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急急道:“师傅你没答应吧?慕容羽表面端方君子,宅子里可是养了很多美婢啊,这种表里不一装模作样的好色之徒,怎么配得上师姐?”
楚烨煜心中好笑,暗道,谁叫你自己不急的?于是故意问道:
“哦,此言当真,我可是听说卢右使和杨护法亲自为他保媒,言说他人品端方,对你师姐痴心一片!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好色之徒,你莫不是对他有误解?”
周扬心中大急,再也顾不得什么,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郑重万分地说道:“师傅,徒弟所言句句属实,如有半句虚假,徒弟愿意任凭师傅发落!”
“起来吧,难道师傅还能不信你,只是偌大明教和武当,竟然找不出堪配你师姐之人,为师真是发愁!”
周扬并不起身,再次郑重万分道:
“师傅,徒弟今日前来,实则有要事禀告,徒弟早就对师姐情根深种,只是以前年纪尚小不堪重任,如今徒儿已然束发,又得师傅赐赠表字,今日斗胆向师傅言明,我与师姐情投意合,此生非师姐不娶,万望师傅成全!”
臭小子,总算口吐真言了。
楚烨煜过了把未来老丈人的瘾,心情大好。只是想到自己的唯一爱女将要嫁作他人妇,心中还是难以割舍。
“臭小子,这么说你是不是早就觊觎你师姐了?”
“师傅,师姐人中龙凤,天纵英才,仙女降世,又有哪个不倾慕她?徒弟只不过敬她护她,以心换心,真心一片,才能得到师姐的看重。”
楚烨煜了然一笑,小徒弟对宁儿的好,这么多年了自然看得出来。
“你好歹是我徒弟,我自然要给你机会,如今慕容羽请了卢良和杨挺做媒,你师娘也甚为属意慕容羽,你待如何?”
周扬知道楚烨煜肯定会偏向自己,听闻此言,更加肯定,当下便道:
“徒儿本打算请钟爷爷出面说媒,如今看来,是我轻慢了,徒儿马上修书一封,请掌门师伯出面,与钟爷爷一起为我保媒,师傅你看如何?”
楚烨煜点点头:“如此安排甚妥。不过,你师娘因为一些旧事,对慕容羽多有偏袒,你一会可要慎重以对。”
周扬闻言大喜,连忙道:“多谢师傅提点,徒儿必定用心应答,料想徒儿痴心一片,师娘不会为难。”
又爬到楚烨煜身边,拉着他衣袖,很是感激:“师傅,你对徒儿真好,徒儿以后要和师姐一起孝敬你,把你和师娘当做亲生爹娘奉养。”
他这话可是十成十的真心,楚烨煜待他犹如亲儿。
他暗暗想道,倘若他日师傅得知自己欺骗了楚馨宁,不知道会不会一剑劈了自己。
但是没办法,哪怕是死,自己也不能放弃师姐。
……
楚馨宁跟着司马钰走入内堂。
“宁儿,今日卢右使和杨护法一起为羽儿保媒,向我求娶你,你意下如何?”司马钰单刀直入。
楚馨宁几乎没有犹豫:“女儿不愿。”
“为何?”
“女儿心有所属。”
果然,司马钰心中失望,不过还是问道:
“何人?”
楚馨宁微一停顿,决定挑明:“周扬。”
司马钰盯着她,这个女儿出生起就被自己送到武当山长大,说实话,自己确实没尽过做母亲的责任,而自己不在身边的这些年,女儿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性格倔强要强,面对自己毫不屈服,司马钰最开始是生气的,后来也慢慢理解了。
她暗暗想,倘若周扬有任何方面不如羽儿,自己定要阻拦这桩婚事。
她极度不愿承认周扬的优秀,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不得不面对。
良久,她才叹了口气,道:“宁儿,你自幼就极其有主见,我只问你,女子嫁人,事关终身,俗话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选择周扬做夫婿,你可不要后悔?”
自己会后悔吗?
脑海中响起那一句句滚烫似火的话语。
“师姐,我喜欢你。”
“我愿意用这一生,去守护你。”
“不管未来的路有多艰难,我都会陪你走下去,哪怕地老天荒,哪怕粉身碎骨,我愿意与你同生共死,永不分离。”
这些话那么清晰地铭刻在记忆深处,每一想起,就仿佛在耳边。
她重重点了点头,断然道:“女儿决不后悔。”
子抑,我信你,你不会负我。
……
半个时辰后,周扬和楚馨宁一前一后地出来。
他捂着脸,惨兮兮地道:“师姐,师娘打我,你看?”
