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1 / 1)

在将那名太医带回京后,皇后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年头,若是有人诚心要躲,皇后派出去的手下还真不一定能把人给抓住。为了不提前声张消息,让魏嫔有了准备,她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去进行搜查。

好在,在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之后,总算是得到了一个让人满意的结果。

那名太医一被带入京中,皇后就立刻对他进行了一番审问,而后,将审问的结果与当初魏嫔前心腹茯苓所招供的内容进行了对比。

在察觉到太医有所隐瞒后,皇后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下方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人,轻启朱唇:“你应该明白,自你被本宫抓回京城之后,你就没有了选择的余地,只能如实说出魏嫔曾让你做的那些事儿。你以为,魏嫔一旦知道你落入了本宫的手中,她会容你活着么?”

当初在太医院中曾风光无限的太医闻言,不由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当然知道,自己被皇后派来的人捉住之后,便没有了活路。若是他不招供,魏嫔为了让他永远闭嘴,定会铤而走险。可即便是他招供了,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作为曾经配合魏嫔,动手谋害皇后以及尚在皇后腹中的五公主的罪人,皇后也定不会容许他活着。

仿佛看出了这太医心中所想,皇后道:“如若你能如实交代魏嫔是如何指使你的,看在你也是被魏嫔利用,没有选择余地的份儿上,本宫可以做主,饶你一命。”

说白了,眼前的太医也不过是魏嫔手中的一把刀罢了。若是能够让罪魁祸首伏诛,皇后便是放过这把刀,又有何妨?

谁知,在皇后开出了这样的条件之后,太医想了想,还是拒绝了皇后的提议:“当初,的确是秀贵人收买了罪臣谋害皇后娘娘,与魏嫔娘娘无关。该交代的,罪臣都交代了。”

说完,这太医便紧咬牙关,不再言语。

想当初,他年轻气盛,自以为傍上了宠冠六宫的令妃娘娘,日后便前途不可限量,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谁知,一朝被令妃安排了去做那亏心事儿,偏又拒绝不得,只能依照令妃的意思,协助装病的秀贵人获得药物谋害皇后。若是成功了,倒也罢了,偏偏皇后命大,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这一劫,作为“主谋”的秀贵人被打入冷宫之中,不久后便病故,这太医也被迫离开紫禁城,开始了隐姓埋名的逃亡生涯,惶惶不可终日。

几年后,在被皇后派来的人捉到的那一刻,他甚至产生一种“解脱了”的心理。

在得知,令妃成了魏嫔时,太医似乎明白了皇后为何突然有了余力来抓捕自己,又为何能明确知道,当初给秀贵人大开方便之门的是他而不是与他一起出宫的另外两名太医。

皇后得势,魏嫔失势,不过几年功夫,后宫之中的形势就与几年前大有不同。

若是这太医还有理智在,且足够识时务,他也该向皇后低头才是。

只是,他不能。

他的家人,还被魏嫔攥在手掌心中,倘若他不供出魏嫔,至少他的家人还是安全的,一旦他依了皇后之意供出了魏嫔,他的家人就要遭殃了。

因此,在犹豫了一瞬后,这太医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皇后见状,拧起了眉。

如今事态的发展,对于她而言,就像是走了九十九步,反倒卡在了最后一步一般。

原以为,她命人将这太医带回来之后,就可以提着这名太医去找魏嫔兴师问罪、算一算总账了。可谁知道,这名太医身家性命都落入她的掌控之中了,还是嘴硬的很,只拿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来敷衍她,不肯说出真正的实情来。

“娘娘,不若对他用刑吧,奴婢就不信,这样还撬不开他的嘴!”芳柔提议道:“横竖他现在已经没了官职在身,且又自个儿招认了当初曾协助秀贵人谋害您之事,是有罪在身之人,您便是对他用刑,也有充足的理由,不怕人说道!”

依着这太医的性子来看,他并不是一块硬骨头,既如此,通过对他用刑来撬开他的嘴,倒是的确有可能做到。皇后不喜欢轻易对人动刑,但关键时候,她也是能够狠得下心来的。

就在皇后准备开口之际,黄嬷嬷却忽然出言道:“此法不可行。若是娘娘对这太医用了刑,哪怕这太医最终吐露了实情,只怕也会被人说是严刑逼供。老奴有一法子,兴许能够撬开这太医的嘴,不知娘娘可否容老奴一试?”

