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王妃候选人全都正襟危坐,或矜持或眼巴巴地看向李湛。谁都清楚,这花灯落在谁手上,谁就会是秦王妃,未来的太子妃,甚至是皇后。
李湛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花灯,面色沉静,“几位姑娘和公子各具特色,难分高下。”
德妃道:“秦王只需按照你的偏好选择便是。”
皇帝也道:“湛儿,选罢。”
李湛看向林后,见其没有替自己解围的意思,自知今日是难逃一劫。虞笙为李湛捏了把汗,倒是虞策悠然自得地喝着酒,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德妃催促了一声:“秦王?”
李湛眉目微敛,“娘娘若一定要给诸位姑娘公子选出个头名来,不如您自己来选罢。”
德妃怔愣住,“这……”
虞笙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这李湛虽然长得和皇帝有几分相似,但他骨子里还是更像林后,一样的不愿轻易服输。
皇帝被这两父子弄得有些头疼,“湛儿,别闹。”
今夜给李湛选妃的事情林后也是同意的,林后不欲逼儿子太紧,强忍着身子的不适,道:“湛儿若不想送,便罢了。”
皇帝不悦道:“皇后还要替他拖多久。”
林后反唇相讥:“皇上又为何一定要强人所难。”
李湛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两位父亲因为他矛盾激化。“父皇,父后,”他站起身道,“如若这盏花灯非送不可……”他的目光从候选人的脸上一一掠过,来到男子的那一列,从李栾到晏未岚,从晏未岚到虞策,最后来到虞策身上。
虞笙长大嘴巴,好像要生吞一个鸡蛋似的——李湛不会是要……
“虞大人方才的那句‘池上芙蕖净少情’,本王很是喜欢,这盏灯,就赠与虞大人罢。”李湛话是对着虞策说的,但他的目光却是落在虞策面前的酒盏上。
虞策握着酒盏的手一个握稳,酒险些洒了出来。
皇帝挑了挑眉,林后在短暂的惊讶后带着探究意味地看向虞策。虞笙觉得对面一排人的表情实在有些辣眼睛,只好埋下头,假装他什么都看不到。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什么,李湛便拿起花灯,走至虞策面前,垂眸道:“虞大人。”
虞策眼中映着散发着幽光的花灯,只觉得周遭其他人和物都消失了,天地之间唯余他面前的这盏灯,这个人。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就要从李湛手中接过花灯,一声轻咳把他从恍惚中拉了回来。虞策心中自嘲一笑,自己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他摆好表情,站起身,朝着李湛拱手行礼,“王爷谬赞。然,这七夕花灯送子还能说得过去,这送友,就实在没有道理了。”
李湛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虞策。”
虞策只当没听见,笑道:“王爷喜欢臣的对子,可没有徐公子的上联我也想不到这下联。依臣看,这花灯,还是送给徐公子罢。”
突然被提到姓名的徐家哥儿惊大于喜,他看看李湛,又看看虞策,显得茫然且不知所措。
晏未岚轻笑一声,道:“王爷和徐公子想必今夜才初次见面,连友都谈不上,让王爷送徐公子花灯,岂不是更没道理?”
这剧情还真是扑朔迷离,作为吃瓜群众,虞笙有些看不懂了。李湛不接受皇帝的逼婚,虞策又要把他推出去,但晏未岚是站在李湛那边的。那自己怎么办,要不要也趁机站个队?
虞策笑意微退,淡淡道:“在民间,只要七夕之夜遇见了心仪之人,无论是否初次见面,都可赠送花灯聊表心意。”
“够了。”李湛似有几分心灰意冷,“既然虞大人希望本王怎么做,本王照做便是。来人,将花灯送给徐公子。”
徐家哥儿诚惶诚恐地接过花灯,“谢、谢王爷。”
花灯从皇帝手中,到了林后那,又成了李湛的,被虞策拒绝后送到了徐家哥儿那里,到此,这场由花灯引发的闹剧总算是结束了。
一群人各怀心思,虞笙有些食不知味,皇帝和林后的表情也不怎么好看。尤其是林后,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只有上辣菜时,他才稍微吃上那么一两口。
德妃心里暗暗叫苦,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遵从皇帝的吩咐,没想到却把秦王给得罪了。原本这活儿应该落在皇后头上,可皇后的性子宫里人都知道,让他在这种场合主持局面根本不可能。因此大家私下里都说,林后根本不像个哥儿。她叹了一口气,看向坐在旁边的三公主,只见后者正盯着对面的晏大人瞧个不停,巴掌大的小脸染上了粉晕,问:“看样子,你心里是有计较了?”
