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洗衣服是有地盘的,每个村定点在哪里洗都是有讲究的。
又所谓人多是非多,洗衣服的都是一群婶婶媳妇,一来二去的矛盾便有了,聚众抱团的也不在少数
席安每回洗衣通常是和她们凑不到一起,基本不是大早就是傍晚,再就是挑了水回院子洗,便显得有些不合群了。
今天出来的晚,河边聚着人堆,席安端着盆徘徊一阵,就见一个小媳妇朝她招手。
她仔细瞧瞧,是之前一直绣嫁妆的张家新媳妇,叫采云,性子比较腼腆。
“安姐,这。”采云朝她招手。
席安端着盆过去,她便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一个位置,小声叫她在这里洗。
“多谢。”席安也不矫情,道谢之后利索的开始洗衣。
农家的媳妇每天要干的活总是多的,席安只用照顾自己与齐寐,两人的衣服不算多,采云却是要洗一大家子,满满一桶衣服如今也洗了一半了。
“安姐平时不是这个时候浣衣吗?”边洗着,采云开口与她搭话。
“嗯,家里衣服不多,有的时候会在院子里洗了。”
家里每天都会烧水,用水也比较多,所幸离水源近,席安早上晨练顺便挑水也不麻烦。
衣服不多有时候在家里洗了也是顺手。
“那可是要用不少水呢!”听到她说在家里洗,采云大吃一惊:“我家里就那么两缸水,个个都要用,可得带到这里洗,不然光挑水都麻烦。”
“那就麻烦些。”
“也还好,早膳后来这洗了,回去还要伺候一大家子呢。”
席安默了一下,也不知道洗衣服是不是有什么神秘作用,绣嫁妆能坐着半天不说话的人一下子话多起来,叫席安不知道怎么回。
她话少,也不爱搭话,但采云一片好心不好不理。
便道:“嗯,我回去也有很多事做。”
“安姐算好的了,我回去还要喂鸡鸭,安姐只要顾顾家里的田就好了。”
“不种田,租出去一年。”
洗好的衣服从水中挑起拧干,席安一边拧一边淡声回答。
她动作利索,双手有力,没一会就把衣服拧得半干,放在盆里俨然不会往外渗水。
租田的事说的轻巧,采云却惊了:“你要把田租出去?”
“嗯,今年时候晚了,不想自己种,租出去也好。”
“那安姐找好人家了吗?”采云又问。
她从河边拎着衣服站起来,一边拧着水,一边留神看着席安。
席安看她动作艰难,伸手帮她拧干,放到桶里。
一边道:“还没,托张叔在找。”
采云眼睛一转,明显意动。正要说些什么,见席安端着盆连带着自己的桶一起带着,明显要帮她提回去,连忙夺了回来。
“我自己提着,我自己提着。”
席安也不执着,想着家里的艾米果,对她道:“我昨日做了些艾米果,你随我来一趟,带些回去。”
采云答应一声,因河边里席安家近些,便先随她去了席安家。
家里有男人在,席安怕惊了这张家新媳,特意敲了门等齐寐来开。
家中就齐寐与宝儿在,听到敲门声齐寐坐在厨房还没起身,身边乖巧端坐的宝儿早就嗅到主人的味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立起前爪呜呜的把门扒拉开。
遭了齐寐一巴掌:“不许乱开门。”
宝儿平白被打,委屈的窜出门躲到主人的身后,立起前爪试图让主人感受它的委屈,给它做主。
这狼犬站着时就有半人高,立起来可了不得,像是条巨大的毯子,披在人的肩上,瞧着还有些吓人。
采云就见一个灰白巨影从门缝里窜了出来,冲席安露出锋利的爪牙,吓得她惊叫出声,手中的东西扑通就掉了下去。
这时齐寐也追了出来,见到席安忍不住绽开了笑,看宝儿把人吓到了,连忙上前把它从席安的身上撸下来。
“你没事吧?”齐寐边撸着大狗,一边担心询问。
采云被这巨犬吓得够呛,这狼犬又有几分狼的神似,她目瞪口呆,呜呜咽咽许久,才吐出几个不成音节的字眼。
“狼……狼……”
这可真是误会大发了。
席安无奈扶额。
“没事,这只是狗而已。”席安安慰采云一句。
帮着她扶正掉在地上的桶,转头瞪了宝儿一眼。
宝儿也知道闯祸了,扒在齐寐身上委屈的嗷呜叫,像是一个巨型宝宝死命往齐寐怀里挤。
齐寐看看席安,看看采云,艰难的拖着宝儿这个庞然大物往院里走。
“我把它带进去,你……”
“没事,你们先进去。”
等一人一犬进去了,采云才缓过神来,不无惊恐道:“安…安姐,你怎么养这么凶的玩意。”
“家里两人手无缚鸡之力,养只狗安全些。”席安解释一句,全然没有想到自己表现出来的凶悍哪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采云勉勉强强信了,说什么也不敢进去,只道:“我在这里等安姐就好。”
