔船首尾相连,又在其上铺制木板,在没有风浪的保障河中也算平稳。
杨将军如约带着金吾卫率先过桥。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石座上的一个黑点。
普通士卒看不清晰,但杨将军却看的分明,那是婠婠依偎在李不言的怀中。
“已经放弃抵抗了么?”
“金吾卫,列阵!”
就在这时,婠婠面前的沙土地上无数细沙浮了起来,在婠婠眼前组成了一行字。
“剑湖宫重地,非请勿入,擅闯者,杀!”
婠婠看到这行字,精神一振。
这种手段,一定是李不言的手笔。
婠婠明白了自己要做的事情。
作为公子身边一个婢女,外人擅闯宅邸,婢女自然要出面警告闯入者。
杨将军看到婠婠又飘了过来,立刻下令道:
“全军戒备!此女妖法徒具其表,大家无需害怕,高举盾墙,可保无碍!”
临江宫一战,早让金吾卫大家将领明白了婠婠的“底细”。
只是仗着几招古怪的妖术,其真正的实力属实一般。
等婠婠走到近前,在六十步开外的地方站定,杨将军高声问道:
“妖女可是翻然悔悟?若是此时你愿倒戈相迎,戴罪立功,本将愿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
若是平时,婠婠定要与这杨将军言语交锋几句,乱他心神,但今天,这一些手段就完全用不上了。
“公子有言,请将军带着你的人速速离开此地。”
刚说完,婠婠面前又出现了一行字。
“太客气了,请他们滚!”
同时,杨将军亦答道:“妖女!本将给你几分颜面,你勿要不识好歹!
你主子惊扰陛下乃是死罪,绝无回旋的余地。
你若不想被乱箭射杀,就立刻投降!”
“哎呀,真是罪过,妾身竟忘了之前并不是公子原话。”
杨将军厉声道:“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而前一秒仍是巧笑嫣然的婠婠也瞬间化作冷酷无情的女魔头,以充满魔女诱惑的冷冽声音道:
“公子说了,请你们滚出剑湖宫,否则,杀无赦!”
“他以为他是谁?”杨将军气极而笑,“不过是一介武夫,是谁给了他胆子如此与金吾卫说话?”
杨将军麾下的金吾卫也适时的以兵器敲打盾牌,数千人齐声大喊:“杀!杀!杀!”
“话已带到,将军好自为之。”
婠婠仍然不知道李不言留下了怎么样的后手,但那两句凭空出现的文字,却给婠婠带来了不少的信心。
边不负也伪装成了一名金吾卫,混在军阵中。
他在离开时恰好遇上司马德戬领兵来围剿李不言。
有心试探李不言的底细,所以边不负便混进了军队当中。
直到此时,边不负仍然不知道婠婠到底有什么信心能够扛过这一场困兽之斗。
司马德戬的大军通过船桥源源不断的进入湖心岛。
凭着优势兵力,很快就将整座湖心岛团团包围。
盾卫在前,弓手在后,又有金吾卫在一线充作抵御李不言突围的力量。
李不言的结局似乎已经注定,要么被乱箭射杀,要么在盾卫的包围下,被乱刀砍死。
婠婠已经回到了李不言的身边。
若是李不言没有闭关,那么冲阵才是最好的选择,只要冲入人群,至少不用面对乱箭齐射的憋屈局面。
但现在,婠婠只能站在李不言的身边,试着能否挡下足够的箭雨,好让李不言的后手逼退司马德戬的大军。
金吾卫处。
一名司马德戬的亲兵带来了将令。
“杨将军,主帅有领,为免夜长梦多,请将军即刻发起攻击!”
杨将军不满的问道:“主帅是让我的人拿命去填?”
传令亲兵低头答道:“陛下对那女子有意,主帅不敢伤她性命。”
司马德戬的理由十分充分,杨将军亦没有反驳的道理。
“那就请主帅在后压阵,杨某这便去取了那狂徒头来。”
杨将军扶着腰间宝剑,策马来到阵前,腰间宝剑抽出,高举过顶。
杨将军大喊一声:“金吾卫,出击!”
