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轻本来快要松懈了,突然旁边宿舍的门被拧开,他才骤然瞪大眼睛,想起来他们还在走廊里。
这旁边一扇扇的门内可都是人。
他紧张地都不敢呼吸了,硬着头皮看向一旁,一个男生走了出来,似乎并没有看到他,而是犹疑地左顾右盼一会儿,就离开了,完美地从他们身边绕过。
然而不止他一个人,先后又有两三个人出来,言轻甚至听到他看不见的地方也有宿舍门大开,学生有说有笑地走进这条走廊。
没有人发现这里有人抱在一起,亲密地仿佛相恋的情人。
但是言轻只觉得头皮发麻,如芒在背,虽然明白别人看不到,但他依然觉得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羞愤地心脏差点停止跳动。
“让我走”言轻勉强说着,挣扎幅度大了起来,“起来,让我起来”
贺砚寒感觉到了他的紧张,还是停下了,把他从地上半抱着拉起来。
言轻把他拂开,一边用手背擦着嘴,转头就走。
他不想回宿舍,也不想留在这里,但是他也不知道去哪。现在谁都看不见他,他幽灵似的下了楼,也没有一个人哪怕分给他一个眼神。
走在阳光底下,他也感觉不到温暖,阳光仿佛从他身体里透过去了一般。贺砚寒一直在身后不远不近吊着,言轻知道,但无暇分心应付。
上课铃声响起后,言轻迷迷糊糊间想起,他好像还有课来着。
本应该有课,现在他消失了,老师都不会点他的名。
等他一脚踏进教室后,才发现教授已经开讲了,他的到来没有打扰任何人,前排位置也被占满,他只能在最后一排坐着。教授甚至没有发现前门被打开过,依旧聚精会神地解释一条理论。
言轻坐在最后一排,什么都听不进去。
其实早有迹象。他的存在感逐渐降低,同学坐在身边却意识不到自己存在;他说话的时候有人会露出诧异的神情;他走在人群里,所有人都会奇异地避开他;这时候他被关进了一个皮箱中,说话声再也传不出去,路过的学生只能惊恐地听见他敲箱子的声音。
换位思考一下,他还是人的时候,也只能听见鬼发出的各种动静,却意识不到他们在哪。
咯吱一声,椅子被压下来,贺砚寒坐在他旁边。
言轻依旧愣愣地看着黑板上“唯物主义科学观”几个大字,眼神是放空的。
“我是不是拿不到这堂课的成绩了。”言轻幽幽道。
贺砚寒侧过头,嘴角弧度明显“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我也可以给你成绩,这座学校里所有课我都听过。”
“不好。”
“我死后这几年,没有离开过学校,于是我就把所有课都听了一遍。”他笑了笑,“我记忆力还是很好的。”
言轻就在桌上随便找了一本没人要的教材,从中间某页翻开。
然后指着书皮封面,说这本书第119页第三行开始背,问他记不记得写了什么。
这就纯粹刁难了,他手中这本书起码有小臂那么厚,是一本语言教材。
言轻并不是真的想考验他,就是狗脾气上来了一定要刁难人,如果能把他牛皮吹破就更好了。
谁知道贺砚寒没有吹牛,只轻瞥一眼封面,然后将言轻指定的内容一字不落全背诵下来。
“”言轻把书关好塞回了抽屉,装着正经地听课
看把贺砚寒能的,如果自己不说停,他看起来还打算把这一页都背完。他就奇怪了,难道变鬼以后记忆力还会变好吗
那自己变鬼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变鬼也不能让他记忆力变好,教授在黑板上写下的所有理论,他一下课就忘得干干净净。
贺砚寒在言轻不理他之后已经学会了自娱自乐,只是侧头撑在桌上看着言轻,似乎都能看一整天,因为看得仔细,所以知道言轻没怎么听进课。
心思全用来接受现状了。
“教材上其实全都有。”贺砚寒微微颔首,“并不难理解,只要把逻辑顺下来,这本书就背地差不多了。”
言轻苦闷道“我是在担心听不懂课吗我担心的是”
贺砚寒根本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人类本就是群居动物,变成一个没人看见没人听到的幽灵,和变成一个离群索居的老人是一样的,没有谁能真正和世界隔开,言轻也不能。
现在他只能和贺砚寒说话,和贺砚寒接触,言轻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比起孤独,精神上的压力是倍增的。
很快第二堂课又开始了,短暂的下课时间满足不了学生的娱乐,趁着教授还没进教室,学生还在座位上嬉笑说话,笑声似乎能驱散所有孤独的角落。
