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小报恩寺的柴房之中,灯光昏暗,阴冷潮湿,角落的杂草堆上,蜷缩着那个蟾蜍大王,他双脚戴着枷锁,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屋顶。不停地自言自语:“怎么会变成这样?闭门家里坐,祸从天上来,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昨日,本大王还是逍遥自在,为何今日就变成了阶下囚?本大王这么有钱,为何还会落到这般田地?家猪养肥了,会被主人宰杀,本大王的财富囤积到一定程度,就要被小报恩寺的和尚盘剥吗?小报恩寺的和尚有钱之后,会被谁人盘剥呢?”
两个负责看守的和尚坐在柴房的门口处,一边对饮着烧酒,一边嘲笑着他:“你这个蟾蜍精,真是自不量力,我们小报恩寺每一日香客迎门,日进斗金,会瞧得上你的那一点财富,传扬出去,会被人笑掉大牙的。”
蟾蜍大王瞥了两个和尚一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无奈地摇摇头,嘴里说道:“你们两个和尚,懂得什么。”
两个和尚对着蟾蜍大王,又是一阵奚落,之后,困意上来,先后沉沉睡去。只留下蟾蜍大王自己躲在墙角处自怨自艾。
忽然间,一阵阴风吹过,屋中的油灯被吹得飘飘忽忽,屋顶之上,忽然传来一阵哗哗的流水之声,一滴滴冰冷的水珠从天而降,滴落在蟾蜍大王的脸上。
他一个激灵,从草堆上坐了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嘴里抱怨道:“真倒霉。”说罢,向旁边挪了挪身子,想着避开漏水的地方。
谁知道,他挪到哪里,哪里就漏水。蟾蜍大王站立起来,揉揉眼睛,仔细向屋顶望去,不看还好,一眼望去,差一点将他吓破了胆子。借着微弱的灯光,只见屋顶的中央,露出一张惨白的人脸。
那张人脸非是旁人,正是前几日淹死在自家茅厕中的元山和尚。
“你……你……你……你已经死了,此时此刻,应该去阴司衙门报道才对,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蟾蜍大王吓得嘴唇颤抖,话都说不利索了。
那只惨白的人脸忽然间变得痛苦扭曲,好似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要从屋顶的木板之中挣脱出来。
“你别出来啊!”蟾蜍大王身子缩到了墙角,嘴里语无伦次地说道。
那个元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身子从木板中挣扎出来,头颅,四肢开始渐渐地溶解,好似粘稠的油漆,坠落在地。化作一团乳白色的液体。
蟾蜍大王开始拼命地叫喊,他想将两个熟睡的和尚喊醒,来保护自己的安全。可是,任凭他如何叫喊,两个负责看守的和尚鼾声如雷,睡得好似死猪一般。
此时,那团乳白色的液体之中,探出一个光秃秃的和尚脑袋,眼神无比邪恶的望着蟾蜍大王,恶狠狠地说道:“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蟾蜍大王声音颤抖地说道:“你这个和尚,十分地不讲道理,你的死,全部是你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那个元山的鬼魂彻底地从液体中爬了出来,恶狠狠地说道:“都怪你,若不是你在小河的水底布了渔网,我怎会挣脱不了,活活被淹死在水中?”
蟾蜍大王的情绪稍稍平复,咬着牙问道:“那我问你,你为何藏在我家的茅厕之中?”
元山的鬼魂说道:“是你老婆白巧子让我藏在哪里的!”
蟾蜍大王听了此言,登时火冒三丈道:“那个贱女人为何要让你藏在那里?”
元山的鬼魂鼻子“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这个你管不住,是我跟你老婆之间的事情。”
蟾蜍大王听闻此言,更是怒不可遏地说道:“你是出家的和尚,天天跑到我家,给我讲经说法,度我当和尚,度到最后,你钻进了我老婆的被窝,天下之大,可曾有比这个更加厚颜无耻的做法吗?”
元山的鬼魂不以为然地说道:“你信不信,是你老婆先勾引得我。”
“你胡说。”蟾蜍大王怒不可遏,吼道:“我老婆是严守妇道的良家妇女,若不是被你欺骗,怎么会做成那般龌龊的勾当?”
元山笑道:“我且问你,你老婆多久没跟你亲嘴了?”
“这个……”蟾蜍大王陷入了沉思。
元山见状,更是得意,嘴里说道:“你老婆跟我说了,她看到你就觉得恶心,被你摸一下,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若不是她母亲的逼迫,打死她,也不会嫁给你的。”
蟾蜍大王面如死灰,嘴里说道:“我有钱,我有很多很多钱,你只是一个穷和尚,你凭什么能讨她的欢心?”
元山笑道:“说到底,你只是一只臭蛤蟆,身上长满疥疮,你老婆见到你,就觉得恶心。而我呢,身上穿得是人的皮囊,站在你老婆的面前,我就高她一等,我说是她勾引得我,你还不信。我去你家讲经,她用舌头亲我的耳垂,我的嘴,抚摸我的身体,说这辈子若是能嫁个人类的丈夫,死也值了。”
蟾蜍大王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两个,在一起鬼混了多久?”
