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穿着白大褂的约翰走进了四楼最后一间病房。
女孩听到了凌乱的脚步声,睁开了眼睛。她没有如常所愿,看到陆景深,她不由得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约翰感到很好奇,他们从来没有看到女孩展现出一个人类应该拥有的情绪。
每一次,她都像是一个没有感觉的木偶一般,任由他们摆弄。
“今天好像不怎么高兴。”约翰平静地叙述道。
“医生,我没有。”女孩不经意间蹙起了眉头,好像在埋怨约翰说出了她的心事。
约翰嘴角勾了起来,好像并不是很在乎女孩撒的小小谎言。
女孩意识到约翰并不信任自己,恼怒道:“医生!”
约翰发现女孩生气了,弯起来的嘴角又垂了下来,恢复成刻板严肃的模样,他轻声问道:“昨晚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女孩并不打算告诉约翰昨晚有个男病人来找她的事情,她有种直觉,只要她告诉了约翰,她就会给男病人带去危险。
女孩不希望约翰伤害那个男病人,所以她不打算说。
约翰站在女孩的面前,伸手解开了女孩身上不合身的病号服,他摸了摸缠绕在她身上的染血的绷带,眼神里隐含着期待:“伤口快要长好了。”
女孩垂下头,看着绷带上的斑斑血迹:“嗯,又可以添新的伤口了。
约翰把她的病号服系上:“我会让护士给你吊点消炎药。这么完美的伤口,要是发炎了挺可惜的。”
女孩不介意伤口发炎的事情,这些对她而言,只不过都是赎罪罢了。
她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也不知道要赎罪到什么时候,但是她出现在这里,赎罪成了她活着的唯一意义。
“医生,你可以帮我把窗帘拉开吗?”女孩带着请求的语气对约翰说道。
“为什么要把窗帘拉开?”约翰有些不理解,从女孩进到这间病房的那一刻起,她从来就没有和他提出过任何要求。
“有人告诉我,只要拉开这扇窗帘,我就可以看到好看的梅花,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女孩伸手指了指窗帘,淡淡地说道。
约翰垂下眼眸,拉开那扇窗帘,确实能看到好看的梅花。那棵梅花树奇特得很,四季都能开花,在医院里工作的医生和护士都说那是一棵邪树,看到它的人会发生不幸的事。
尽管如此,依旧没有人想要毁坏这棵树。
他觉得有些奇怪,女孩从来没有要求过打开窗帘,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棵梅花树,梅花树的事情,到底是谁告诉她的。
约翰走到窗帘旁边,伸手拉开了窗帘,温和的阳光照射进来。从窗户往外看,一眼就看到盛开的梅花。
女孩发出感叹:“这棵树确实很好看,他果然没有骗我。”
约翰好奇地问道:“你能告诉我,他是谁吗?”
医院明明三令五申,要杜绝女孩所有想到外边看看的想法。应该没有一个护士敢告诉她,外边有好看的梅花。
女孩歪了歪头,做出了思考的样子:“我不知道,但是他告诉我,我应该会喜欢看这棵梅花树。”
约翰摇了摇头,只当做女孩的脑子出了一点问题。毕竟她在这间病房太久了,出现一些癔症也不奇怪。
身为她的主治医生,他必须对她存有耐心:“以后不许在胡思乱想了。”
女孩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乖顺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我已经看到梅花了,你能帮我关一下窗帘吗?”女孩请求道。
“不需要多看一会儿了吗?”约翰有些惊讶。
女孩轻轻摇了摇头:“我已经看过梅花了,虽然梅花很好看,但我不是很喜欢阳光。”
女孩露出了嫌恶的表情,即便是清晨,但阳光对她来说还是太过刺眼。
约翰很想告诉她,生病的人多晒晒太阳是有好处的,但当他看到她苍白的皮肤时,想法又止住了。
她好像是一个精致的瓷器,容不得风吹日晒。
约翰把窗帘拉好,离开了病房,整个病房又陷入了黑暗之中。
女孩重新闭上了眼睛,这里真的好安静啊,她好像就该生活在这么安静的环境里。
约翰走出病房,走到院长的办公室门口,听到一个年长的军官在和他们院长吵架。
他记得那个军官,那个军官是监狱里的监狱长海曼。
海曼用力地拍着茶几,扯着嗓子说道:“你们这些医生干什么吃的?查不出那些囚犯的病因就算了,还告诉我没有办法给他们治疗。我们军队每年给你们拨款那么多钱,都拨到狗肚子去了?”