并未上岛的司马德戬站在岸边,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
等金吾卫与李不言两败俱伤,自己便可下令万箭齐发,将金吾卫全数埋葬。
只要失去了这支忠于杨广的力量,江都城中便没有人可以抵挡自己的大军了。
司马德戬甚至都想到了自己身披龙袍,加冕为帝的画面。
河面,起风了。
湖心岛上的地面泥泞,却无法阻碍金吾卫的推进。
不过是数百步的距离,即便是缓步推进都不会耗费太多时间。
金吾卫数千人整齐的脚步踩踏着湖心岛的地面,淤泥将战靴染脏。
混合着甲叶碰撞,铁靴踩踏泥泞的声音,给人带来一股黑云压城的压迫感。
婠婠的心跳都变得急促了起来,自出道以来,婠婠从未面对过如此庞大的阵仗。
任何一个武林中人,能够单枪匹马在这种环境下活下来,都是足以轰动天下,传说千年的伟迹。
很快,金吾卫的锋线距离李不言所在便只有六十步了。
策马前行的杨将军大喊一声:“放箭!”
除了举盾在前的盾手,所有金吾卫都摘下了自己背上的硬弓。
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两千金吾卫齐射的箭雨已是十分可观,密集的箭矢从天而降,箭锋撕开空气,带起尖锐的哨声。
婠婠聚起一道土墙,将李不言整个罩住,十分难得的提剑在手,准备迎接这一波箭雨的袭击。
一阵微风吹起了婠婠的发梢。
婠婠与杨将军都敏锐的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可当两人察觉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对杨将军来说太迟了,与婠婠而言,倒是恰到好处。
青岚漫卷,将箭雨吹的七零八落,甚至没有一支箭矢可以靠近婠婠。
紧接着,保障河的河面忽然卷起了巨浪,狠狠的拍向湖心岛。
身处湖心岛中心的金吾卫与婠婠都看不到这一幕,但随即而来的笼罩整座湖心岛的光壁,却足以让所有人看到。
那是自岸边升起的苍蓝壁障,犹如一个半圆将整座湖心岛笼罩。
没有登上湖心岛的司马德戬看着突然出现的壁障,眼珠子差点都突了出来。
这样的景象,谁见过啊。
特别是司马德戬清楚的看到,那光壁升起时,直接将连着湖心岛的船桥切断。
这样的光壁,想想都不可能是无害的东西。
司马德戬随意指派了一名军中高手,“你,去试试那光壁的成色!”
被点中的军校也不慌,抱拳领命,一个飞跃踩着浮在河面的船桥就来到光壁之前。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切身感受光壁的作用,那军校运足了真气,双掌击出打在了光壁之上。
光壁被军校击中的部位,荡开了几圈波纹,就好像是有人用力拍打水面一样。
不过是几圈波纹,便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那位出手的军校,却如木头人一般楞楞的站在了原地。
就在司马德戬心生疑惑时,那军校便似尘土一般,被风一吹,连人带甲化作了无数飞尘。
就和沙化一样,连一滴血渍都见不到。
不过是几息时间,这军校便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了。
风变得更大了,司马德戬心中隐约感到了不安。
要知道,这湖心岛上,还有自己的五千精锐呢。
那可是司马德戬的三分之一的家底啊。
在司马德戬不安的同时,杨将军心中也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随后,杨将军的预感便化作了现实。
整座湖心岛都在李不言布下的依山观澜阵中。
这阵法即可对外御敌,也可对内杀敌,只在一念之间。
而能够控制这阵法的人,除了李不言之外,便非木婉清莫属。
对于企图伤害李不言的人,木婉清从不知留情为何物。
是以阵法一开,便是火力全开的关门打狗模式。
风越来越急,吹在身上就好像钝刀子在不断切割铠甲一样。
这让杨将军的内心更加不安,“不过是敌人的阴谋诡计,大家不要慌张,全军突击!”
