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差点被姚珞脱口而出的诗句描绘了黄河的磅礴壮阔,然而这种壮阔对于依靠黄河吃饭的人来说巴不得别那么波澜起伏。只要河伯这位老人家安安稳稳的,别决堤别改道,就比什么都强。
但与此同时,顺着黄河而下时流水的速度也同样加快了归途,并且成功让姚珞对着船舱里的人科普了一把“小船过河”这种最基础的物理问题。
“你们怎么还没懂呢!这么简单的东西,你们怎么就不懂?”
郭嘉听了两遍就明白了,戏志才也差不多,反而是太史慈徐福和余纵三个人被一个又一个“水流速度”和“船速”弄得头昏脑涨,恨不得当场跳下黄河自己亲自试验一把。姚珞无奈地摆了摆手,示意郭嘉别再扎心了:“船公听了一遍就明白了,要这么说奉孝你还不如船公?”
“那当然不如,人家靠这个吃饭,我自然会比他差。”
郭嘉理所应当地抱怨了一句,在戏志才挑眉的同时拿起姚珞画的示意图眯了眯眼睛:“水有流速这事儿我们都知道,所以阿珞妹妹,那若是风也有风速……”
“风吹草动,自然也有其风速,水流有其水速——”
“我明白了!有布么?不透风的那种!船家你可有这东西?阿珞妹妹我知道你手上还有长杆,可否借嘉一用?”
看着郭嘉瞬间反应过来啪得一下拍着桌子的模样,姚珞轻轻地用折扇点了点桌子,看着错愕的船家轻轻笑了起来:“有是有,但是不透风的布……”
“这玩意儿也太难了吧?你们与其要找不透风的布,不如多买些布,一层层叠起来。”
总算是能说上话的太史慈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无比激动的人,突然就翻了个白眼:“还有,船家反应都比奉孝志才你们要快,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
“咳。”
总算是从激动状态中平复过来,郭嘉与戏志才两个人立刻转向笑得憨
厚的船家,声音里也多了点小心翼翼:“不知道船上可没有这布?”
“二位公子若是说帆的话,那自然是有的。只不过一般咱们不会在这段用,毕竟风向不符嘛。”
船家也没有遮掩,对着旁边呼喝了两句后又往旁边指了指:“而且这又是一道弯,若是船速过快反倒不美。帆这东西,多是顺风逆流而上时用,若是向咱们现在这样顺流而下,那么合着河伯脾气就行。”
“原来如此。”
原本以为自己确实是不出世的天才,却不知道自己发现的东西是早已被人看穿的事情,甚至于还得意洋洋觉得能够颠覆什么。不过就算如此,郭嘉还是很高兴地在旁边摇头晃脑,听着船公讲着各种黄河上的故事表情分外认真。
“船公在河上多少年了?”
“诶哟这个,从记事时候就在河上啦。偶尔老朽上了岸,都反而不会走了。”
“那老伯这么多年下来,可有见过比我更俊的公子?”
太史慈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看着郭嘉那不要脸的样子嘴角直抽。偏偏这个时候船公还认真看了他一眼,再看看船舱里的人说了句大实话:“您要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得,那看来确实有比我好看的。”
你还遗憾上不能和对方比一比了??
偏偏这个时候姚珞手里啪一拍醒木,声音也在一瞬间切换变成浑厚的男声吓了船家一跳。她神态迫切,对着戏志才又装作竖起头发,却又欠身行了一礼:“吾与郭公孰美?”
“……”
“那还用说?当然是阿珞好看。”
太史慈才懒得管郭嘉的心情,战国策他又不是没念过,但这回用来嘲下郭嘉简直内心舒爽,让他还来和自己抢妹妹:“非有求于阿珞,实话实说罢了。”
“但子义你回答太快了,有点……”
太史慈反手就是对着余纵脑袋上敲过去,看着他吃痛的模样瞬间又得意起来:“那问题来了,你们谁敢第二个回答?”
“……”
“……”
好家伙,邹忌讽齐王纳谏里邹忌第一个问的妻第二个问的妾,第三个才问好友,这波还真是谁都没法接。
“你们一个个的啊,都放不下脸,真没意思。”
姚珞啧啧了两声,也懒得再去玩这方面的梗,打着哈欠靠在船沿上看着这条母亲河。黄河上的船只都排好了应有的路线一点点往前,姚珞看了一会儿就重新收回目光,闭着眼睛靠在船窗上打了个哈欠。
黄河虽然不断奔腾往前,但船只走得都很安稳,一路上也没出什么大岔子。等到济南渡口时姚珞一眼就看到隔壁的王大婶在渡口接着,看到她与太史慈就立刻一手一个,把人直接提溜上了岸:“都说你们这两天能到,我这两天就在渡口等着,总算是等到了。”
“婶儿你放心,我和慈哥都不晕船。”
“这是晕船的事儿么?你们俩路上吃的什么?睡得好不好?回来了先跨个火盆把水汽都去了再用柚子叶洗洗,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去给国相爷当差。”
事实证明不管上溯多少千年,你大娘永远是你大娘。在旁边等着的济南军们连带着曹操都大眼瞪小眼,曹操看着挣扎和他挥手的谋士与将军刚想上前,王大娘那句“相爷好我带俩孩子先去洗尘”就堵得他根本没话说。
不过曹操也不生气,在王大婶离开前瞥了眼用眼神求救的这对师兄妹,轻咳着转身装什么都没看到。船中的徐福打了个冷战,转身对着郭嘉甚至于还有那么点谄媚:“来来来,奉孝你当心脚下。”
“我才没那么虚弱,没问题的。”
“奉孝你确定?”
