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夭有那么一瞬间想着干脆不要捆灵索,她直接杀回嵊宿山算了。
但嵊宿山这会儿里外都换了人手,她虽吃了寒冰天蕊,可先前也付出了一滴心头血,褚尘和柯绰颐联手起来可不好对付。更别提这两个东西居然敢拿她做交易,想也知道是什么境况,她必须要有绝对压倒性的实力。
可她在梦里看到的,基本都是围绕着顾袭清打转的事,就好像那些话本子只会专注叙述“主角”一样。如今顾袭清跟着玄朔真人去了铜墙铁壁般的曦华宗,她哪里还有机会……
时夭深吸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思绪冷静清明。她先往林中走去,看看能否在此发现未曾注意的遗漏之物。
这是她目前为数不多能做的事。
这片树林扫除了血祭阵覆盖的阴霾,到底还是太茂密苍郁,往深处便显得寂寥森然,清冷安静得让人不自觉地生出惧怕。
天空下起细密的雨,逐渐增大,雨滴砸落树枝叶面的声响混合出不成调的曲子。
时夭去了蝶书原先的住处,绕着周边走了一圈,沿着打斗的痕迹看见了一座坟。
是新土。
看样子应当是吴正的坟。
故事中说,蝶书死在顾袭清的手中,看样子吴正也应该是顾袭清安葬的了。
大雨倾盆。
时夭撑起周身结界,漫步走了过去。
妖逝去通常是不会留下尸体的,因为大多数妖在死前都会拼着同归于尽的心理,不是引爆内丹就是更决绝的法子。
“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
时夭轻声嘀咕着。
她是想着尘世中的人都注重合葬,蝶书如今也没留下点什么,自然无法和吴正葬在一处。
新土易松动,大雨将这处小土包冲刷得有些变了形,中部及尾端都隐约露出了其下的些许痕迹。
时夭撇了撇嘴,掌心灵力蓄积运转,想着帮忙加固一下,打出去的气劲却偏颇了位置。她只好抬步走过去。
时夭半蹲着将手掌虚虚地悬在松动的土壤上方,心头血的损失和对前路的思索让她不防失了一定的准头,灵力间自然而然地溢出几分妖气。
忽然。
土丘下发出微弱闪烁的光。
……诈尸了?
时夭警惕地跳开,同时掀开了本就松动的土层,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在此作怪。
吴正四平八稳地躺在坑里,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没了蝶书的费心滋养,他的气色竟然没显出多少死气,身上的尸毒也没有蔓延。
那道光正是从他肚子里发出来的。
时夭觉得怪异非常,下意识伸出手去,顿了顿,还是没直接把吴正的肚子剖开,用灵力生生逼出来了。
是枚姜黄色的珠子。
时夭左看右看没瞧出什么特别,想来这东西应当是蝶书放在吴正体内的,否则凭蝶书的功力也不会察觉不出来——所以,这是颗防止尸体腐坏或是尸毒蔓延的珠子?
她将珠子攥在手中,没觉出任何异常,可心里又觉得猜想得不大对。
时夭思索无果,扫了眼地下的吴正,又妥帖地将他安葬了。
正是在动用灵力的瞬间,时夭意外地察觉到她周身本该丝丝缕缕逸出的妖气完全消失不见了。彻底、不留半点痕迹,就仿佛她根本不是妖。
时夭的视线落在珠子上,她将珠子放到一边,再次运气,妖气四散。
握住珠子,则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颗珠子居然能够完全遮掩妖气,比丹药好用靠谱多了!
若是蝶书身上有这样的宝贝,那么当初她的仇家为何苦苦追寻这么久、还将主意打到她丈夫的身上……一切就说得通了!就是为了逼蝶书将宝物交出来!
在她看到的故事中,根本就没有提到这点。
以策万全,时夭找了只小妖试验,确定这珠子带在身上后哪怕是从灵台探寻都不能发觉妖气后,她止不住地心脏狂跳。
妖族多年远离修士们的所在地,所行范围有限就是怕妖气泄露会惹来杀身之祸。
先前时夭的思维还停留在夺回嵊宿山,但明白这颗珠子效用的这一刻,她忽然想到:为什么我就不能往更高的地方去呢?
那些大宗门里的修士们都是怎么成长、怎么变得能够对付妖族,若是我学会了……为什么我又不可以呢?
