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讨厌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且不说时夭和顾袭清过往几次的交手过节,光凭断尾和性命之仇,时夭看着顾袭清就不顺眼,没有一刻不想着将这人扳倒好保全自己的未来。
但顾袭清这人不知道是过于好哄,还是完全不在意别人对他做的事,这次之后对时夭的态度说不上热络,也称得上是和缓了。
不光是顾袭清,玄朔真人趁着时夭和顾袭清交手的时候暗中探查时夭的灵气,没有察觉到任何妖魔气息,暂且也能对时夭放下疑心了。
“我本来还想去百宗会,但我没有青鸟符。”时夭道,“听说百宗会提前结束了,不知道是为什么?”
玄朔真人:“百宗会内发现了妖魔痕迹,一时查不出具体,为防这妖魔趁着百宗会人多口杂浑水摸鱼,便提前结束了。”
他说得直接,并不遮掩。
时夭不可思议地道:“竟然有妖魔能混进百宗会?”
她那不敢置信的语气好像是在说:连我这个诚心想去的人都没去成呢!
“扶云洲上有结界,宗门内亦有结界,此妖魔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进来,想必实力不容小觑。”
玄朔真人微叹,“正是如此,为着前来的众多修士着想,也不能放任自流,免得他们遭了不测。”
相比之下,一个百宗会的举办、宗门的名声自然没有那么重要了。
说到这种话题,从头至尾一言不发的顾袭清才显露出一起兴趣关切:“可曾追寻到那妖魔的痕迹了?”
玄朔真人摇头:“还没有。所以你们跟着我回曦华宗,可一定不要乱跑啊。”
说着,留下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和包含无限意味的眼神,便施施然地往前走了。
时夭:“……”
她凑到顾袭清身边:“我怎么觉得你师父有点恶趣味啊。”
顾袭清:“……”
扶云洲不愧为灵气最充裕的所在,时夭踏上这片土地的瞬间就感觉到了不同以往的滋养。难怪这些宗门都要在扶云洲开宗立派,这里简直就是仙界啊!
曦华宗位于扶云洲的南端,与北边的曜日宗成掎角之势。
进入曦华宗内,比先前更清澈充盈的灵气瞬间如潮水涌上来,时夭整个人被包裹其中,感受着这近乎争先恐后的灵力围拢,瞬间人傻了。
“这……这就是大宗门的实力吗?”
若说扶云洲是仙界,曦华宗简直就是仙界里的九重天,全天下的灵力都汇聚到这儿来了吧?怪不得说曦华宗的弟子厉害呢,要是她从小生在这里,说不定九条尾巴早就长全了!
玄朔真人道:“宗门内有特殊的大阵,里面的灵气比其他地方稍微充盈些。”
这叫稍微??
时夭表情古怪,像是高兴又像是不平。
顾袭清站在玄朔真人左后侧,神色宁静平和,目光自成群的雪鸟徐徐移到下方倒映着湖光山色,宛如一个被邀请来赏景的贵家公子。
时夭心底冷哼:装腔作势。
一缕浅黄色如丝带的气息倏忽飘至玄朔真人面前,他伸手接住,那缕气息就在他指尖化开,延展成一片近乎虚无的纸面。
上面的文字只有玄朔真人能看见。
玄朔真人的脸色很快沉了下去,手一挥这虚无的纸面就彻底消失:“你们先在宗门内逛逛,我马上回来。”
他大步向前走去,脚下如踩云雾,眨眼间就在数十米开外了。
时夭:“?”
走得这么突然的吗?
不过也不是不行,她光站在这儿吸收灵气也比在外面赚多了。
时夭闭眼凝神,还未完全进入状态,耳边一阵喧闹。
“你们是谁?这里不是随便能进来的地方。”
一位身着墨绿色交领窄袖的青年男子手持佩剑,眉目不善地看向这边,目光在时夭和顾袭清之间来回移动,最终定格在顾袭清身上,“你是哪家的弟子?还是散修?不要想着讨心上人欢心就随便乱走,曦华宗乃清修之地,容不得闲人嬉闹。”
青年身后跟着的两名弟子也跟着望过来,同样虎视眈眈。
时夭差点就被这段话激起血性了,她想起这确实是顾袭清刚进入曦华宗时发生过的事:玄朔真人因寻找妖魔之事有了进展被掌门紧急召了过去,顾袭清一个人留在山门入口处,没有贸然乱走,却被外门弟子误认为是山外的人来纠缠碰瓷的。顾袭清解释了,外门弟子却不信,提出要试试顾袭清的实力,否则怎么能信他能被收作内门弟子。
这边的动静闹得大了些,玄朔真人姗姗来迟,将那外门弟子和顾袭清都罚了,理由是敬爱同门。
——这点时夭属实不理解,都被打到脸上了干嘛不能还手啊!