元山冷笑道:“很久很久了,只要你一出家门,我就去你家,估计着你快回来了,我就离开,有时候,你突然回来,我来不及走,便藏在你家的茅厕之中,不过,话说回来,你是如何发现我们两个的奸情?我觉得,做得十分的隐蔽,没有留下什么破绽。”
“女人若是变了心,是能看出来的。”蟾蜍大王一声叹息,无比沧桑地说道:“那一日,我从外面干活回来,买了一件上好绸缎制成的天鹅袍送给白巧子,让她穿上给我看。平日里,她从来没有违过我的心意,只是那一日,她却直接了当地拒绝了我。
她对我说,若是你真的想吃天鹅肉,便去吃吧,只是别把我幻想成天鹅的样子。我不干。
到了晚上,我与她做那个事情的时候,她瞪大眼睛看着我,从前的时候,我趴在她的身上,她都是紧闭双眼,有时候还会默默地流眼泪。那一日,她就是直勾勾地望着我,眼神中充满了憎恶。
那一刻,我就明白,她在外面有了别的男人,不然的话,以她那般逆来顺受的性格,眼神是不敢与我对视的。”
“原来如此。”元山恍然大悟。
“你睡了我老婆,我害了你的性命。咱俩两清了。我觉得这样是公平的!”蟾蜍大王理直气壮地说道。
“公平?”元山听闻此言,登时气乐了,双手叉腰,冷冷地说道:“同样是偷情,你为何杀了我,却放过你的老婆?”
蟾蜍大王说道:“我老婆是我花了几百两银子,从巳龙山的柳采君手中买过来的,是我的私有财产。即使我把她退回巳龙山,也得不到一文钱的赔偿,所以,她虽然给我戴了绿帽子,我也认了。她给我带来的屈辱,我会让她用整整一生的时间来忏悔。等我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我一定日日夜夜地折磨她。”
“你真是一个禽兽。”元山骂道。
“我本来就是禽兽。”蟾蜍大王笑道:“你这个和尚,真是禽兽不如。你犯了睡人家老婆的重罪,等着下阿鼻地狱吧。”
“下地狱之前,我也要把你带走。”元山说着,扑了上来,伸手去掐蟾蜍大王的脖子。一鬼一兽滚在了一起。
眼见着蟾蜍大王就要被元山掐死了,此时,柴房的门开了,慧聪和慧灵师兄弟二人从外面闯了进来。
慧灵袖子一抖,一阵狂风吹过,登时将元山的鬼魂吹到了墙上。
蟾蜍大王因此得救,跪倒地上,大口大口地喘上粗气。
“师父,收了法术吧……”元山的鬼魂贴在墙上,不住地哀求。
“元山,你生前睡人家老婆,死后理应坠入畜生道的。”慧灵冷冷地说道:“人间已经没有你的位置,早早下地狱去接受阎罗王的审判吧。”说着,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忽然间,从柴房的地下,伸出无数的骷髅手,抓住了元山的四肢,硬生生地往地下拽。
元山不住的哀嚎,求饶,却是无济于事,在他的头颅没入地下的一刹那,忍不住大喊一声:“师父,你骗了我。”之后,坠入地下,消失不见了。
蟾蜍大王坐在地上,双眼惊恐地望着慧灵法师。
慧聪将两个负责看守的和尚打发走了,柴房之中,只剩下慧聪、慧灵、蟾蜍大王三个。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蟾蜍大王底气不足地问道。
“下辈子,你想投胎做人吗?”慧聪忽然间开口问道。
蟾蜍大王听闻此言,吃了一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结结巴巴地问道:“你说什么?”
“你想不想做人?”慧灵又问了一遍。
“想……当然想了。”蟾蜍大王有些手足无措,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慧聪开口说道:“世上的万物皆有灵性,但是不同的事物,灵性是不同的,人,之所以是万物灵长,为天底下最适合的修行之体,不仅仅在于人的身体可以对应天地,更容易天人合一,也在于人的念力,执念是万物最强的。”
“你们小报恩寺的和尚,真的有能力让我投胎做人吗?”蟾蜍大王一脸真诚地问道。
“得到一副人的皮囊,说容易,十分地容易,说困难,难于上青天。”慧聪淡淡的说道:“那个元山上一世乃是畜生,这一世不是也变成人了吗?”
“你说得是真的吗?”蟾蜍大王将信将疑地问道。
慧聪答道:“这个世间飘着无数的魂魄,以各种皮囊为载体,有的为禽,有的为兽,有的为花,有的为草,只是人类专横,杀戮动物,伐木采花,能做灵魂载体的皮囊越来越少,这些飞禽走兽只好投入了人胎,虽然披着人皮,做得却仍然是禽兽之事。一世为人之后,回到阴曹,评估完一生的功过是非,少数做人事的,继续做人,行禽兽之事的,便重新回到了禽兽的队伍之中。何去何从,只看你在人间的所作所为。”
蟾蜍大王思量了很久,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你们要我做什么事情,才能让我得到一副人类的皮囊,去人间走一遭,体验世间的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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