她决定了,要去大宗门。
要变得比这些修士、比顾袭清都强。
曦华宗与曜日宗并为当世两大宗门,在赴百宗会之前,顾袭清选定的便是曜日宗。但路上遇到的蒋澍等人让顾袭清对曜日宗的门内管理和弟子为人都有些失望,后又遇到了玄朔真人,便顺理成章地入了曦华宗。
时夭对曜日宗亦心有微词,进入曦华宗是最好的选择——有顾袭清这个天选之子在的地方,说不得连灵气都比旁的地方多谢。
同时,她又清楚地知晓曦华宗日后会发生一场变故,难免犹豫……不过要是她早早地做了打算,届时不但能保全自己,还能浑水摸鱼得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就选定曦华宗了!
确定了目标,时夭将梦里看到的故事从头到尾再捋了一遍,仔细寻找可能遗漏的机会。
玄朔真人和顾袭清离开后并不是直接回了曦华宗,玄朔真人此次出行是为了极寒之地的无间圣藤以及绝尘兽的脊骨,偶然路过见着了这般大的血祭阵过来查看,才机缘巧合收了顾袭清做弟子了。
这会儿,他们应当正去往西北方,路上还会遇上几桩不大不小的事,同样都是围绕着顾袭清来展开的,表现出他是何等的正直善良、资质不凡。
时夭唯一的优势就是不必应付这些额外的事,可以直奔极寒之地。
……
顾袭清没想到玄朔真人会收他为徒。
王远新等人知道这事都高兴的不得了,原以为百宗会提前结束,此番远行已经落空,却不想还有如此机缘。
顾袭清同他们交代了一些事情,告了别,就随玄朔真人一起上路了。
“先不回曦华宗,我要去趟极寒之地寻两样物件。”
玄朔真人发了话,顾袭清自然没有异议。
顾袭清现在还未正式拜入宗门,玄朔真人一路上却已指导了他不少,俨然将他当入室弟子看重。
途中若有机会,玄朔真人也是尽量让顾袭清出手,他从旁指导。顾袭清又实在天资聪颖,进步飞速。
抵达极寒之地附近。
此处已经是荒无人烟,入目所见尽是绵延不尽的冰原雪色。
玄朔真人不再用御剑之术,对顾袭清道:“极寒之地环境恶劣,多有异兽出没,对灵力亦有所限制,需多加小心。”
顾袭清点了点头:“是。”
玄朔真人忍不住多瞧了顾袭清一眼,他发现新收的这个徒弟还真是……话尤其的少,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不为外物所动。
虽冷静,却冷静过头了。
——如此看来,在血祭阵林外的那一遭,便是顾袭清难得动气的时候了。
玄朔真人回想着当时的情景,心中感慨:生气不为自己却为别人,这性子也不知该不该说是好。
他们行了约莫两刻钟,四周仍是茫茫一片雪白,看不到新的标志物。
玄朔真人忽然拦住顾袭清,低声道:“前方有动静。”
两人的神色都慎重起来。
玄朔真人比顾袭清修为高数个层级,说是听到了动静,顾袭清却并未听到任何。
“在前面,还有一段距离。”
玄朔真人道,“你先守在这里,小心些,我去看看。”
顾袭清拧了拧眉,大概是想跟着去,还是顾全了大局,应道:“是。”
玄朔真人的身形眨眼到了数十尺之外。
顾袭清依言站在原地,目光宁静地扫过脚下病原,延展至远处天际线。捆灵索从他的袖口“探头探脑”地溜出一小截,被他目不斜视地按了回去。
他想起那日去找江雪晴……不,应当称她为时夭,到了那处山崖他本来还要下去,捆灵索从崖边一下窜出来,颇为欢欣地缠上了他的手臂。
他陡然惊觉自己方才是要做什么,回过神来还有些不敢置信,将视线停住在崖底久久未能移开。
捆灵索是不会对无灵之物起效的,它既然松开回来了,那么时夭……
顾袭清垂下眼,避开这过于雪白的景色,又像是眼睛疲惫了,轻轻地闭了一下。
玄朔真人的灵力传音到来,拉回了他的思绪:
“并无凶险,你过来吧。”
顾袭清循着方向过去,正看到玄朔真人和一位身着红裳的女子相对而立。
大约是玄朔真人说了什么。
那红衣女子轻轻别过脸,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口吻间有种虚张声势的骄傲不服:“分明是我先看到的,你要强抢不成?”
雪光与日光交辉下,这一袭红衣成了其中最亮眼的点缀,过盛的颜色太过浓烈艳冶,生生被她压住了,不及她眉眼间的秾丽骄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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