面对医院的最大股东,院长斯蒂夫连大气都不敢喘。接收了这批囚犯之后,医护人员给他们做了详细的身体检查。检查了半天,他们也搞不懂,为什么自从他们从昏迷中醒过来之后,会出现全身无力的情况。他们每天都给他们打各种各样的营养针剂,这些囚犯还是出现了行动迟缓的症状。
“我给你三天时间,如果你们还是查不出病因,提供不了解决办法的话,我就直接拆了你们这家医院。”海曼直视着院长的眼睛,冷冷地说完。
说完狠话之后,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到海曼离开,约翰敲了敲门,走进了院长办公室。
“约翰,你有什么事吗?”斯蒂夫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我想和您聊聊我的病人。”约翰的声音沉了下来。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杜秋仰躺在病床上,等待护士的到来。
很快,穿着泛黄护士服的女护士拿着一瓶白色的药瓶走了进来。杜秋看向药瓶,他知道,只要吃了这粒药片,他就会进入深度睡眠。为了能够实施今晚的计划,他今天绝对不能把药片吃下去。
“你今天的身体情况怎么样?”女护士冷漠地问道。
杜秋实诚地说道:“我今天还是没什么力气,手都有点抬不起来。”
毒药的副作用并没有消失,使不上力是必然的。
女护士点点头,好像已经预料到他会这么说。她从药瓶里拿到一颗白色的药片:“吃了药就好好休息吧,你失眠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
杜秋只能乖乖伸手,拿过了这片药片,把它塞进嘴里后,从小桌板上拿了一杯水,直接灌了进去。
“张开嘴,抬起舌头给我看看。”女护士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她,她还要检查他的舌头下有没有藏着药片。
杜秋只能张开嘴,抬起舌头给她看看。
女护士没有看到药片,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听到关门的声音,杜秋缓了口气,把那片药片从袖子里拿了出来。
这个女护士只是游戏设计者设定的一段程序,想要骗过她还是很简单的。他走到卫生间,把药片扔进了马桶里,用水把药片冲掉。
他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装出已经熟睡的假象。
夜渐渐深了,他的睡意突然间涌了上来。在他即将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听到皮球落地的声音。随后,他听到了男孩的笑声。
他的心脏一紧,他记得,昨天晚上,他就是在这个时候抵抗不了药物的作用,沉沉睡去的。
今晚,他必须要出去看看,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悄悄下床,移动到门前,拧下了门的把手。值班护士并没有把门上锁的习惯,他们可以随意进出病房。
他打开了病房的门,透过微弱的灯光。看到一个穿着格子衫的男孩在走廊里拍打皮球。
男孩注意到杜秋在看他,朝着杜秋走了过来,发出稚嫩的童声:“哥哥,你要和我一起玩吗?我一个人拍球,真的好无聊哦。”
杜秋疑惑地问道:“小弟弟,你为什么会这么晚出来打球?”
男孩苦恼地回答:“因为大人们都不喜欢我白天出来,说我会吓到别人。”
杜秋已经知道这个男孩到底是什么物种,想着和时桑的约定就快到了,他伸出了手,对男孩说道:“我带你去找爸爸妈好不好,这么晚在这里打球,会吓到别人的。”
男孩牵住了杜秋伸出来的手,好奇地问道:“哥哥,你不会害怕吗?”
