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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散着两条辫子,辛辛苦苦编好的凤尾结发带不见了。
被子褥子、床上床下翻来覆去找了个遍,也没找到。
扶雪见她还不死心,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寻寻觅觅,无奈劝道,“许是被……咳……借走了,公主歇歇,也许明日你转个身它便出现在桌上了。”
发带而已,容温不见得真有多看重,她这般不厌其烦的寻,泰半原因还是想给自己找些事做。
先前班第告知的那番关于归化城危矣的话,多多少少让她不安了。
“借走……”容温第一反应怀疑班第趁她睡着偷她东西,无意间对上扶雪那避讳的眼神,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莞尔道,“你也信鬼神?”
偶尔东西忽然寻不到,又忽然出现,许多人便会说这东西是被鬼神借走稀罕完了,又还回来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扶雪笑道,“在世人眼,这坐落银佛圣寺的归化城与西藏朝佛圣地一般神圣,到了这地界,多信一分也是好的。”
容温笑笑,歇了继续寻发带的心思,“对了,樱晓这几日,可有说要见我?”
“没有。”扶雪摇头,“公主不许有人对她用刑,只是关在屋子里。她没受皮肉之苦,如何会服软求饶。”
容温不置可否,面朝那本《归化城地方志》怔神片刻后,眼有狐疑一闪而过,示意扶雪去把樱晓带上来。
昔日熟悉的主仆不过几日未见,再见却恍若隔世。
樱晓定定望向慵懒倚在圈椅里的容温,她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连发髻都懒得绾,只静坐在那里,却自成一派矜贵尔雅。
无端的,令人自惭形秽。
近些年,这幅情景樱晓见多了,却是第一次坦坦荡荡展露出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嫉妒。
“公主可还记得,当年我与桃知第一次被嬷嬷送进寿康宫偏殿伺候你时,你在做什么。”樱晓站在门槛边,天际残阳泼洒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格外窄长。
容温盯着地砖上的暗影,恍然间像回到了寿康宫那间背光的偏殿,不确定道,“抄经诵佛?”
她幼时因萨满批命,道,“命格贵重,有利皇嗣”,才被抱养进宫养育的。
为此,不少宫人在背后戏谑她为‘送子娃娃’。
后来宫皇嗣果真遂人愿昌茂了起来,她这失去效用,又占了皇帝长女名头的‘送子娃娃’,处境也日益尴尬起来。
宫是惯会捧高踩低的地方,反正,越是往后,她的日子越发过得江河日下。经常有奴才借着宫养孩子‘不宜过饱,不宜过暖’的规矩,克扣她的份例。
为此,她无师自通学会了投太后所好,引其为靠山。
太后爱礼佛,她便风雨无阻的去寿康宫的长乐敷华殿陪太后诵经,敬孝心。跪到膝盖淤青,晚上回来还要点灯熬夜抄佛经。
以至于一提起幼时的寿康宫,她便想到抄不完的经、诵不完的佛。
“不对,是偷偷在调都夷香。因为公主无意在贵妃处看了本名为《洞冥记》的杂书,书上说,都夷香香如枣核,吃了不会饿。”
樱晓勾唇,笑意几多讥嘲,“当时我便在想,皇室公主,也不过如此,连顿饱饭都吃不上。”
这几日被关在暗室里,樱晓无数次反思,自己为何会那般轻易出卖主子。
因为黄白之物?因为主子冷落苛责?因为桃知被逐,唇亡齿寒?因为主子行事悖逆,恐牵连己身?
都是,又都不是。
直到她无意间想起第一次入寿康宫,见到容温时的情形。
|八岁的小公主,模样生得倒是不错,但瘦瘦小小,面色惨白,整个人透着风能吹倒的孱弱。
明明是乍暖还寒倒春潮的冻人天,却只能穿件单薄袄子,缩在半灭的火炉旁,弄什么传说能填饱肚子的都夷香。
天真又可怜,毫无身为一国公主的尊贵派头可言。
樱晓想,她的不屑与轻狂,大概是在初入宫时便种下了。
乃至于后来,小公主渐渐长大,褪去一身孱弱天真,出落得清丽婉约又聪慧敏时,她仍下意识把她当做昔年任人轻贱的小公主看待。
所以,冷眼看着公主自出嫁之后,似拭干净了积尘的明珠。
一日比一日耀目,一日比一日主意大,甚至敢公然违背皇室,与些粗鲁不通礼数的蒙古人沆瀣一气,远不如从前依赖信任她时。她第一反应不是害怕反省,而是愤怒怨怼。
也顺便唤醒了,压抑在她心内多年的不屑轻狂。
明明是个父不疼母不爱,毫无依靠的可怜虫。为何能一朝咸鱼翻身,光鲜美好,不就是比她多个公主身份吗。
魏昇使人暗地里接触她欲对公主不利时,她也曾犹豫过。
但所有的犹豫,都抵不过她把人交给魏昇那一瞬间,打心眼儿里升起的畅快与安心。
可怜虫,都应留在泥淖里。
谁都不可以先爬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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