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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九十六章(1 / 1)

每个人的体质都不同,在生产时所感受到的也都不一样。姚珞曾经好奇问过自家外婆奶奶和妈妈有关生育方面的痛感,让她十分迷惑的是好像她们家,都挺奇怪的。

自家奶奶斩钉截铁地说“生你爸和你姑的时候我花了半小时都不到,疼也就那样,还行”,自家外婆则是说与其痛不如说腰酸,她只记得生姚妈时腰酸的不行。而姚妈更过分,深切表示生完她的感受就如同便秘五天后的通畅,是此生从未感受过的舒爽。

“真的不痛?和痛经比哪个痛?”

“人大概都不一样,但至少我觉得没有,当初我妈生我也没有特别疼,可能咱们家就这样的。不过有些人会很疼很疼,当初我在医院隔壁床就是,疼了一天都没生下来,最后去剖腹产了。”

姚妈摸了摸下巴,看着自家闺女皱起眉头:“你问这个是有男朋友没做好措施?奉子成婚??小姚同学,出息了啊?”

“您觉得这对于一个没有性生活的人来说,这件事情可能发生么?”

如今姚珞穿越到东汉末年,有过生育经验的熟悉的女性仔细想想好像也就唐欣和王大婶可以问一下。对此唐欣有些紧张,因为她生荀绮那会儿有点小,伤了身体调养到现在,再加上和荀彧这段时间一直不在一起,因此也没有再怀。王大婶倒是一直在帮忙,布置完产房后还在廪丘城中找到了产婆去姚珞家候着。

一开始感觉到隐约一波一波的阵痛时姚珞心里就有数,但这种隐隐作痛也只是难受那么几下,对比下都不如剧烈运动后第二天肌肉中大量分泌的乳酸导致的肌肉酸痛。等到后来这种隐隐作痛逐渐消失,真如同姚珞外婆说的那样,变成了腰酸。

等等,这体质也能跟随灵魂穿越的么?

“疼么?

“还行,就是腰酸。”

看到旁边那些产婆满脸不信的模样,姚珞终于明白当初自家外婆脸上那种“世上无人能懂我”的麻木。而这个时候姚珞看到丁夫人换好一声干净衣服神情紧张地走了进来,握着她的手表情却古怪了不少:“阿珞,疼么?”

“真不疼,就是腰酸。”

“那……先来和你说个事儿啊。”

听着产婆在那边说着产道扩张的什么二指四指,姚珞默默看向丁夫人,然后就听到了让整个产房都突然安静了的声音。

“陈公台他不知道为何晕过去了,元化在旁边看着。没啥事儿,孟德和阿荣也在外面,你放心好了。”

“……”

“……”

啊?我进产房,陈宫你晕什么??

终于感觉到疼痛以及姚妈十分贴切的“便秘”感觉,姚珞稍稍调整了一下呼吸,听着窗边华佗同样平静的声音,轻轻抓住了丁夫人伸过来的手。

在外的曹操背着手来回踱步,旁边椅子上坐着满脸惨白、整个人没了力气的陈宫。而在曹荣则是紧张地咬着指甲,看着从来回踱步成转圈的曹操都有些头晕:“阿翁,你别转了……”

“阿珞在里面呢!还不让我进去!”

曹操咬着牙很是不满,看着在窗口闭上眼睛表情平静的华佗更是气呼呼地踹了一脚空气:“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可是她东家!”

“公台与阿珞姐姐还是夫妻呢,他也不能进去啊。”

“你看你看,又有血水端出来了!她除了在荥阳打徐荣那会儿,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伤啊?啊?陈公台我告诉你——”

“我就不应该听她的。”

被点了名的青年死死抓着自己的手,整个人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我就不应该听她说什么没关系,就不吃那药。”

曹操沉默了一会儿转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都瓜熟蒂落了还说这些干……”

“主公,陈属官,别驾生了!”

陈宫刚想站起来就感觉到脚里还是没力气,下意识想要迈开腿却直接踉跄着差点在地上打了个滚。曹操一把拽住彻底失态了的陈宫,一声怒吼直接喊了过去:“管他呢,阿珞怎么样?”

