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空气中弥漫着轻纱似的薄雾，晚春的早上还是清冷，凉风一阵接着一阵。
天井的走廊上滴着几滴白色油漆，是翻新过的印记，陈鹤予那间房门口的两节台阶之下就是泥地，小撮小撮的青草冒着尖尖。姜西蹲在最后一节台阶上，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
身后吱呀一声门开，几秒后，姜西听到了一声低吁的咒骂声。
“你蹲在那里干什么？”陈鹤予一大早从小黑屋开门出来，就看见一个海藻波浪卷发的女人背对着半蹲在自己门口，实在够毛骨悚然的。
姜西转身看到人，一边站起来，一边嗲声嗲气的叫他：“鹤予哥！”
陈鹤予无语的看着她。
姜西没脸没皮的说：“我没吓着你吧？”
“你说呢？”
“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陈鹤予情绪不明的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昨天还问天问地问为什么装作不认识她的人，现在守在这里，居然只是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早饭？
“我们好像不熟。”陈鹤予冷淡的说。
他手里拿着一个淡蓝色脸盆，脸盆里放着毛巾、牙膏、牙刷，姜西指了指他手里的脸盆：“去洗漱啊，我陪你吧。”
“……”陈鹤予直接无语了。
他径直进了对面的卫生间，是供艺术馆客人用的卫生间，分男女，陈鹤予进了男卫生间，抛了个眼神给对面的女人，好笑的问：“要一起？”
姜西敛唇笑笑，在门外站的乖巧：“我在外面等你。”
……
“到底想干什么？”
十分钟后，陈鹤予一脸清爽的出现在姜西面前，古树葱郁的天井里，他就像枝叶间隙里的那道光，明亮的时候耀得你睁不开眼，灰暗的时候让你找不到他存在过的痕迹。
现在面前的陈鹤予，是正午当头的琐碎日光，姜西愣愣看了他一会儿，坦白说道：“想和你重新认识一下。”
“哦，现在认识了。”陈鹤予冷淡的说。
“一起吃早饭吧陈鹤予。”
“姜西。”陈鹤予直接叫她名字，眯着眼睛问：“我们很熟吗？”
“至少以后每天都会见面。”姜西没底气。
姜西早就做好了陈鹤予拒绝她的准备，毕竟他那张“全世界与我无关”的脸上清清楚楚的和她划分好了该保持的距离。
只是心存一丝侥幸而已。
好在她能屈能伸，死皮赖脸。
姜西轻松的笑了下，“请你吃个早饭怎么了？艺术馆十点才开门，吃个早饭总行吧？”
陈鹤予这次没拒绝，说“你等我一下”，回房间换了身衣服。
姜西是这条老街上每一家店铺的熟客，而陈鹤予还是生人，当姜西带着一张生面孔进了早餐铺，老板娘趁着姜西在前台点单的时候笑眯眯拉着她问：“男朋友哦？小西你还是第一次带男孩子过来哦，长得可真好看。”
姜西回头看了一眼陈鹤予，他正拿着纸巾皱着眉头很认真的在擦桌子，姜西回身笑笑：“他不是我男朋友。”
“发展对象？”老板娘看起来对陈鹤予喜欢得不得了，“这下你姑婆可以放心啦，她就盼着有人能陪你。你们两个我一看就很般配，郎才女貌。”
姜西点好单也只是笑了下，没再解释。
毕竟上了年纪的女人都八卦，越解释也只被看作掩饰而已。
“我点了小笼包和馄饨，还有豆浆，可以吗？”
他点头。只要不是海鲜水产就行。
两个人没什么话，吃过之后姜西没有再回艺术馆，两个人直接在早餐店门口告别。
姜西真是觉得自己太作了才起这么早，其实晚点去找他有何不可？都怪自己太心急，也不知道在急些什么。
回到家里，在一米八的大床上补了个觉，一觉到下午，完美的错过了午饭。
姜西起来摸到手机，奇怪姑婆怎么没给自己打电话。
晚上，她到了店里才听到了来自自己的八卦。
小应满脸堆笑阴阳怪气：“啧啧啧，姜西姐，你一大早约人家吃什么早饭啊。”
姑婆在一旁也附和：“就是。你早饭吃了我想你吃不吃午饭也没所谓，我懒得叫你。”
“……”姜西一脸尴尬，“陈鹤予跟你们说的？”
“小鹤？小鹤才不跟我们说这事！”姑婆莫名得意。
小应说：“是美玲姐拍了你们的照片发给馆长啦。”
姑婆拿出手机，翻出聊天记录。
姜西一看，差点两眼一黑昏过去。
哪里是早餐店老板娘单独发给姑婆的，他们有个「塘东老街店主群」，老板娘直接把姜西和陈鹤予吃早饭的照片发到99人的大群里。