皇后素来信重黄嬷嬷,且她知道黄嬷嬷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如今听黄嬷嬷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虽不知黄嬷嬷准备做什么,但还是准了。

在这过程中,这太医一直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仿佛并不关心皇后和黄嬷嬷准备怎么处置他。

却见黄嬷嬷走到了太医的身边儿,仔细端详了他一阵子,道:“你如今正值而立之年,想来也是上有高堂,下有稚子幼女吧?”

太医听了黄嬷嬷的话,眼神微微一顿,虽不明显,却被黄嬷嬷精准的捕捉到了。黄嬷嬷心中当即便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多了几分底气。

“你在犯事儿之后选择逃离皇宫,隐姓埋名,想来还是希望能够活下去的,你并不想死。如今你被皇后娘娘捉了回来,若是你不如实招供,便只有死路一条。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后娘娘答应只要你如实说出真相,她便亲自出手保你一命,想来,这个条件对你来说,应该很有吸引力才是。可你拒绝了,那就说明,魏嫔的手中,一定捏着什么比你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比如说,你家人的性命。”

太医闻言,瞳孔微微一缩,嘴角微微下垂。

黄嬷嬷心知,自己猜对了。这事儿说好办,也好办,只要将太医的家人从魏嫔的掌控之中解救出来,太医自会为他们所用。说不好办,也不好办,魏嫔既然捏着太医这么重要的把柄,自然会看得牢牢的,这么些年下来,只怕魏嫔早已将太医的家人藏得严严实实了,短时间内,皇后的人只怕很难找到他们。除非,她们主动将太医落入她们手中的消息告知魏嫔,逼得魏嫔狗急跳墙,自己露出破绽来。

短短时间内,黄嬷嬷心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只听她对太医道:“如今这宫中的形式,你也看到了,皇后娘娘深得皇上信重,魏嫔却是节节败退,如今被勒令在延禧宫中静养着,等闲不能出延禧宫。魏嫔本就是包衣出身,一家子全是仗着她的裙带关系,才得以擢升。如今魏嫔倒了,她身后的势力自然也倒了。咱们皇后娘娘就不一样了,满洲大姓出身,如今皇后娘娘的父兄都深得皇上器重,你觉得,皇后娘娘真要派人去找你的家人,魏嫔藏得住他们吗,保得下他们吗?”

黄嬷嬷给了太医一点时间消化她方才说的话,随即又道:“你若是肯听从皇后娘娘的吩咐,老实将一切都交代了,皇后娘娘非但能保你一命,还会尽全力替你将你的家人从魏嫔的手中给捞出来。你若是不肯配合,倒也好办,皇后娘娘不能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免不了迁怒到你家人身上。等你死了,皇后娘娘派人把你的家人们找到了,便送你的家人一起上路,黄泉路上,你也算是有伴了。”

听到这儿,太医终于坐不住了:“我虽罪该万死,但我的家人是无辜的,皇后娘娘,您不能这么做!”这是笃定,依皇后的心善,做不出灭人全家这样的事来。

黄嬷嬷闻言,讽刺地一勾嘴角:“娘娘凭什么不能这么做?你在谋害娘娘的时候,可是丝毫没有为娘娘的家人考虑过啊,既如此,娘娘又何必顾虑你家人的死活?”

太医闻言,面儿上出现了剧烈的挣扎之色:“若是罪臣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如实供述一切,皇后娘娘能否保证我家人的安全?”显然,太医并不相信魏嫔能够从皇后手底下保住他的家人。

黄嬷嬷道:“你要搞清楚,娘娘是在让你做出选择,而不是在跟你谈条件。如若你如实招供,皇后娘娘会竭尽全力营救你的家人,至于结果如何,不敢保证。但是,倘若你选择了另一条路……那么你和你的家人就必死无疑。你自个儿好好掂量掂量吧!”