“爽啊。”

姚珞躺在产房床上,在所有人表情诡异的注视下喃喃自语:“我总算是明白我……为什么会这么说了。”

真是各种意义上都从未有过的通畅,从未想过的可能。

看着刚生下来浑身红通通、和看上去也和猴子差不多,却已然有了一头黑发的小婴儿,姚珞瞥了他一眼就没忍住噫了声:“好丑。”

“说什么呢!好看的!胎发都那么浓,眼睛也大。”

丁夫人哭笑不得地将小婴儿抱在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姚珞的额头,帮她擦去她头上的汗水:“接下来你得歇着,但具体如何还是得看元化怎么说。”

“我怎么觉得都用不着我。”

窗外的华佗嘟哝了一声,同时轻轻地叹了口气:“别驾从小习武,又南征北战,身体素来康健。能张弓射马,也能对战多人而不落下风。世间女子难过生产关,一方面是生育年龄实在太小,另外也是孕期时孩子与其说是婴儿,不如说是个……营养补充太多孩子太大,自然也就难熬了。”

“就这么一次,没有下文。”

陈宫总算是被曹操拖着来到产房门口换好了干净衣服,曹操先把那些说什么不让自己进产房的产婆丢去门外,看着在床上似乎在笑的姚珞与抱着小婴儿的丁夫人突然鼻子一酸,顺势转头捏了捏鼻梁把泪意压下去,然后才抬脚走进去。而陈宫则是在旁边握着姚珞的手,看着她表情阴沉。

“你想也没用,没有下次了。”

陈宫干脆利落地打断姚珞想说的话,看了眼丁夫人怀里的婴儿听她说了是个男孩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注视着姚珞的眼睛声音平静:“名字我已经想好了,就怕你不喜欢。”

“还好还好。”

想到取名不用自己来姚珞才总算是松了口气,感觉到陈宫握着自己手的力度笑了起来:“这么快就想好了?准备叫什么?”

“姚砾。”

姚砾。

听到这个名字的曹操与丁夫人下意识看向陈宫的方向,却看到姚珞发出一声闷笑:“小名就叫姚大力?”

“砂砾的砾。”

没忍住被她这个名字给弄得哭笑不得,陈宫轻轻将她脸上的汗水再度擦去,随即慢慢揉按着她的手臂:“你觉得怎么样?”

“以后要是被老师罚写名字,怕是他会恨你的。”

想到“砾”的繁体字是“礫”,姚珞就没忍住戳了一下陈宫:“你就不能重新弄个简单一点的字么?”

曹操看着两个人说话自己根本一句话都插不上,带着点怨念跑去看丁夫人怀里的姚小砾。小婴儿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对着凑过来的曹操突然露出了个笑。

嗯,不错。砂砾比小石头还要小,却又随处可见。左为石坚定信念,右为乐,既有快乐之意,也有姚珞首创评弹乐曲的纪念——

名字很好,陈公台能想到这个名字,也挺不错。

有了孩子之后姚珞需要休养,随着时间流逝,姚小砾也褪去了一身红变得白白胖胖,格外惹人喜爱。虽然姚珞真的不明白丁夫人是怎么看出姚砾和她长得很像,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这小孩从小性格挺好的。

哪怕是晚上也很少哭,笑起来倒是很多。一般饿了会嚎个两三声,姚小砾偶尔稍微吧唧一下嘴巴,最多的是笑和睡觉。

“我怎么觉得……”

“什么?”

用热水轻轻地打湿姚珞的头发,陈宫看着她的黑发在水中如同绸缎一般的模样,稍微用了点澡豆清洗掉头发上的油污:“算了,没什么。你身体如何?”

“嗯,恢复不错,元化说不需要一个月,我大约休息两旬就可以下床走动,二十天就基本算恢复完全。”

生育之后姚珞看着华佗基本也是把她当成一个新素材来用,详细以她作为实验观察对象记录了不少有关孕妇的素材。经过华佗还有医药营中的整理,姚珞看着曹荣那每天恨不得来她这儿八遍的模样也有些头疼:“对了,我一直有些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你那天怎么晕了?”

感觉到搓着自己头发的手停顿下来,姚珞轻笑一声,微微抬头看着似乎耳朵红了的陈宫开口:“怎么,不能说?”

“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那天只不过是感觉好像……好像感觉到了你很疼。好了别转过来,水会进耳朵。”

真的是这样么?

将头发上的水挤干然后再擦干,姚珞刚抬手放在肩膀上就感觉到肩膀上多了只手。表情深沉地感受着陈宫的按摩,她真是觉得自己在休养的这段时间里都快成废人了。

至于姚小砾同学是个儿子而不是女儿会不会给她感觉功亏一篑,那姚珞也只能说如果说因为她生了个儿子、别人却觉得她的辛苦全部白费才是最大的偏见。

说得好像她因为一个儿子就不能继续工作、后续姚小砾都要摘她的桃似的。还有嘲讽说什么生了儿子的她果然和寻常妇人无疑……

好笑,什么时候新生命的诞生所获得的不是祝福,而是被人指指点点了?要知道今年大旱,现在兖州的人都那么有空,不用干活了?