杜秋叹息道:“以前会,现在已经不会再害怕了。”
男孩露出了似懂非懂的表情,没再说话。
他们就这样从二楼走下了一楼,走到了时桑指定的楼梯口。
时桑看到了他们,惊讶地说道:“杜秋,这么短的时间,你已经是四岁孩子的爸爸了、”
杜秋没想到时桑会误会,匆忙解释:“这不是我的孩子,这是我在楼道上捡的。”
时桑蹲下身子,感受着男孩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她怎么看,都觉得这个男孩不是活人。
杜秋果真是长大了,就这么牵着一个死人,也不知道害怕。
“小弟弟,你是迷路了吗?”时桑没有感受到男孩的攻击意向,轻声问道。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男孩发动攻击,她就用鞭子把他的脖子绞断。
“不是。”男孩直接否认:“哥哥说我在楼道上打球会打扰到其他人,所以要带我回家。”
“你家在哪里?哥哥姐姐一起送你回去。”时桑温柔地说道。
男孩指了指楼梯口,说道:“就在下面。”
尽管时桑已经感觉到了男孩并不是人类,但听到他说出口,还是觉得背脊发凉。
“我们走吧。”杜秋没有什么表示,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迷路的小孩。
在他们下楼的途中,杜秋好奇地问道:“你为什么想要到太平间看看啊。”
时桑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还是挺在意那个坡脚的女人,如果她不治身亡,她的尸体大概率会出现在太平间,我觉得她还有话想和我说,我还来不及听她就出事了。”
他们走到负一楼,时桑用钥匙打开了太平间的门。
他们发现,那些尸体并没有摆放出来,而是藏在冰柜里。
“你的家在哪里呀?”杜秋看着齐齐整整的冰柜,问道。
男孩伸手指了指柜子:“在这里。”
时桑闻言,打开了冰柜的门,男孩的尸体正仰躺在冰柜里。
“你有新邻居吗?”时桑着急地问道,她还是很想找到那个跛脚女人。
男孩歪了歪头,问道:“你指的是那个新来的跛脚阿姨吗?她住在这里。”
男孩又指了指另一个冰柜。
时桑抑制住紧张的心情,又拉开了一扇门,跛脚女人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
跛脚女人还是她生前的那副样子,脸上画着不适合她的妆容,大腿上还穿着那双变得破破烂烂的黑色丝袜。
只不过她的胸口位置多出了一个洞,时桑猜测她的心脏已经被人拿走了,伤口还没有缝合。
她盯着尸体看了很久,并没有看到他的魂魄。
时桑看向男孩,好奇地问道:“跛脚阿姨的魂魄呢?”
男孩转向后边:“在你后边。”
时桑慌忙转头,她看到跛脚女人正坐在一张解剖台上,目光呆滞。
时桑心脏猛地一跳。
“这个阿姨好像不怎么喜欢我,不管我怎么和她说话,她都不理我。”男孩瘪着嘴,好像有些不高兴了。
时桑安慰他:“这个阿姨不是不喜欢你,她一直是这副表情。”
她走到了跛脚女人的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在车间的时候,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跛脚女人歪了歪头,似乎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时桑毫不在意,继续问道:“我来不及救下你,是我的错。现在,你可以把你想要和我说的话告诉我吗?”
跛脚女人流出泪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愿意听她说话了。
“我觉得你和她们不一样,所以想让你带我离开。”跛脚女人的眼睛里流出血泪:“不过,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你可以把我的尸体抛向大海吗?”
“我不能帮你,我们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时桑拒绝了跛脚女人的要求。
“不过,你现在自由了,可以自己去看看大海。”
跛脚女人垂下眼睫,不再说话。几秒之后,她的魂魄消失了。
上了楼,杜秋还是有点不理解,在他的印象里,时桑并不是一个喜欢帮助别人的人,他的目光惊疑未定:“你为什么想要帮她?”
时桑知道杜秋的意思,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她,我们现在还困在监狱里。”
杜秋难得出现迟疑,久久不能说话。
时桑做出总结:“不过,就算身体不能自由,但灵魂总要自由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