不得不说,黄嬷嬷这气势十足的模样,让太医越发看不透皇后的虚实了。

在经过了漫长的挣扎之后,太医终于点头道:“罪臣愿意招供……”

黄嬷嬷仔仔细细地听着他的话,又将他的话再次拿来与茯苓当初所招供的内容进行了对比,发现这回,太医终于说了实话了,她不由点了点头。

两炷香的功夫后,皇后带着太医与茯苓出现在了太后的慈宁宫中。

现在并不是皇后惯常来给太后请安的时辰,太后见了皇后,面儿上微微露出些惊讶之色来:“皇后可是有事要与哀家商量?”说着,太后的目光从皇后身后的茯苓和太医身上扫过,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眸色变得凝重了些许。

自打出了双月子,皇后是越发忙碌了,做了那么久的甩手掌柜,她既养好了身子,总不能再继续懒散下去。因着这,除却给太后请安外,她极少踏出翊坤宫。也只有在要事需要与太后商议之时,皇后才会在非请安时间来慈宁宫。

“回皇额娘话,媳妇正是得知了一些事儿,这才来叨扰皇额娘。”皇后秀眉轻蹙,对身后带来的太医与茯苓道:“你们将你们告知本宫的事儿,再原原本本地跟皇额娘说一遍吧。”

“是。”茯苓率先站出来,从魏嫔命人在宫中散布流言,一直说到魏嫔当初在皇后生产之时借刀杀人,谋害皇后之事。她口齿伶俐、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不多时,太后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的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你所说的,可都是真的?”

皇后生芃芃时有人动手脚之事,其实太后还记得,毕竟是跟自己最上心的孙女儿有关的事。太后甚至还记得,当时皇后就曾说过,这事儿与魏嫔脱不了关系,只是乾隆十分信任魏嫔,且那时候所有证据都指向了秀贵人,这事儿最终就以秀贵人被打入冷宫了结了。

没想到,时隔数年,皇后还真的找到了人证,来证明那件事与魏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初有乾隆的信任和宠爱,只要没有实锤,哪怕皇后心中认定了那件事是魏嫔做的,也不能把魏嫔怎么样。如今,就不好说了。

茯苓跪在地上,冲着太后磕了个头:“奴婢说的,千真万确。这件事,是魏嫔娘娘和棠晚姐姐商量时,奴婢偶然听到的。魏嫔娘娘也不知道奴婢知道这件事……如若不是魏嫔娘娘要拿奴婢当弃子,这件事,奴婢是宁愿带进坟墓的。”

说着,茯苓看了皇后一眼,心中想着她是否能够留住一条小命,还得看皇后的意思,便不由又为皇后说了几句话:“皇后娘娘在得知此事后,心知此事事关重大,在没有拿到切实证据之前,不可轻易妄言,便命奴婢守口如瓶,一个字也不许对外透露,她自己则暗中派了人手去寻这名太医。当初奴婢在魏嫔娘娘门外也只听到一个大概,对于那件事的细节是不了解的。若是太后娘娘有什么想问的,只管问太医。”

她的一番话,也算是替皇后在太后跟前做了一个简单的解释。

毕竟,若是真要细究起来,皇后此番,也算是对太后有所隐瞒的。如若太后因此而对皇后产生不满之情,对于皇后来说,总不是一件好事。

太后闻言,转向了太医:“你既然知道魏嫔算计皇后的整个经过,这件事儿,你便说说吧。若是让哀家发现你所言不实,哀家便命人拔了你的舌头!”

太医本就奉皇后之命,要将一切对太后和盘托出。因此,在面对太后的威吓之时,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心虚来,而是整理了一下思路,将魏嫔是如何挑动秀贵人对皇后的不满情绪,并最终让秀贵人对皇后动手的,她自己在这件事之中是如何为秀贵人提供各种帮助并将自己摘出来的,都原原本本地告知了太后。

太后闻言,面上的神色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熟悉她的人通过她逐渐变深的眸色,便可得知,她已经动了怒。

前些日子,皇后将茯苓留在身边儿时,虽没有将这件事和盘托出,但也给了太后一些暗示,太后在从茯苓和太医口中得知这么个“真相”之时,虽然觉得是意料之外的事,却又觉得其在情理之中。

在听完这番话后,太后叹了口气,将手覆在了皇后的手背上:“这些年来……苦了你了。”

当初那么大的委屈,也不知皇后是怎么忍下的。

皇后闻言,红了眼圈儿,她低下头看着太后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良久,道:“都过去了。如今,儿媳膝下有小十二,有芃芃,有小十三,日子好着呢。”