司马钰虽然十分不满,可是却完全没有阻挠的余地,首先自己对女儿有所亏欠,不好去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一套来要求她,其次周扬完全不比慕容羽差,其三,楚馨宁自己中意周扬。三比零,周扬完胜。
周扬被司马钰叫进去后,挨了一通臭骂,周扬自然老老实实听着,丝毫不敢反驳,接着赌咒发誓一辈子对楚馨宁好,最后还承诺拿出足够分量的聘礼,不过饶是如此,还是被她找借口打了一巴掌。
不过他很开心,师娘总算松口了,自己可以娶师姐了。
楚馨宁扒开他的手,看见他脸颊一片红肿,顿时心疼不已。
“师姐,一会儿回去,你帮我揉揉可好?”
“肿了哪能揉,我帮你用鸡蛋滚一滚。”
“好。”
楚馨宁拿着剥壳的鸡蛋,温柔地为周扬敷脸。
莲香本要代劳,但是看见楚馨宁一脸认真,没敢多嘴,顺手还拉走了菊香。
少主和周少侠真是一对璧人,她有些不忍心打扰。
这时她脑海悄悄浮现一个端方儒雅的人影,渐渐想的失神。
……
吃罢晚饭,楚馨宁在卧室打坐,良久,她睁开眼。
不知为何,她的心静不下来。
习武练功十余年来,头一遭出现这种情况。
方才闭上眼,脑海中却总是浮现出峰巅花海中的那一幕幕。
那些心花乱颤的情景,那些耳鬓厮磨的画面,那些滚烫似火的言语,往她耳里钻,从她脑海冒,在她心里长,就像是一味毒,初时毒不甚深,未觉有何干碍,慢慢毒入骨髓,眼里是那人,心里是那人。
再也,再也做不回以前的自己了。
可是这滋味,又是这样令人,令人不舍不忍不能忘怀。
师弟在做什么?
平日里他总是缠着我下棋,今日怎么早早就睡了?
楚馨宁不由自主地放开心神,覆盖到周扬房间。
她听到清醒的呼吸声和刷刷的笔划声。
师弟没睡,在作画?
周扬平日里没少为她画画,当时只道是寻常。
如今两人关系明确下来,她心中便起了好奇,不知道师弟在画什么?
这念头一起,便再也忍耐不住,悄悄推门而出,躲开丫鬟婢女,透着窗户看去。
周扬面前摆着一副巨大的画架,正认真作画。
只见高山云海之中,有一至高峰巅,峰顶花海随风摇曳,远处群山连绵铺开,脚下深涧匍匐,飞鸟掠过半空,一道绝美的人影立于花海之畔,长裙扬起,发丝轻舞,飘飘若仙女下凡,正眺望着远方。
画面意境悠远,人物栩栩如生,显然画的十分用心。
楚馨宁心跳连连,原来师弟在画那晚……
……
老道士一路沿着黄河出发,这日走到河洛之地。
眼望着涛涛黄河水奔腾东去,他沉吟良久,这才慎之又慎地掐指演算。
只是推演良久,天机始终晦暗莫测。
“天机难测,因果或乎有变?”老道喟然长叹。
他一咬牙,将推背图推演到极致,约莫过了盏茶功夫,满是皱纹的额头渗出冷汗,整个人恍若苍老了一截,老道才收手熄功。
“可恨,佛门竟然也出动了!”