席安看她真的被吓到了,也没有强求。回去数了三十个咸的用油纸包好,额外装了十个甜的给她当作赔礼。
“这包是菜的,这是甜的,抱歉,吓到你了。”
采云摇摇头,把油纸包放到衣服上,勉强笑笑:“我这便先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
“好…好的。”
目送采云离开,席安转身回了院子把面壁思过的宝儿揪出来,她撸着宝儿的脑袋沉思许久,久到齐寐从她身边第三次走过。
终于见她抬头,语气淡淡:“宝儿确实有点吓人。”
齐寐精神一震,谨慎附和:“毕竟有几分像狼。”
“嗯,好好养着吧。”席安没过多纠结这事,反而把煮鸡蛋的蛋黄掰了一个给宝儿。
“养凶一点,以后你在家我也放心。”
蛋黄宝儿是第一次吃,用鼻子嗅嗅,再舔一舔,没两下就卷进了嘴里。
它明显是喜欢的,三两下就吃完了。
只它明明做错了事,却有好吃的,这叫宝儿有点茫然,也不敢再要,围着席安转了两圈,又得到了一顿虎摸。
“行了,一边玩去。”
席安推开它,擦了擦手准备给那几户人家送艾米果去。
这厢席安准备送东西,那厢采云惊魂未定的回了家,公爹张六叔坐在门口抽烟看孩子,见她匆匆忙忙回来连忙把人叫住。
“这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呢?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爹,我刚从安姐那里回来,她给我些艾米果带回来说给公爹尝尝。”采云答应一声,把那包咸的打开。
这油纸好大一包,里面三十个艾米果挤在里面还冒着热腾腾的热气呢。
张六叔听了,哦了一声:“你安姐大气些,过一阵子记得带着咱家做的还回去。”
采云自然晓得。
等中午吃饭的时候,采云把席安送到艾米果端上桌,那包甜的她也蒸了几个,毕竟是甜的,打算给公爹和小妹尝尝。
这还是席安回村后做的第一个人情往来,张六叔很给面子的,从这热腾腾的艾米果里捡了一个吃。
这一口下去,肉的香味混杂在菜里面,叫一家子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张六叔也顿住了,三两下吃了这个艾米果,伸手把碗里其他艾米果一一掰开。
里面的油顺着口子漏下,肉的香味越发浓郁。
叫众人再次吞了吞口水。
这农家人哪里会这么奢侈的用肉馅啊,往往是只有一些陈年老菜干,做的陷又硬又辣,却也是农家轻易吃不上的一道美食。
哪有人像席安,全包了肉馅。
张六叔儿子憋了许久,忍不住伸手去拿。
遭张六叔拿筷子打了一下,他睁着眼瞪他:“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看看人家,一个姑娘家,断了亲还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我原先瞧着席家丫头心狠,现在才发现,是席家心狠。这么好的姑娘,给你妹绣嫁妆,还往我们家送艾米果,勤勤恳恳的也不知被逼成什么样子。”
“老大媳妇,你回头把咱家菜掰点送过去。这人情记着,日后要还的。”
采云利索的答应一声,见公爹没有反对,利索的将一个艾米果夹到自己丈夫碗里。
又往小妹碗里夹了一个:“小妹也吃,这可都是肉呢!”
小妹乖巧的答应一声,忙不迭的端起碗吃了起来。
这菜可真香,肉夹在菜里面,吃一口满嘴都是香的。
叫小妹不停的咽口水,吃得完全停不下来。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与席安一同绣嫁妆的每一家,这一天肉的香气弥漫在家中,叫人闻着都馋。
吃到这艾米果的每一家脑子都想着,就算不为了其他,为这今天这口吃的,日后一定要与席安打好关系。
可谓是美食攻略的大成功。
“唔,看来她已经快融入这个村子里呢。”
明亮的天光下,有人坐在院中喃喃自语。头顶大木枝繁叶茂,投下一片清凉阴影。
摇椅晃动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吱呀声汇成旋律透露出几分悠闲。
张大夫往嘴里送着艾米果,看着院外席安远去的背影,轻笑一声。
“真不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