“那是自然——”
还没说完就差点因为恰巧风起浪大被绊着摔倒,郭嘉看着满脸无辜的船公,最后还是决定让徐福拉自己上岸。戏志才轻笑着摇了摇头,在看到曹操时下意识抚了抚自己衣服上的褶皱,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对方已经目送完了被大婶挟持姚珞与太史慈,笑眯眯地对自己迎
了上来。
总觉得……
总觉得有种被姚珞给卖了的感觉。
被隔壁王大婶狠狠地帮忙搓了一顿澡再换上她给自己新做的一套衣服,姚珞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趴在床边打哈欠。她的小院被王大婶照顾得很好,该种上的蔬菜也都已经种上,井里似乎也被曹老板请人帮忙重新掏了遍,全都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如今正好是春耕的时候,这批两千人的济南军在挑选时他们就特意挑了非家中独子长子。但是在空暇期间,济南军们倒也是会去帮忙种地。
这算不算半民半军的屯田?
姚珞不是很清楚这个,她这次一走走了大半个月,不少东西都有些跟不上,得好好……
“阿珞……等等,你是谁??”
“吼什么呢!”
在院子里忙活的王大婶听到这个声音一点也不怕,抄着扫把就冲了出来,对着跑进门的夏侯家兄弟直接指着鼻子骂:“哪有这样说都不说一声就进女孩子家门的?亏你们俩还是相爷的将军,能不能有点眼色?”
“婶儿,你说那是阿珞?怎么可……”
一把把兄弟给按了回去,夏侯惇满脸冷汗地看向愈发炸毛的王大婶还有她脚边嘎嘎叫过来的大白鹅,下意识后退一步挤出了个笑:“十一条军纪军纪其四,不得大声和百姓叫嚷,说话和气。妙才你声音太响,回头自己去领罚。婶儿,是咱们的错,这不是在军营里大呼小叫惯了,一时没注意。”
“行了,我才刚回来,元让妙才,你们有什么事儿?”
从窗边探出个头,夏侯渊先是吓了一跳,确认面前这位好看姑娘确实是姚珞后倒吸一口冷气,差点就咬到了自己的腮帮子,表情也变得扭捏起来:“那个,哦对,主公让我请你去府上吃个欢迎宴,阿珞你去么?”
“东家有请当然会去,慈哥和元直也有份?”
“放心,都有份,等他们回来咱们一起过去。哦对还有这些,都是主公给你的,咱们帮你去
堆书房里?”
王大婶看着两个人直接推着一辆轱辘车送来的竹简沉默下来,再扭头看姚珞无所谓点头还准备起身真的去看这些东西的样子叹了口气,推着着自家气愤的大鹅让开路:“好歹才回来,你们也让珞娘好好歇歇。这么多,哪能一下子看完的?”
“婶儿您放心,主公说了,保管给阿珞放个三天假。咱们都没多谢您带着大伙的家眷住下,真是多谢您。”
“别,你们济南军什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家眷都在这一条街上,好找也方便管,你们放心就好。”
嗯?家眷安排都是王大婶来安排的?
看着王大婶那淡然的模样,姚珞笑着对着王大婶翘起大拇指,坐在书房里靠着窗户任由湿漉漉的头发风干,手里则是拿起了这段时间没来得及看的春耕相关开始读了起来。
如今济南的公文都标了句读——一方面是因为有些公文还是济南军里念书好的人写下顺手标了,另外曹老板也有规定,公文上必须要加句读以防歧义。春耕情况不错,几乎也可以算得上是风调雨顺。而且似乎曹操又收了一波流民,外面的荒地逐渐被开垦起来,不出意外今年秋收又会有一大波进账。
除了春耕以外,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自然也是最严重、但却因为和他们相隔太远,不需要太过于防范的凉州叛乱。
不过在姚珞看来凉州叛乱让他叛,叛得越久越好,曹操只要守好他的小地盘就行。而卫兹那边也已经发来消息,说没有确认到波才是不是真的死了,那就是说明对方确实还活着,同时确认了颍川十二世家中有几家包庇黄巾的铁证。但或许也是因为凉州叛乱,黄巾军也总算是把视线转移去了别的地方,不再死磕曹操。
挺好,剩下的就是认真种地,富粮强军。
因为刚才说错话,夏侯家兄弟俩被迫留在姚珞家中给她好好打扫卫生。等到扫完后两个人也懒得再走,问了姚珞她象棋放在哪里,摆开架势杀得轰轰烈烈
。
拿着竹简直接看到天暗时分,姚珞伸了个懒腰,看着天边的红霞再听到太史慈与徐福两个人带着澡豆与米面回家的声音,把脑袋靠在窗沿上懒洋洋地和他们挥手。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徐福惊悚地抽出腰间长剑,剑尖差点就要抵上她的喉咙。
“你是谁……嘶,阿珞?!”
“……”
“……”
姚珞慢慢直起身,看着心虚收剑和明显也在缩脖子的人轻轻地拍了拍手里的竹简,瞥着幸灾乐祸的夏侯兄弟俩脸上露出了个冷酷的笑。
先去自家老板的欢迎宴,三天后回到军营里她不整死他们,就不叫姚珞。
作者有话要说:《释名》一书中就有提到“帆,泛也”。作者刘熙是东汉末年人,写这本书的时候是想溯源百姓称呼物品以及得名的原因,因此帆大概在东汉末年就已经在船只航行上使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