老道猛一跺脚,连忙带着小道童踏上路途。
……
第二日,周扬起了个大早。
陪着楚馨宁吃完早饭,立刻出了门。
楚馨宁望着他行色匆匆的背影,有些怅然若失。
却不想过了一会周扬又折返回来。
楚馨宁见他跑的满头是汗,奔到自己三尺距离,又生生停住,一脸歉疚的解释道:
“师姐,是师弟不对,方才在想事情,没能与师姐说个分明。”
他想到自己怠慢佳人,不由地一阵懊恼。
“我等下要出门办事,一是去信给掌门师伯,二是去请钟爷爷,请他们二人来为我保媒。”
原来是为此事。
“以后出门,不必如此。”
“不行,我怕师姐胡思乱想,我不想师姐有一丝一毫的不开心。”
楚馨宁只觉得一颗心都化了,这人是这样熨帖,匆匆折返只为怕自己担心。
她再也忍不住矜持,走上前去,取出一方洁白的手帕,替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
周扬何从见识过楚馨宁这般小儿女的温柔模样,一时心如鹿撞,嗓子发干。
“师姐……”
他咽了口口水。
“我今日方知,何为柔情似水。”
楚馨宁莞尔一笑,整个人的气质瞬息切换,从冰肌玉骨的清冷美人,成了清水芙蓉,摇曳生姿,风情婀娜。
双重的女子风华,别样的美感交替。
周扬直直地看着她,心中各种甜蜜滋味辗转千万遍,却是一句表达的话也说不出来。
楚馨宁望着那张俊俏的脸,感受到他胶着的眼神,率先败下阵来。
“师弟,你去办事吧。”
周扬如梦初醒:“哦,好的。”
走出几步,他又回头:“师姐,那我走了。”
“嗯。晌午可回来?”楚馨宁有些不舍地问。
“佳人有约,自然回。”
楚馨宁看着那道背影,穿过小院,走过游廊,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收回依依不舍的目光。
……
周扬行色匆匆。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
慕容羽已经提亲,自己必须加紧,迟恐生变。
王一刀悄然出现在他身后,周扬手一甩,扔出一张拜帖。
“王一刀,你去请钟南天前辈,半个时辰后,约他在三味酒楼相见。”
“怎么又被发现了?”王一刀神色恹恹地接过拜帖,转身就走。
周扬没再管他,心中却想着如何请吴阳平前来做媒。
“昨夜我已经写好了书信,只是武当山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去,恐怕两月才能等到人来。”
“如今我与师姐情投意合,师傅师娘俱都点头,只差最后一步,我便能如愿娶她,可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为免夜长梦多,还是寻个稳妥的法子,请掌门师伯早些过来的好。”
他在心中反复思量,最终决定派出两道书信。
一道交由明教专人邮递,一道交由丐帮的密信渠道。
事情安排妥当,他心中并未轻松下来,反而觉得沉甸甸的,一股说不出来的不安和隐忧困扰着他。
一时之间,竟然心情郁郁。
到底哪里要出事?难道是我的女儿身?
周扬一颗心渐转冰凉。
从相识之初,一心铺垫到现在,却始终寻不到合适的机会开口,更不敢贸然挑破,如今两人已经谈婚论嫁,悬顶之剑终要落下,届时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周扬面现悲色。
情之所钟,虽千万人吾往矣。
明知荆棘载途,他却义无反顾。
明知希望渺茫,他却矢志不移。
那么,就让这天这地看看,我周扬在这个大宋朝的一世重生,能否换得两情相悦?
收拾好心情,周扬去了三味酒楼。找吴掌柜取了两壶天字号美酒,进得后院来,迈过拱桥,踏入水榭。
桌上已经摆了菜肴碗筷。他开了一壶酒,自斟自饮。美酒入喉,不知不觉又生出些忧虑。
此刻他心神失守,全然没留意一道瘦弱的身影藏在不远处的假山中。
郑多寿。他悄然跟着周扬。
他们七个人每日习武练功,每个人都在琢磨自己的突破方式。
昨日听得周扬一席话,郑多寿暗暗做了个决定。
郑多寿是个孤儿,也是个乞丐。
在无数个黑暗的噩梦中醒来,他总是怀念起扬州城的时光。
城西关帝庙中,那馒头真香,一顿可以吃两个。
这辈子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食物。
城南大屋中,屋子宽敞干净,被子柔软,每天的饭菜都很香。
他最小,也最沉默寡言。可是他最喜欢跟着周扬,听周扬讲故事,听周扬说话,听周扬开会。
后来周扬上了武当山,他感觉很难过,可是这是周扬老大做的决定,他不能改变。
终于,周扬又回来了,可是很快,他为了他们受了重伤。
他闷闷不乐地随着大家去了乡下避难,暗恨自己弱小无能。
幸好,廖成来了,他满心欢喜要跟随去找周扬,却被嫌弃年纪小抛下。
可是,他还是吃尽苦头想尽办法,跟了上去。
跨越千山万水,抵达蜀地,没等到周扬,却被恶人捉住。
他们蒙上他的双眼,在他全身上下不停地捏揉抓摸,然后粗鲁地将他剥洗干净,他赤条条地缩着,像是待宰的羔羊。
终于,终于,周扬老大没有放弃他,救了他出来。
他朝着他走来,摸着他的头发,他一把捏住周扬的衣襟,再也不愿意松开。
周扬是他生命里的一道光,驱散了所有的黑暗和痛苦。
再也不能离开,不能离开周扬。
他想着,暗暗做了决定。
如果飞刀是他的影子,那么他要做周扬的影子。
虽然知道自己力量还很单薄,可是,就是忍不住想要保护周扬。想要一直追随在他身边,看着他,护着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他看着周扬自斟自饮,满脸落寞之色,忍不住心疼起来。
“周扬老大不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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