杨将军用大喊来振奋军心,不管李不言要搞什么阴谋诡计,只要将他本人砍死,那什么计谋就都破了。
只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杨将军便感到面颊一凉,一刀细细的口子出现在了杨将军的脸颊上。
风变得更大了。
不,那根本就不是风!
杨将军瞪圆了眼睛,表情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没有被甲片保护的皂袍被撕裂了,甲叶发出的被利器劈砍的声音越来越大。
杨将军看到一个金吾卫的士兵捂住了脖子。
好像有鲜红的液体,从那名金吾卫的指缝中流了出来。
胯下的战马忽然就不受控制了。
杨将军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的爱马早已经遍体鳞伤。
这根本就不是风!
是剑气!
是那个叫李不言的男人释放的剑气!
就与那天在临江宫时一样,他只是站在那里,所有人便无法靠近。
他只要一句“跪下”,所有人便不得不跪。
当他想要杀人的时候,这风就来了。
这剑气如风,席卷了整座湖心岛。
“盾御!盾御!”
杨将军大喊着从马背上下来,这时候,他已经顾不得自己的爱马了。
盾卫将大盾护在身前,盾牌与盾牌紧密相连,不多时便搭起了一个个的铁盒子。
然而这样的大盾并非标配,不是所有人都能躲避在这安全的空间内。
剑气撞击盾牌的频率越来越高,力量越来越大。
杨将军被一群金吾卫挤在中间,满脸都是惊恐万分的神色。
透过盾牌的缝隙,他能够看到自己的袍泽像破布娃娃一样一个接着一个倒下。
剑气击打盾牌的声音已经变得如暴雨倾盆而下。
杨将军不知道其他地方的士兵怎么样了,但那些举着盾牌的金吾卫,显然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
即便铁盾还能坚持,可这是密集的震动,持盾的人也遭不住啊。
一个盾牌方阵开了一个口子。
有一个金吾卫因为震荡,持盾的手臂稍微弯曲,露出了一丝缝隙。
就是这一丝缝隙,让一刀剑气切开了另一位盾手的脚筋。
当那位脚筋被切断的盾卫失去平衡的瞬间,越来越多的剑气从缺口涌了进来。
只用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那一个方阵,便不存在一个活人了。
杨将军所在的方阵也未见得有多好。
就在另一个方阵接受剑气肆虐时,杨将军的方阵也有一个盾卫犯了相同的错误。
好在有一个行动敏捷的金吾卫及时顶替了位置,才没让方阵被破。
但所有人都知道,若这剑气没有止尽,死亡只是早晚的事情。
这不是人间该有的手段,杨将军第一次觉得杨广或许做错了。
同样后悔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那就是临危堵盾眼,抗起了大盾避免方阵崩溃的边不负。
混进金吾卫容易,但现在想要或者出去难了啊。
早知道李不言这么牛笔,边不负说什么都不会凑这个热闹。
果然婠婠那小贱人之前是想要害自己!
边不负即气婠婠想要坑害自己,又气自己没有三思而后行。
现在边不负已经进退两难了。
以边不负的武功,固然能够在这剑气风暴中坚持更长时间,但谁知道这剑气风暴到底会持续多久?
站出去表明身份,让婠婠不要射自己?
别开玩笑了,婠婠是什么人?
魔门妖女!
这么好的机会还不弄死自己?
边不负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暴露。
现在这个方阵就是自己唯一的生路。
必须要想个办法才行。
忽然,边不负的脸色一变。
就在刚才,他好像听到了一点不同的声音。
好像是铁盾蛛裂的声音。
果然,下一秒,边不负身边一个金吾卫手中的铁盾猛的爆开,四散的铁盾一瞬间就将方阵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
边不负眼疾手快,将两个金吾卫拉过来挡在自己身前,大声喝骂道:
“我(哔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