“今年的旱情呢?给我看看。”

“在这里。今年有些严重,多亏你之前用水调度安排过,不然怕是要为了点水打起来。”

今年的雨水并不充沛,全靠天时的土地不仅仅是出产不丰、甚至于可以说观是大旱让谷价瞬间上窜。兖州境内因为卫商、许掌柜、还有曹嵩一力调节后谷价涨了一会儿就又立刻跌落下去没有引起太大起伏,但是在长安可就不一样了。

这个时候的旱灾,是真的会饿死人的。

兖州本来也在担心旱情,只是蔡琰从长安以及曾经洛阳兰台带回来的万卷书册中有不少农书,再加上姚珞早就防备,将水源让毛玠等一众县令早已分配完备、甚至于还挖了条引水渠。因此整个兖州虽然不能说是丰收,但是对比别的地方几乎可以说是又一场碾压性的秋收。

手头有粮就不用慌,此次长安大旱,曹操经过深思之后还是决定,将一部分粮食运去给小皇帝。

不全是新粮,而是混杂了部分陈粮用于表示自己这里其实也已经尽力了。送粮的人曹操更是大手一挥,直接把刘曲给扔去当了运粮官,顺带再点了兖州军护送。

姚珞对此没什么想法,刘协因为这件事情第一次展露出作为皇帝的威严和智慧也好,表现出他其实并没有完全被李傕郭汜握在手中也罢,她现在要的就是锤死在下邳这几个地方修佛寺的笮融。

在之前她说的《白蛇传》已经完美落幕,成功把法海所在的佛教给黑了一遍,再更大力地宣传了一波女娲娘娘。也不知道是不是恰好,洛阳有人正好把几本佛经都翻译了出来,腆着脸想要曹老板帮忙做纸本印刷。

对此沙门康孟详很是忐忑,毕竟自从他来到兖州之后总有各种指指点点很是奇怪,但是想问到底是什么原因却又会看到一群人一哄而散,窃窃私语得愈发让他心慌。

“来要印刷佛经?”

虽然对于兖州女人做事这个情况分外不满,但康孟详也没有表露出来,看着眼前这位表情随意,装饰却很简洁、但举手投足之间格外有气势的人反而更加温和:“不错,我来到这里,正是为了传播佛法而来。”

“那我问你,知四谛而苦习尽道,何为苦谛?”1

下意识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康孟详先是一愣,随即微微皱眉:“苦谛为生苦、老苦、病苦、死苦。”

“生老病死为人生天性,为何会苦?”

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模样康孟详微微沉下心,表情里更多了一种坚持:“生苦,人来世上受胞生于产道,入世而苦——”

“你的意思是被妈生的人很苦?那你干嘛被你妈生下来?”

等,等等,为什么突然一下子这么粗俗?

“老苦为人变得发白齿落,你还能活到这时候确实不错了。至于苦处,你看尽人世,比别人多活了二三十年,好苦哦。病苦确实,至于死苦,噗嗤,你生下来就是要死的,认为死苦者,想长生?”

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康孟详面色大变,“长生”不管是谁都不可以触碰,尤其是在这个乱世,求长生和想当皇帝有什么区别?

“不,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为何要说,死为苦?”

姚珞悠哉悠哉地靠在了背上,声音更是还带着种慵懒:“所谓爱者,眼爱色,耳爱生,鼻爱香,舌爱味。五官皆有所爱,为生者所见,又何来生苦一说?”2

“上下冲突,矛盾不通,无法自圆其说,又无任何道理,印来作甚?”

姚珞随手就把这册经文放在旁边,双手交叉着放在下巴下面,看着眼前这个一瞬间被自己冲击得话都说不出来、表情更是有些怀疑人生的僧人微微抬了抬下巴:“是因为看到下邳有人塑佛像金身,等不及了?”

“不不不,我所求不过是为了让我佛之言让世人知晓,而非为了金身。”

康孟详立刻摆手,略有些古怪的汉语声调在一瞬间又变得恳切起来:“这位施主,您……”

“别扯淡,我又来问你。你书中所言‘道谛’为八正道,正见为仁,正思为思学问。这些东西本就有‘学而不思则罔’、‘仁为先’等言论作为支撑。我炎黄先祖早已有著书,不去看孔孟来看你佛经,有区别么?”