三公主娇嗔道:“母妃——”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德妃乐呵呵道,叫来一旁的宫女,道:“去给皇上传个话。”
宴席进行到一半,气氛已是十分压抑,虞笙巴不得快点结束,好让他和晏未岚过二人世界。现在两个人离得这么近,明明只有一个虞策的距离,却一句话都不能说,想要交换一个眼神都得找机会,真是要憋死他了。本以为这七夕夜宴就要在压抑中结束,一个太监送来的军情急报又让气氛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皇帝一目十行地看完,猛地合上奏本,眉目瞬间舒展开来。李湛试探地唤了一声:“父皇,可是南边……”
皇帝轻舒一口气,“宋晟已将金陵城拿下。”
在场之人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皆面露喜色,宋汎更是欣喜若狂,几乎要跳起来。金陵城久攻不下,渊军和天命团已僵持了数月,总算传来了捷报,就连沉着一张脸的李湛眼中也有了几份喜意。唯独晏未岚没什么反应,好似早就料到了这一切。
皇帝龙心大悦,对宋汎道:“你的父亲,辛苦了。”
宋汎大大方方地同皇帝说笑:“父亲常说,困在京中闷得慌,皇上让他去平叛,就是让他去放风,他高兴都来不及。”
皇帝颇为面子地笑了笑,当下就赏赐了不少东西给宋家。候选人之中,徐家哥儿得了李湛的花灯,宋汎得了皇帝的赏赐,看来这秦王妃便是这其中之一了。
赏完宋汎后,皇帝又道:“未岚,此次宋晟能攻下金陵城,你也是功不可没,理应当赏。”
虞笙不禁皱起了眉,别人或许会纳闷晏未岚哪里有功了,但虞笙和李湛心里都有数,晏未岚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只是……皇帝居然在旁人面前提及此事,就不怕走漏风声么。
晏未岚起身道:“臣不敢当。”
“正值七夕之夜,朕得赏你特别的。”皇帝手指敲打着桌案,似在深思,笑道:“如果朕没记错,你已满十八了罢。”
虞笙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晏未岚道:“是。”
晏未岚的生日,虞笙记得一清二楚,就是在三天前。但那个时候晏未岚还在京郊,虞笙准备的礼物都没送出去。
皇帝看向三公主,见三公主已经害羞得不敢与自己对视,心下了然,道:“既然如此,朕便送你一桩姻缘,可好?”
虞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风水轮流转?前不久他还在看李湛的好戏,怎么现在就轮到晏未岚了?
这皇帝难道当得很闲吗,怎么还有空操心臣子的婚事?虽然晏未岚一定会拒绝,但若皇帝执意要赐婚,谁也没办法。虞笙烦躁起来,十根手指紧紧揪着,在暴走的边缘疯狂试探,接着他听见晏未岚说:“臣叩谢皇恩。”???什么意思?晏未岚……这是答应了?要不是虞策拽着虞笙,虞笙已经要暴走了。他定睛看着晏未岚,两眼眨也不眨,心脏仿佛被一双手揪住,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皇帝没想到晏未岚答应得如此干脆,林后斜睨了虞笙一眼,眸光中透着几分不忍。
晏未岚撩开衣摆,跪在帝后跟前,“臣请求陛下,将一人赐予臣,准臣同其缔结良缘,订成佳偶。”
“哦?”皇帝饶有兴趣道,“你想求谁?”
晏未岚微微一笑,轮廓分明的唇线在星光下扬起一个惑人心神的弧度,剪水的双眸映着周遭的灯火,他朱唇轻启,说出藏在心里的名字:“虞笙。”
虞笙的心猛地一跳,眼神直视着晏未岚,犹如被人施了定魂术,凝固成了化石。
这二字犹如一道天雷,把在场之人全息震住。皇帝扬起了眉,林后淡淡一笑,三公主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她方才听到了什么。虞策面露不安,李湛眯起了眼睛,其他人也都目瞪口呆。李栾刷地一下站起身,不慎碰到桌案,带出杯盏碰撞的声音,“不可!”
德妃反应了过来,干笑着:“晏大人,你莫不是在说笑?虞二公子,是个常人啊。”
晏未岚没有理睬他,而是看向李栾:“为何不可?”
李栾脸上再无往日的玩世不恭,“因为,虞二公子同本王早有婚约。”
虞笙跳了起来,破口大骂:“你瞎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和你婚约了?”
虞策一把把他拉回去,低声道:“快闭嘴,”
晏未岚双眼凌厉而深沉,如酝酿着风暴一般,“舒王,别说他没有,就算他有,我也要把他抢过来。”
李栾冷笑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李栾站起身,在晏未岚身旁跪下,“皇兄,臣弟今年已二十有六,您怎么不着急臣弟的婚事呢?”
皇帝悠悠道:“不是你自己不想要王妃么?”
“臣弟现在想要了。”李栾道,“请皇兄赐婚于臣弟和虞二公子。”
“舒王,”德妃迷茫道,“您莫不是吃醉了酒?虞二公子,他是个常人啊!”
李栾侧头看了一眼虞笙,肯定道:“他不是。”
第二道雷轰隆隆劈下,这下就连虞策都被劈懵了,“我二弟三年前就被定为了常人,这几年也未曾有异样,还请舒王慎言。”
虞笙恨不得冲上去咬死李栾——他凭什么说出来,他有什么资格?!自己辛辛苦苦隐瞒了这么久,还带上了虞麓,两人一同参加科举,如果他们的身份真的被曝光,后果不堪设想……
晏未岚目光都是肃杀之意,虞笙从未见过他这般阴厉狠毒的模样,如果现在雪牙在他身边,李栾早被咬死了。晏未岚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眸已是清明一片,“舒王若是想要哥儿,现下就有数位,何必要无中生有,信口雌黄?”
“本王是不是信口雌黄,让验一验便知。”李栾道,“若他真是哥儿,晏未岚就不要和本王抢了,皇兄自会给你选一桩好亲。”
晏未岚双唇如沾血般猩红,“无论他是哥儿还是常人,都是我的,”
皇帝笑了笑,“这宫里许久未曾这般热闹。说起来,这常人变哥儿,之前也有过先例。”他顿了一顿,看向林后,“皇后怎么看?”
林后扫了皇帝一眼,淡淡道:“正如舒王所言,虞笙是常人还是哥儿,用玉簋一验便知。禾公公,上玉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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