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贾开门做生意,岂有阻拦顾客血拼挥霍的道理?竟然为个败家娘们考虑问题,掌柜顿觉汗颜。反正田大少不缺钱,只要人家姑娘开心,他又何乐而不为?于是屁颠屁颠的跑去装货。
不久后,确认了交货日期,那女子便也留下了住址。掌柜一看,对方竟住在城卫官署旁的闾里中——临淄外城的贫民区。
啥时候贫民都这么有想象力了?
魂游天外却听“扑通”一声,田大少的护卫将一口木箱放在了地上。箱盖打开,里面装满了黄金。那女子像个土匪头子,霸气的一抬腿,踩上箱子的一角。
“订金就算了。本姑娘一次付清,算算多少金?”
花钱都这么有气势?
震撼过后,掌柜笑嘻嘻的看向田盘。
田大少摊了摊手,喃喃的说道:“看在本公子的薄面上,掌柜可否给这位姑娘优惠一些。”
笑容戛然而止,掌柜木然的看向那女子,半晌都保持着僵硬的神情。
田思齐不爽道:“怎么?我舅公的面子你敢不给?”
“小人哪儿敢?莫说是优惠,便是白送给公子,那亦是小人的福分。”
掌柜被吓得瑟瑟发抖,却见那女子踩在箱子上的长腿,陡然间重重的往下一踩。
“你这青皮!竟敢威胁人家。本姑娘是付不起钱吗?要你来多嘴?讨打!”
一声惨嚎,田思齐抱起脚丫,如斗鸡一般在店里左蹦右跳。
“哎呦!舅母饶命。孙侄不敢了。”
掌柜心中一片凌乱,最后开出了四十五金的价格,不想那姑娘怕他吃亏直接给了五十金,捧着一大盘的黄金,目送着田大少一行人离开。
店外烈阳高照。那女子的背影金光灿灿,上车时流露出的一抹笑容,明媚无比。嘴角那白皙的贝齿,仿佛闪耀的星光令他炫目。
马车驶离,店里的伙计赶忙跑过来,扶助腿脚打颤的掌柜。
“掌柜的!那女子到底是哪家的千金?竟然带着一箱黄金给公子盘来买东西,真是活见鬼了。”
掌柜重重的舒了口气。
“估计全天下也就五鹿君与陶朱公养得起这样的女儿吧。”
一名在店里假装顾客的田氏家将,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了田恒。
此时田恒与田逆正在车上吃瓜消暑,听到了手下的汇报后,田恒一口瓜来不及咽下,差点没被呛死,连连的咳嗽了几声,他拍了拍胸口,终于是顺过气来。
“为何本相只有十匹绢帛,而夫人却有四十匹丝绸?太过分了。”
拜托,这不是重点吧。田逆听得差点喷了。
作为相国府的第一谋士,他焕然有种跟不上宗主思维跳跃的跨度。同样也拍了拍胸口,捋顺气息。
“此女举止粗鄙,但见识不凡。宗主或可与其长辈接触一二,想来必会有所收获。”
“腹心的意思是那女子花钱很有章法?应是出自某家氏族?”
田逆将瓜皮放置一旁,拿起蒲扇为宗主扇风,同时会心地点头。
这位文雅的谋士此刻一身麻布衣服已被汗水浸湿。一把蒲葵做的大扇子拿在手中,造型几乎和路边卖瓜的小贩没有区别。
感觉再这么跟下去也没意义,倒不如将心中的疑惑解开,然后田逆偏过头,与田恒小声的耳语了几句,田恒便开怀大笑起来。
见宗主同意自己的计策,田逆赶忙唤来一名假装路人的家将,遂命其告知宗主夫人,待那女子送少主回府时,便留她在府中用饭,而他与宗主则趁机去那女子家中见见对方的长辈。
虽说是来帮儿子把关的,但之前不好的印象早已让田恒把那女子排除在儿媳的名单以外。准儿媳是不可能了,做个妾室倒也无妨。所以去造访施家也没什么心理负担。
毕竟妾室在这时就和货物一样,加之嫁出去的女儿便是泼出去的水,亲家感情倒也无需深究。抱着玩味的态度去见施家的长辈,倒也新奇。所以田恒心情大好,一路上与田逆有说有笑,话题当然是离不开择偶的标准,于是田恒口若悬河的说起来。
“娶妻娶贤,这里的门道可是多了去。腹心有所不知,当年家父逼我娶管氏之女为妻,我虽不乐意,但亦不敢忤逆父亲,所以便偷偷去观察我那岳母,终是不是所望,娶了夫人。”
田逆好歹有两妻三妾,一共五个老婆。田恒满打满算也就两个,显然没啥资格讨论娶老婆的经验。可结婚前,不去偷看新婚妻子,反倒去看丈母娘的委实有趣。田逆不免好奇的问道:“噢?难不成宗主与夫人感情甚好,皆是与此有关?”