“自然是有区别的。”

“什么区别?”

“这是我佛……”

说到一半康孟详突然停下,抬头看着眼前依旧在微笑着的女人感觉到背上多了点冷汗。是的,他当然知道有很多东西其实早已被列为孔孟之道。但现在乱世已起,终生皆苦,也确实是佛法传播之时。

“都说佛修来生,那既然这样我在这里杀了你,等你来生来杀我。至于我来生如何,关我什么事。若是真因为作恶而无解脱,那也无法影响现在的我。至于在死之后,我自有青史定论,哪有什么外来的佛,来判我炎黄子孙的来生。”

姚珞伸了个懒腰,随意瞥了眼手中的《四谛经》差点没笑死过去:“一句‘从更复更’写了那么多遍,水字数也不是这么水的。不说别的,整整三十九个当我眼瞎呢?”

颓然地放下手看着眼前的人,康孟详终于抬起手,对着面前的女人郑重行了一礼:“不知您是……”

“没说么?我是姚珞,姚英存。”

合拢手中这本翻译了的《四谛经》,站起来将这本经书放在了眼前失语的人手中,声音里多了点意味深长:“你既然是真心为佛,那佛到底是见金身露出笑容,还是佛见众生之苦而笑?若是佛见金身有笑,那佛到底是为了什么?佛见众生苦而笑,佛与魔又有何异?”

现代的佛教和这个时候的佛教是完全不同的,姚珞从小见着外婆初一十五吃素又资助山区里的贫困女孩子,也见过素全法师身披一百零八布的百衲衣。但是现在的佛教,完全不是后世被灭了四次才老实听话的模样。

佛教能够兴起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有些观念与儒家概念还有“仁”互相重合,因此才有了在中华本土发展的可能性。只是佛修来世,如果说信佛的人相信今生苦难都是为了来生幸福,只想要承受苦难却不想挣扎改变自己,那还算得上是人么?

尤其现在,是乱世。

但也正是因为乱世,她才不能让他们去接受这样的教义,放弃希望、放弃那一点小小的火光。她认知中的人民从来都不应该是这样逆来顺受。这个国家里的人从来都是脚踏实地,看到天河倾泻就抬手去补,看着洪水来就去治水开路,用尽一切方法与天斗。

所有人站在一起不畏艰险、并肩作战,才是这代代传递的炎黄风骨。

而现在的徐州呢?佛教无罪,有罪的是大兴佛寺,剥削地盘,给佛像塑造金身、却又以此给民众小恩小惠施粥放粮的笮融。百姓们将那些微小的希望全部寄托在泥身上面,不求变、只求能够被给予——

“下邳,要乱了。”

姚珞安静地坐在兖州州牧府参谋室里伸出手,产后第一次参加会议的姚珞先是被不少人问了身体,确认她没有什么大问题后再听着姚珞这句话,下意识地看向了舆图的下邳方向。

“下邳怎么会乱?”

“文若这话说得我可不明白了,笮融其人以献佛为由,侵占土地塑佛像金身,拦截整个广陵、下邳本应该去东海郯县救灾的赋税。不仅如此,他还在四月初八举‘浴佛会’、迁各郡和尚、尼姑入下邳高达五千。路设流水席,日夜不绝。”

姚珞慢吞吞抬起头,看着荀彧似乎皱起的眉头露出了个笑,声音愈发轻柔:“佛修来世,此生苦难皆为来世富贵。承今生苦难,换来世安稳,诸位觉得如何?”

“放屁!”

程昱的脾气最是火爆,听着姚珞这几句之后直接骂出声:“什么苦难,苦难就是笮融给闹起来的!我说怎么东海那边乱成这个样子,一点粮食调度都没有,原来全是被这笮融给拦下来了!”

“下邳因为来了太多的和尚尼姑,粮食不够,截下这点赋税再正常不过。而且百姓开始外逃,彭城、小沛已经接受了不少从下邳逃来的流民。”

“主,主公。”

听着外面王獒的声音,所有人都停下了话语,朝着门口的方向看去。王獒一张脸上全是汗水,对曹操递去手中线报时声音格外晦涩:“笮融在下邳……杀人了。”

在乱世里哪个人没杀过谁,姚珞亲手杀过不少黄巾贼,也在荥阳杀过董卓军。但是笮融这种杀人,和战场上的是不一样的。

下邳见过曹操治下的平和,实在是忍不下笮融的剥削决定要反,然而他们本来就凌乱又虚弱,根本就抵挡不了笮融手下的军队。所有起义民众、连带着家小悉数被笮融活埋这个消息被下邳死死封住,王獒能得到这点确切的消息,还是因为塑佛的工匠。

那位给徐州佛像塑金身的匠人,是当年在兖青二州当黄巾贼,之后投降来到援营,登记了自己特长最后选择去跟着商队接活的泥塑匠。

民不聊生,什么是民不聊生?

