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嗯了一声,装做若无其事。
三年之久,恍若隔世。
那个被深埋于心底的人突然闯入视线,叫她猝不及防。刚刚看到他的那一刻,她竟有了想要落泪的冲动。
早前曾听说,他升任督察院左都御史,更能名正言顺的监察百官,如今的势头越发不可阻挡,他不必靠沈家,不掀起腥风血雨,不是照样能叱咤风云?
什么时候锦衣卫不再追查她的行踪,才算是他不再恨她了吧,她想慢慢等到那一天。
沈露华带着关琅和龙丘先生下榻在明月楼。
从平凉卫到上京,骑马走了有二十多天,三人都非常疲累,各自回了房里好好洗漱一番,早早地歇下了。
因祖母姓商,所以沈露华给自己取了个化名,叫商季宁。关琅也跟着她,叫商子绪,商子绪为兄,商季宁为弟。
翌日一早起身,他与关琅两人便是去打听有关康敏怀所犯罪行,以及他为何入狱这些事宜,龙丘先生则去小茶楼里听人说书唱戏。
康敏怀的事情早已全城皆知。事情很简单,春闱之前,京中聚集着全国各地来赶考的学子。
这些学子聚集在南城一处富人搭建起来的小单间,专程租给这些外地来的穷学生。
刚好这一带归康敏怀管辖。
你说这些穷学生好管理吧,其实有时候还真不好管。有句话叫做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句话还是极有道理。
康敏怀这个不爱跟人磨叽,这群穷酸聚在一块,不好好做学问,动不动为着几句酸话跟人骂架,扯都扯不开,他也懒得讲理,各打一顿完事儿。
没想到,事情坏就坏在这里,打死人了。
听说那晚两个考生为着一首诗文吵起来,大半夜的吵到大街上,刚好被值夜巡逻的康敏怀给撞上了,把二人拉回去,一人打了十廷杖,结果,第二天,其中一个人没起来,死了。
杀人就得偿命!他的大哥康敏中立马大义灭亲,要求刑部禀公执法,严惩不贷,经刑部查问,行刑的两人同时指证,是受康敏怀指使,不止打了十杖,死的那个是打了二十杖,康敏怀特意交待,要将人打死。
可问题是,他与那考生往日无仇近日无怨,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人,刑问审了很久,仍没有个合理答案。
“我们先去南城出租屋里看看去吧!”沈露华说道。
关琅点头:“我随你,你说去哪就去哪。”
明月楼离着南城出租屋不算太远,两人没有骑马,步行走过去。
那地方地势低洼,房屋密集,还没走近,远远能闻见一股污水的腐臭味道。
关琅这个人虽是草莽出身,却是个讲究人,见不得这种脏乱差的环境,颇为嫌弃道:“怎么上京城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你以为上京城就该处处金雕玉砌?”
她惦着脚尖,跨过一道污水沟,路边刚好窜出一条小黄狗,吓了她一大跳,脚下还没站稳,一连串地惊叫,担心自己摔进污水沟里,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拉了她一把。
她以为是关琅,定睛一瞧,是个陌生男子。长得高高瘦瘦,五官俊秀,一双眼睛生得极好,如星子般熠熠生辉,穿着朝廷统一发放给学子们的月白长衫直裾,干干净净,看起来很是妥贴。
关琅刚才把注意力放在一旁的沟里的大老鼠上,回过头就见她差点要摔进臭水沟,幸亏一旁走来个俊美男子搭救了她一把,跟着上前行礼,朝那人道谢:“舍弟顽皮,多谢这位公子出手拉她一把。”
那人作揖回礼,“小事一桩,公子不必客气!”
长得好看的人,会莫名给人好感。沈露华也跟着朝他道谢:“公子快别这么说,这岂能算是小事?刚才若不是公子,我就得倒进这臭水沟里,这对我来说,那是天大的事,不知这位公子高姓大名,不如让小弟做个东,请公子吃顿饭如何?”
那人拒绝道:“在下贱名不足挂齿,这位小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露华微张着嘴看着那人的背影,被关琅推了一下,吓得她赶紧抱着他的手臂,“干什么?推我进臭水沟里我撕了你!”
关琅道:“看见个长得好看的,你就发花痴,至于吗你?”
沈露华气结,“你少胡说八道,那人长得是还不错,我也不至于为他犯花痴,他出来的地方正是我们要找的柳荫胡同,所以我就想跟他搭个讪,打听一下,那天死的考生究竟是住在哪里。”
“是吗?这里就是柳荫胡同?”关琅朝着狭窄的过道里张望,心里想着,住在这里,闻着这臭水沟的味道,能写好文章吗?
昨日已放了榜,每次科考全国各地汇集起来有好几千人,最后只录取三百人,名落孙山的人占大多数,因此,这里的大多数人,还在静悄悄的懊恼自己没有高中。
胡同里头比外头更难走,那些污水汇成细小的溪流,蜿蜒着在狭窄的巷道里穿行,无处不在。
他们二人小心翼翼地走着,好不容易碰上个有一间开着门的,里头坐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闭着眼睛拿着本书嘴里念念有词。
关琅上去作揖问道:“这位公子,打搅了,我们是周子方的亲戚,请问你知道他住在哪一间吗?”
那人一听周子方,立刻睁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们,然后嘟囔着开口问道:“周兄说他是孤儿,被寺里的僧人养大,你们是他的什么亲戚?”
关琅愣了愣,没想到那死了的考生周子方是这样的身世。沈露华脑子一转,“啊!其实我们也不是他亲戚,就是那庙上的香客,跟那周子方也是相熟,听说他出了事情,就想着来这儿看看。”
那人这才放下书本,起来朝他们行礼:“原来如此!可怜周兄死了这么久,总算有人来为他收尸了。”
关琅脚后方还在流着污水,别处也脏得很,他想进屋里说话,又问他:“这位公子,可否容我们进来小坐一会儿,讨杯茶水吃吃?”
那人想了想,侧过身,“那二位请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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