“你并不是只有自己。”贺砚寒见他神色郁郁,牵过他的手,轻声道“还有我也在你身边呢,你跟我说说话啊。”
言轻缓缓摇头“不好,和你说话很无聊。”
贺砚寒认真道“那真是不好意思,只能麻烦您大人有大量,习惯我一下。”
“我就想听你和我说话,说什么我都喜欢。”他侧撑在桌上,用手臂支撑下巴,漆黑幽深的瞳孔里都是身边人的影子,说话慢地像在念经“如果你一直无视我,我会生气的。”
言轻从抽屉里拿出刚才那本大书,重重地盖在贺砚寒头上,遮住了这张让他气愤的脸。
“这是大人的气量,你习惯一下。”言轻学着他的语气,眼神看着认真,实则瞪大眼睛的时候圆地像一瓣桃花,晕着粉,少了丝凶气,多了些柔媚。
贺砚寒消受了美人恩,从胸腔里笑出声,把书拿下来遮在黑板一侧,情不自禁地压着他吻上去。
一开始他还拿书遮着,即使不需要这种遮挡物,他还是想让言轻自在点。
但随后发现即使有没有遮挡言轻都不自在,索性把碍事的东西扔开,抱着言轻放到自己腿上坐着。
“我只是想抱抱你。”他贴在言轻背后,搂紧腰不让他乱动,“让我抱一下,就一堂课,就这样听。”
言轻拍课桌,没有人会这样听课
而且他现在比所有同学都高一截,只觉得自己相当突出,四面八方的视线都恍惚间集中在自己身上,授课教授一直站在正中央,只要一抬头就能平视他。
看不见人,教授的目光穿过他,也就不会移开视线。
在这样恍若实质的注视下,言轻连呼吸都慢了,神经高度紧绷,一动也不敢动。
众目睽睽之下即使牵手都让人忍不住心生羞意,别提更亲密的动作。
讲台上教授已经讲到了下一节,言轻凝滞的脑回路终于缓慢转起来,跟上进度。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还非得把这堂课听下去。大概这就是倔吧。
而且现在他没有一点儿头绪怎么破开眼前的困境。他甚至找不到任何帮助,因为没有人能看到他,他也没办法让贺砚寒放弃自己,他很有自知之明,就算是物理意义上,自己也是一块香喷喷的肉,谁会放弃到嘴边的肉就是他自己,要是看到一块炸鸡在眼前晃,肯定也会叼着不松口。
最坏的结果就是他在这个世界呆到寿终正寝,但问题是他现在的状态能寿终正寝吗
会不会自己永远也不会死
下课铃声适时响了起来,贺砚寒遗憾松开他,言轻一把将他掀到一旁,一双冰冷的手又黏上来,从背后搂住他“有一会儿还有连堂课呢。”
言轻小幅度挣动着“我去洗手间洗把脸清醒一下。”
其实就是不想再呆在教室而已。贺砚寒看破不说破,又恋恋不舍地亲了一口,言轻被他矫情坏了,当着他的面擦嘴。
洗手间人不多,u型水池旁没几个人,男生不怎么讲究,随便用水冲把脸就走了,加上课间休息时间不多,很多人都怕迟到,是以来去都十分匆忙。
言轻正低着头看着水流进下水道,突然某根神经颤动,熟悉的心悸感让他飞快关了水,抬头看向面前的镜子。
即使习惯了,但面对这种血淋淋的冲击,言轻还是后退一步,脸颊一白。
镜子里并不是自己的脸,而是站着另一个男生,脖子上一条清晰的皮肉外翻的血线,僵尸似的站在镜子里。
那张脸是青白的,没有眼珠,像一个蜡质雕塑般静默,然而那张脸他又分外熟悉,就是他的舍友于嘉林。
和这张仿佛被时间凝固了的脸一比,它的身躯又分外不协调,爬满了尸斑,像一块陈年的木头。
“你你死了吗”言轻下意识问出这个问题。
他后退,镜子里的于嘉林却做出和他一致的动作,只不过那张脸上始终挂着假人般的笑。
片刻后,镜中的于嘉林动起来,他抬手在玻璃上留下一行血字“零点,校门口”
“你想离开吗”
鲜红的大字出现在镜面上,言轻却逐渐放松。
“你会帮我”言轻小心翼翼,轻声问道。
爬满尸斑的拳头猛地捶在镜面上,于嘉林那张假的不像话的脸凑近镜面,仿佛要从镜子里爬出来,表情也逐渐生动,带上一丝狰狞。
一字一句做出嘴型,夸张中带着狂笑
谁都别想得到你。
下一秒,镜子的裂痕和镜中人同时消失,言轻捂着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一回头,看见贺砚寒又像个幽魂似的,不远不近地盯着他,眼眸深沉地仿佛一丝光线也无法透过。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结束第一个怪谈啦。
下个世界攻极其恶劣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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