为了活下去,他们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东西全部都献给了笮融,献给了笮融口中的“佛”。流水席不是给他们的,金身不是给他们的,但是这些东西,又全部都是他们的。

“让笮融去当下邳国国相是陶谦糊涂又不听劝,但在之后他大肆修佛陶谦还是不制止,怕是也从中获得了一杯羹。”

姚珞轻轻地用自己的扇子拍了拍手心,听到荀彧的声音抬起头,看着所有人时声音愈加平淡:“近日,外国沙门康孟详与我有言,望我能够帮他印出佛门《四谛经》。”

“这还有什么说的,赶紧把他给打出去!”

“别这么激动啊程仲德,人家的佛,可从来都不是下邳的魔。”

姚珞的声音依旧无比轻柔,甚至于对比她之前开会的语气,差点让程昱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的确……”

“康孟详在哪里?”

曹操声音略有些压抑,仿佛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英存,我要见见他。”

“他这几日还在廪丘,我留下他了。”

“好。英存你放心,我不杀他,他还有用。”

看着曹操直接挥袖离去的背影,姚珞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眼睛再睁开:“怎么样,准备打么?”

“打。”

看着荀彧这位温润君子脸上仿佛有着雷霆般的震怒,姚珞却是笑了起来:“文若似乎之前并不这么想,如此改变主意是为什么?”

“……”

“是你终于睁开眼睛,为了那些你根本就没见过的民?”

“英存,你不用这么激我,这世道是乱了,也确实无序,但是人心中自有一份道义。”

荀彧收拾了下自己的东西站起来,整个人却像是轻松了不少:“若是没了这种道义,那也不能称之为人了。”

“真不错,现在来讲道义了。亡羊补牢走的是羊,可这次死的,都是活生生的人。”

坐在那里看着荀彧离开的背影,姚珞在程昱诡异的注视中也站了起来:“怎么了仲德,这么看我?”

“不,我以为你有了孩子之后会平和点,没想到比以前更狠了。我先问姚英存你一句,你算到了今天么?”

“算?你觉得我会希望见到今天,那也太看不起我了。”

姚珞笑了一声,看着空荡的座位表情愈发冷漠:“我三月听到笮融为下邳相,四月听到浴佛节就提醒了一遍,荀令君没当回事。五月对东家提及,荀令君出言反对,因为下邳非兖州地界,徐州自己可以处理。六月天下大旱,我调度完兖州境内县城用水,临产前再度提及下邳诸事。荀文若言‘此为徐州事,与我等并无干系。英存你将临盆,也得注意些自己安危’。”

在今年大旱的情况下,荀彧做出这个判断并没有什么不对,甚至于程昱觉得如果是他自己,他也同样会这样劝姚珞,让她不要这么在意隔壁的徐州。

可是这样的不在意,最后却是笮融挥手坑杀万余百姓、整个下邳流民四起,哀嚎遍野着四散出逃,他和荀彧是真的都想错了么?

听着这段话程昱一时失声,姚珞按着桌子站起来,眉眼间愈发多了点疲惫:“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兖州如此富饶,不正应该好好去看看、救助别的地方?我并非觉得你们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只是少许觉得现在来后悔当初没有帮一把,又有什么用。”

只坚守兖州不出,看到世间乱局、却只寄希望于长安。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地盘上做着只利于自己的事情,在这半个月曹操想动兵但是不少人都反对,现在百姓被无辜坑杀,他们才终于明白了。

三个月前明明是最好的时机,可那个时候因为不少人劝阻,援营根本就没法动,兖州军也没法出发。要不是姚珞叫不可能被限制的曹嵩卫兹用商队名义去救人,整个下邳要在这“沐佛节”,死多少人?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坐在马上的曹操看着整个哀嚎连天、路上都能见到不少人饿出骨头的下邳,突然侧头对表情同样阴郁的郭嘉笑得格外苦涩,眼神却又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这样的世道如果还没人看见,没人注意,那么他就来当第一个——

他来当,她想要的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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