「@颖陶六十一枝花，姜馆长，你们家小西的象真真好看哟！」
姜西不死心的将那张照片放大细看——
小应突然嫌弃的“啊咦”一声，在她耳侧说：“西姐，你吃小笼包小口小口的样子，也太作了吧！！”
姜西：“……”
姜西一连几天，去艺术馆走的都是后门。
有时候正巧碰见陈鹤予回房间，或是陈鹤予从房间出来，会皮笑肉不笑的打个招呼。
除此别外，别无他话。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保持着非常礼貌的安全距离，放佛只是萍水相逢的关系，再无其他。
姜西这周连着加了五天的班，周五的时候紧赶慢赶回了塘东。
艺术馆已经关门，其余的讲解员都已下班回家，姜西透着小食堂这方小窗户玻璃看对面的房间，窗帘是开着的。
她出神着问：“陈鹤予房间的灯泡爆了？”
姑婆随着侄孙女的视线看过去，原来侄孙女在看小鹤的房间。
老人家早就替陈鹤予换了价钱高昂的好灯，怎么会爆呢？
黑漆漆的，是因为那个房间根本没开灯。
“人没在，去上海了。”姑婆笑眯眯的说。
“去上海干嘛？”姜西不是奇怪他怎么突然走了，而是巧的是她后天也要去上海出差。
周日在上海国展中心举行国际汽车内饰与外饰展览会，众达也有参展，姜西主动申请去现场核验。
姑婆说：“是小鹤自己的事，小鹤的事我不会多过问，所以我也不清楚是去做什么。”过一会儿，又补一句：“反正不是去谈恋爱。”
姜西摇摇头，哼哼唧唧说：“你看他这么信任你，都没告诉你是去做什么，说不准就是去找女人了。”
姑婆一边白她一边赞同道：“这还真说不准，指不定小鹤这单纯的孩子就被别的女人拐走了。”
“单纯——？”姜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了起来，半天都停不下，“我还觉得他阴郁，你居然觉得他单纯？果然是老人家，看人只看脸，人长得白白净净好看点，就觉得人家是好人了！照你这样看来，我在你眼里是不是也是个天真无暇的大妹子啊？”
姑婆气呼呼的：“你一看就是妖媚的狐狸精！”
姜西：“……”
姜西到候机厅的时候，距离起飞还有一个小时，她买了杯热拿铁，又在隔壁甜品店买了一盒泡芙，找了个角落坐下慢慢吃。
小颗泡芙的酥皮很脆，姜西一口气吃下八颗，又灌了一大口热拿铁，果然，糖分使人快乐。
顿时心情都觉得舒畅，纤细笔直的双腿交叠着坐，单手压在膝盖上刷手机。
掌心一震，姜西的主管陈庭发来消息，问她：「到机场没？」
姜西挑眉回复：「在候机了，现场怎么样，还OK吗？」
陈庭：「这家物料公司一般，派来的负责人说话也冲，我问他们要一个桌椅供应商的联系方式，他居然白了我一眼说“让你们联系我的姜小姐来找我谈”，我真是……操蛋，想骂人。」
姜西：「好，等我下飞机马上过来，核验评分低，就把他们公司从供应商库剔除。」
陈庭：「我的乖西西^^」
陈庭：「还有，你来上海这事告诉韩域了？」
姜西眨巴眨巴眼睛：「……没啊，北京回来以后就没和他联系过。」
陈庭：「那我可能看错人了吧。」
姜西下飞机直奔上海国展中心，今天是开展第一天，陈庭作为负责这场参展活动的负责人，昨天就到现场全程盯着展台搭建。
如陈庭所说，在数家汽车参展商之间，众达的展台搭得确实是最不起眼的，所用材料也是肉眼可辨的“不值”。
物料公司所谓的王总今天也在这里，一看到姜西到了，满脸堆笑的迎上来：“姜小姐来了？怎么样，看看现场还满不满意，下次我们还有机会，多合作嘛！”
姜西说：“我先核验。”
她带着打分表，绕着场地走了一圈细细观摩，王总跟在她身后，热情的和她介绍着他们物料公司处理的是如何细心。
姜西打心底感谢王总指出的细节——和别的物料公司相比，他们的细节处理让外行人看了都不到位。
王总说：“怎么样，姜主管，今晚请你吃个饭？”
姜西自顾自打完了分，知道他对陈庭语气不好，面上也露不出什么笑意，缓缓收起纸笔，冷淡的说：“不了，公司规定，没有报备不能私下和合作商吃饭。”更新最快电脑端:
王总：“这又不是在公司！没人知道！姜小姐，就赏个脸！”
“哦，不好意思，”姜西睨他：“我以为我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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