但现在,时夭没打算提醒顾袭清也不打算为他打抱不平,她只是默默地往旁边退开两步,远离这个即将喧嚣的战场。
顾袭清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能微微颔首以示礼仪,他不卑不亢地道:“我是玄朔真人的弟子,在此等候师父。”
青年愣了愣,随即嗤笑道:“每年说自己是那位真人的弟子的人可多了去了,你这招已经不新鲜了。”
另一人附和道:“百宗会早早结束,你也趁早死了这条心,几年以后再凭着实力来吧!”
顾袭清眼睫轻扇,移开视线,没再接话了。
果然,他又懒得搭理了。
时夭腹诽道:一边能对任何人都平等地表现出风度礼仪,既包容又宽和;但同时藏着挥之不去的骄傲,隐约还能品出傲慢的意味。
真是个复杂的怪人。
青年见状,催促道:“你们还真准备赖在这儿不走啊?快走走走!”
他上前来,看样子是准备动手。
顾袭清这尊雕像在青年的手伸过来时,终于纡尊降贵地抬臂挡了一下。
原本是个简单的自卫动作,青年却被激怒了,手腕翻转便拔出了佩剑:“你这是何意?”
顾袭清侧眸望去,眉心微蹙。
时夭觉得顾袭清的意思大概是:我什么也没做吧?
青年将顾袭清的反应看作是不屑的挑衅,举剑道:“既然你说你是玄朔真人的弟子,想必实力不俗,不妨以剑证明自身。”
顾袭清并不言语。
青年又道:“若你不敢出手,就赶快下手去,别到时说我们欺负你。”
“铮——”
顾袭清应声拔出了极胥。
两人很快缠斗在一处。
时夭看戏看得津津有味。
剩下两人中身量较高的那人走过来,对时夭道:“你敢迎战吗?若不敢,你也趁早下山去。”
时夭:“……我?”
这不是顾袭清的事儿吗?关我屁事。
“呵。”
那人笑了一声,似乎早有预料,“知道你不敢,下次别撺掇情郎随便往什么地方都敢去了。”
时夭瞬间炸了,气得直接拔出了弯刀:“打就打!”
那人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居然用的是弯刀,长得这般奇怪。”
两边都打得如火如荼。
剩下那个弟子发觉不对劲的时候,喊停已经晚了。
顾袭清是点到为止了,时夭那边完全没留手,用刀背把人打得鼻青脸肿,最后一招被顾袭清堪堪拦了下来。
“适可而止。”
顾袭清难得主动对“鹤梦”说话,嗓音低冽若雪水。
时夭不大爽快地格开极胥:“谁要你假惺惺地来管我!”
她的意思本是说顾袭清为人假惺惺,被人挑衅还要圣父心爆发地来阻止她,但这话比原意简略许多,故而便容易让人错会出另一种意思——现在你才来管我,假惺惺!
顾袭清顿了一下。
正是此时,玄朔真人赶了回来,看见这一地狼籍,难得地冷了脸色:“怎么回事!”
等知晓了前因后果,玄朔真人让那几个外门弟子去戒律堂按规矩领罚,戒律堂有专门的人执法,该受罚还是该直接逐下山去,再有定论。至于顾袭清和时夭,则被玄朔真人做出罚去打扫藏书阁。
“试炼且往后推,你们先去将藏书阁清理干净,潜心反思好了再来我面前!”
时夭不解,真的不解。
怎么能这样呢?
她看看顾袭清那副波澜不惊的从容模样就来气,咬了咬牙,忍不住道:“都怪你。”
顾袭清听了这话,决定还是不要反驳,如果方才她最后那一下打到那人的眼睛,惩罚就远远不止这些了。
他能感觉到鹤梦对自己有种奇怪的情绪,不过他并不关心那是什么,也就不会探究。
藏书阁内人不多,大多数修士不是靠看书领悟的,这里的书本虽珍贵却远比不上师父的授业解惑。
时夭好久没做过这种杂活,一路上都纠结着眉心闷闷不乐。
她不打算动手,就蹲坐在台阶上看着顾袭清有条不紊地忙碌。
“哎,顾师兄。”
时夭抱着点侥幸碰运气的心理开口,“你人这么好,想必愿意帮你可怜弱小无助还没力气的未来师妹,分担一下打扫的重担吧。”
顾袭清漫不经意地望过来,大概是分辨出时夭是认真的,他平静地开口:
“这个笑话不错。”
时夭:“……”
时夭气呼呼地走到另一边去打扫,不断告诉自己:这是为了曦华宗磅礴的灵力,等我变强了,谁也不能断我的尾巴了!
她动作得慢吞吞,明显透出不情愿,于是连浮空术都懒得使,踩着凳子一阶一阶地往上爬。
这藏书阁的书架子足足有她五个高。
爬到一半,于静谧的书阁中骤然起了一阵风。
时夭警觉地要往下跳开,那道风却更快,迅速暴涨,携裹着星星点点的火星子直冲时夭而来。
“啧。”
危急之下,她往下栽倒,却没碰到地面。
顾袭清不知何时过来了,正正将她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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