田恒得意至极,笑道:“那是自然。你看看但凡女子遇上心仪的男子,哪儿个不是装得一副温婉贤惠的模样?可成婚过后,日子一久,女人的本心便会暴露。诸如好吃懒做、自私贪财、不敬父母、说三道四...”
“反正呢,若想寻得良配,那必须去看看对方的母亲。若其母贤惠,家中打理的井井有条,生出的女儿绝不会差到哪去。我那岳母便是真的贤惠,管府内宅不设管事,皆是由她一人打理。仆婢各司其职,各房各院整洁利落,一看便是懂得持家的女子。”
难怪人家是老板,自己是打工仔。田逆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不禁认可的点头。暗自决定将来自家子孙择偶的标准也要效仿宗主的方法。
不久后,主臣二人来到了施家。门一开,二人便同时被西施的妆容给惊艳到了。
俗话说,女要俏一身孝。此刻妇人穿着一席鹅卵青色的衣裙,修身得体,白中泛青,淡淡的颜色素雅至极,加之又包裹着同样颜色的头巾,一头乌亮的秀发被半遮半掩,给人以明珠暗投的可惜。
素雅的装束陪上那不施粉黛,清丽绝美的容颜,简直就是贤惠的代名词。田恒已是看傻,田逆则看了看左右,疑惑的问道:
“敢为此处可是施家?您是悝平姑娘的母亲吗?”
“正是,不知二位到访是有何事?”
若非妇人承认,田逆差点以为面前之人是施悝平的姐姐。
缓过神来,田恒随即道明来意,谎称一席人是田府家的管事与下人,受了主家的命令特来拜访施家的长辈。
木门半敞,妇人仅仅是透出半个身子,田恒等人还是被拒之门外的状态。此刻妇人有些局促不安,探出头朝巷子里看了看。
眼下已是未时初刻,每日玄微老丈会踩着饭点归来。
“父亲外出,尚未归来。大概半个时辰便会归家。若是二位不急,可进来稍等片刻。”
“不急不急。我们等等便是。”
见宗主一副猴急的模样,田逆甚是无语。想到他们此番空手前来,于是就命属下将牛车上剩下的西瓜拿了进来,之后二人带了四名家将在妇人的引领下一同进入了主宅。
屋内陈设简洁,一尘不染。坐在精致的软席上,看着面前光亮的案几,田恒与田逆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却见那妇人脚不沾地的招呼他们,一会儿倒水,一会儿端来西瓜,搞得问句话的时间也没有。
到得几人坐定,喝了些井水后,妇人这才怯生生的走到田恒的面前。
“寒舍简陋,妾身笨手笨脚,怠慢了诸位还请见谅。家父一会儿便归,若是诸位不嫌弃妾身粗鄙,便留下一同用食。妾身先去准备午食。诸位若是无聊了,可随意在家中走走,莫要见外。”
田恒正想找个话题开口,却见那美妇人轻轻福身,直接走了。他绝非贪图美色之人,但和美女聊天总比和一帮属下谈论国家大事要来的有趣,毕竟那妇人说话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悦耳。
无奈之时,妇人已行至门口,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停下脚步,回眸一笑。
“对了,后院有许多家父的藏书,诸位可以去看看。”
如沐春风的笑容令得田恒来不及道谢,又是看傻了。待到妇人离去,田恒起身,快步走向对面端坐且一副花痴模样的田逆,悄声问道:“腹心觉得这女人如何?”