她没有说“不苦”。

尽管现在魏嫔对皇后已经构不成什么威胁了,但魏嫔得宠时期,对皇后构成的磨难是难以言喻的,皇后对乾隆这个丈夫所有的期待,就是在魏嫔的不断挑唆之下,渐渐消亡殆尽的。

魏嫔对于皇后来说,就像是一道分水岭,分水岭之前的她,性质天真而又直率,分水岭之后的她,满心疲惫。

不过,皇后也不得不承认,逼迫她迅速成长起来的一部分原因,正是魏嫔。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她兴许还该感谢魏嫔。

太后自然懂得皇后的未尽之语,她道:“哀家知道,你是个老实孩子。只是,咱们这宫里头,没有总是让老实人吃亏的规矩。你且放心,此事,哀家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着,太后对身边儿的张嬷嬷道:“来人,传哀家懿旨,魏嫔数次谋害皇后与皇嗣,虽未成功,但危害极大。即日起,废黜魏嫔的位份,收回所有宝册,将庶人魏氏软禁于延禧宫偏殿养胎。待其一生下腹中的孩子,便立刻命其迁居冷宫!”

皇后闻言,提醒太后道:“皇额娘,儿媳虽也恨魏氏恨得牙痒痒,但她腹中怀的到底是皇嗣,若是她这一胎,因为这件事而出了什么闪失……”她不在意魏氏这一胎如何,也不在意魏氏能否母子均安,但她不愿意因魏氏而担上不好的名声,免不了事先提醒太后一句。

太后闻言,眯起了眼:“过去,咱们就是因为她怀着身孕,对她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才让她胆子越来越大。如今想来,当初竟是不该纵容她。她腹中的孩子,若是能平安出生,倒也罢了,若是不能平安出生,那也是它的命。宫中能生孩子的妃嫔那么多,她肚子里的那个,也算不得有多金贵。”

皇后闻言便知,太后对魏氏的不满,已经牵连到了她腹中的子嗣。这在魏氏怀着七格格时,是从未有过的事。

如今,太后对魏氏腹中的胎儿已经完全持可有可无的态度,那么,无论魏嫔这一胎是个阿哥,还是位格格,只怕都不会招太后待见。

魏氏这回,是彻底翻身无望了。

皇后想了想,道:“在宫中散布流言之事原来竟也是魏嫔所为,说来,儿媳先前倒是错怪了愉妃。这会子,真相既然已经大白,也该派个人去跟愉妃说一声才是。”

愉妃被算计得丢了到手的协理六宫之权,皇后就不信,愉妃对魏氏,会没有丝毫怨言。若是俩人闹起来,倒有好戏看了。

“正该如此。”

皇后看了太后一眼:“既然如今证实了愉妃是被冤枉的,是不是该给愉妃做些补偿?”

她这也算是从侧面打探太后是否有意要让愉妃回来协理六宫了。

太后想了想,道:“你前儿个才得了皇上的赏,从那些东西里头捡一两样好的给愉妃送去便是。愉妃虽说在这件事中的确受了委屈,但她当初在你的翊坤宫中那般失礼,可见还是不够稳重,这协理六宫之事,还是别让她操心了。哀家看,舒妃和婉嫔管得就很是不错,庆嫔这孩子也不错。”

皇后闻言,面儿上的笑意加深了些许。

……

魏氏在收到太后的懿旨之后,整个人都愣住了,挣扎着要来慈宁宫向太后辩白。

只是,依照她如今的废妃身份,是没有资格求见太后的,且太后还下了旨意,将她囚禁在延禧宫偏殿中养胎。她连延禧宫都出不去,又该怎么求见太后,怎么在太后跟前为她自己辩驳?

愉妃在收到皇后派人送来的口信儿之后,倒是扬眉吐气了一把。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只怕这一切都在皇后的算计之中。看着皇后命人随意拿来的两样宽慰她的礼物,她很快就高兴不起来了。

皇后上回是故意引她与魏嫔斗起来,好从她手中收回掌宫权的!

然而,知道了这一点,又有什么用呢?如今,愉妃手中的权力,没了就是没了。如今,这宫务权已经被皇后收了回去,舒妃、婉嫔、庆嫔协理六宫之事也已经成了定局,错过了当初那最好的时机,再想重新掌权,已经几乎不可能了。

一想到这儿,愉妃就恨得牙痒痒。

既然不能去找皇后的麻烦,不如,从魏氏那儿找补找补?反正这一切本也是因魏氏而起。不消了心中这口怒气,愉妃实在是不舒坦!魏氏如今已被削为了白身,还有比她更合适的出气筒吗?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争取写到魏氏的女儿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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