田逆偏着头,还在看门外,随口称道:“漂亮,贤惠,惊为天人。”
意识到宗主就在面前,田逆赶忙收起陶醉的表情。见田恒正冲着自己含笑点头,他心叫不妙。
“宗主可莫要被那妇人迷了心智。此等荒唐之事绝不可行。望请宗主三思呐。”
田逆直言不讳。田恒听了老脸涨得通红,怒道:“本相是问你那姑娘的母亲人品如何?你龌龊!下流!气死我了。”
主臣二人果然有着天大的思想隔阂。
作为文士的田逆,此刻也不禁掩面,做出羞愧的模样,可旋即一想,这和宗主之前说的完全对不上号。
“其母贤惠,可其女粗鄙,这如何比较?”
田恒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便是其父的过失,想来一定是个粗俗不堪之人。”顿觉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二人不禁为那妇人惋惜起来。
等得实在无聊,便在屋中四下走走看看,靠近一面屏风,他们驻足停下。里面便是内室,作为客人去参观主人家的内室未免太没礼数。田逆准备离开,却见宗主就那么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惊得他赶忙向屋门口看去,身体也不自觉的向屏风一侧开始移动,好似有意遮挡田恒的身影。
片刻后,田恒笑着出来:“表里如一,床榻整洁。嗯!是个不错的女子。”
说罢,还点了点头,赞许中略带一分认可之意。
一旁把风的田逆,如释重负般喘了口气,赶忙劝说田恒去后院看书。
之前那妇人说过,自己的父亲一会儿就会回来,若是宗主再去老头的房间里溜达,被人家正巧撞见,那他二人的脸还往哪儿搁?
于是在四个保镖的陪同下,田恒与田逆来到了那家未开张的书店,随意翻看了一会儿,书简便不愿离手了。
“这施家绝对来历不凡,家学竟渊源至此,整座国城有藏书千卷者寥寥无几,即便是府上藏书亦难与施家媲迹。”
满满一屋子的书简,让田恒不禁感慨起来。
旋即眉头深锁,叹出一口气:“唉!怎么就能教养出个如此粗俗无礼的女子来呢?”
想起那女子当街摸儿子的下巴,田恒内心不是滋味。
田逆正拿着一卷《道德经》看得入神,之前简单的翻阅了《周官》、《尧舜禹典》、《论语》以及《贤子》等书,此刻听到宗主先是赞美又是哀叹,他深有同感的说道:“是啊!这里藏书驳杂,关于历朝历代的礼制与典籍皆有所藏。可见其主人博闻强识,学贯古今。唉!有如此才学之人竟去做了青侠,委实可惜呀。”
然后二人就对从未谋面的施玄微产生了兴趣。以至于只顾着在这里拜读老人的藏书,没有去隔壁参观一下织布机,顺便见识一下西施母女真正的居所。
不久后,一位戴着面具神秘洒脱的老头,风尘仆仆的回到家中,在后院的书店里与田恒、田逆简单的见面寒暄过后,那老头便拉着女儿又钻进了厨房。
被晾在一旁的田恒一脸懵逼,从未见过有这般待客之道的,田逆出言解释:“兴许是玄微老丈担心饭食不够,去帮厨了。宗主不如再看会儿书,这有《道德经》的全卷。”
一行六人,其中四人魁梧壮硕,一看就是饭量惊人的主,想来那老头是怕怠慢了他们,所以去厨房帮忙。田恒一想似乎很有道理,于是便也拿着《道德经》看了起来。
此时前院的厨房里,王诩将西施刚做好的饭菜统统倒入垃圾桶。
“再不好吃,也是我辛苦做的。你怎么能这样?”
西施花容失色,几欲阻止,却被王诩挡在了一旁。
收拾了案板,手上还沾着些碎菜叶,王诩一把捏住了西施的脸蛋,一副教育女儿,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傻闺女哟!你真当他们是田府的仆役啊?”
再怎么说西施靠脸吃饭,也有诺大的“西子”之名。被人摸面那叫调戏,可被捏着脸又是怎么一回事?王诩的举动与话语完全把她搞蒙,小脸被拧得生疼,甚至还有些泛红。
反正是在扮演老爹的角色,教育女儿自然没什么心理负担。王诩松开了手,赶忙去翻看厨房里的存货。西施揉着脸,微微蹙眉。
“不是仆役,那是什么?”
找到两条新鲜的猪肉,将自己带回来杀好的母鸡以及翻出的青菜一股脑塞到西施怀中。
“去把肉和菜洗了。洗完爹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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