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这么几个欣慰又带着那么点蠢蠢欲动仿佛要坑谁的样子,戏志才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不懂这群济南人。
也不对,正经济南人只有一个余纵,剩下的都是颍川或者东莱出身,莫非济南是有什么自己不了解的事情?
“回济南就知道了”,这济南……
这济南得是什么不靠谱的样啊?
“说起来,阿珞你既然都已经出仕了,难不成还没有字?”
“虽然说是出仕了,但我师父说字还是得等到十五岁再取。当时他说了,如果说我出仕就让东家取字,没出仕就用他给我留的。”
又给自己灌了口茶,姚珞倒是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什么不对。毕竟她现在确实也有点太小,不差这么两年:“至于闺名什么的……名字不用来叫,用来干嘛。”
“不错不错,就是这样。”
殷勤地给这位难觅知音端茶送水,郭嘉是真心觉得自己能和姚珞聊得来。一方面是因为她确实长得不错,另外一方面嘛,看了那篇像是小说话本一眼的作品他就知道姚珞大概是什么样的人,而她所求的大约是他都有些不敢想的东西。
当然自己也会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但再怎么说她都能够在那位曹国相手下出仕,足以证明这位曹国相不仅不拘小节,还很愿意给人机会。在这样的条件下姚珞抓住了这个机会,甚至有可能做的比他想象中的更好。
“现在志才你可放心了?”
晚上两个人一间房,郭嘉躺在还算干净的床铺上看着从窗口透进来难得明亮的月光,给自己撑起上半身看向旁边似乎是已经睡着了的戏志才:“你看阿珞妹妹都可以,你还在怕什么?”
“我也并不是害怕。”
“哦?那是?”
躺在床上的戏志才闭着眼睛,最后仿佛还是拗不过郭嘉稍稍睁开了一些,声音也不再那么含糊不清:“你很喜欢姚珞?”
“那当然,我倒是觉得挺少有人不喜欢她的。”
“哦。”
“……”
“等等!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
郭嘉惊悚地直接坐了起来,听到戏志才的笑声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想太多,气得躺下时后脑勺又撞上床板,瞬间疼得龇牙咧嘴:“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阿珞说念书多的人心都脏了。”
“你们俩念得也挺多。”
“不然怎么叫胸藏文墨虚若谷呢。”
虚怀若谷被这姑娘扩写成这样,再加上那“心脏”之言,真是够促狭的。
在从阳翟出发时戏志才与郭嘉一开始还担心若是一路人太少了山道中遇到劫匪怎么办,然而在阳城看到这么多人,在安心的同时他们却又有些不明白这些人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看着健壮、行走如风动作又干脆利落看着像是兵士,但是却又都能扯上一两句经意,看着倒是有点像徐福曾经的模样。待人接物时他们又透着几分小心,语气都放柔不少像是怕吓到别人一样。如果说这样的人是兵卒,那未免也有点太奇怪了。
“那在你们心中,兵卒是什么样的?”
除了他们以外一起行走的似乎还有一些女眷,这些女眷似乎也在阳城住了两三天,从一开始的胆怯惊慌到现在还算坦然的模样全在戏志才眼里。赶车之人似乎是交替着来,剩下跟在车边的人则是看着四周,从神情里就透出几分警觉。戏志才听着姚珞的声音思索了片刻,却在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
“哦?为什么?”
“还能怎样?没见过呗。哎呀说实话吧,这辈子唯一一次见过兵,还是在黄巾打过来的时候左中郎将带着人过来平叛。”
郭嘉撇了撇嘴,他所在的这支阳翟郭氏已经败落多年,但除了去年黄巾军来也确实没怎么遇见过兵卒,最多最多也就见到过官府里那些不知道是恶霸还是正经官差的小吏:“所以阿珞妹妹,这些人都是济南军?“
“确实。”
天已经开始逐渐摒弃掉之前的寒冷,变得温暖起来。风里都没了那种刺骨的冷意,哪怕是在山间也有着不少新芽冒出花苞
待放,一路的春景看得人心情都好了不少:“东家说了,若是想把人接来济南也无事。”
“现在居然能接人?”
“正是因为现在,才能接人啊。”
姚珞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不远处惊起的飞鸟,用折扇啪嗒拍了一下车沿后再往前指了指。余纵与徐福会意抱拳,竟是不知道从车上哪里扯出两块盾牌与两根竹竿,互相呼和了几声就有十人分别组成两队往前。
“现在这会儿,你猜我们会不会遇到半道劫匪?”
“劫匪……或许还说不上。”
“嗯?”
有点不确定姚珞是不是在考验自己,戏志才想到之前她说的正是这个时节才能接人,不免露出了个苦笑:“我明白了。那么,阿珞是想要给他们指一条路?”
“那也得先看了啊,要是人家不听我的,我可什么都没法做。”
姚珞微微合上眼又睁开,等到哨声又一次响起才从缓慢前行的牛车上跳下,对着行礼的王獒抬了抬手:“说吧,前面的是谁?”
“回禀军师,是流民。两位队长已经收了武器,军师,要接触么?”
流民啊,也是,这个时候应该是流民最多的时候了。
“什么都不用,等会若是我们需要他们让路,就好言说说,若是不避让的话也无碍,跟在后面同行一段,也算结善缘了。”
“是。”
既然下了车姚珞也懒得再坐上,伸手踢腿活动了一下筋骨后就看到提着盾牌长杆的余纵和徐福已经回来,看到她时和王獒一样行了礼:“军师。”
“怎么样?”
“的确是流民,且并无一战之力。子越问过了,基本都是黄巾又起、家中遭了灾逃难的。”
“有问过要去哪儿逃么?”
“……”
看着两个人同时露出那种牙酸的表情,姚珞心里一突,突然觉得有点不好:“等等,你们别和我说……”
“嗯,问了几个,都是冲着国相爷去的。”
看着两个人同时重重点头的模样,姚珞突然感觉不太对劲,眼睛一眯声音也压了下去
:“你们还有没有问到别的?”
“也有不是同路去投奔亲戚的,也当然有说要去别的地方的,但大部分都是和咱们同路。”
徐福缩了缩脖子,再看看另外一车上已经被姚珞教着和几位兵卒女眷老母亲一起开始玩象棋或者打什么麻将的母亲,看着姚珞愈加皱紧的眉头声音也压低不少:“军师?”
“你叫子越带上我的话,让他立刻回济南,告诉东家别任性,该送礼送礼该说好话说好话。另外再记得传信给曹老爷,哪怕给钱打欠条,也绝对不能让人把他从济南弄走去别的地方当太守。”
听到姚珞的回应时徐福瞪大双眼,明显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难看。而姚珞思考片刻继续说了下去,声音愈发严肃:“我知道他现在在忙春耕,和他说速查城内,若是有必要可托付茶摊老板询问近期可有打听济南相一事的生人,以免有第二个夏家村出现。另外徐福你立刻去查——”
姚珞回头扫了眼车上的戏志才与郭嘉,转头看着徐福声音里多了点杀意:“回去阳城客栈,让卫商的人去查波才到底有没有死。”
她在夏家村捉住彭脱,就足以说明黄巾军里至少还有三个渠帅还活着、并且还想搞大事。黄巾军内部并没有太多阶层很容易连成一片,她的存在又被曹操刻意抹去过几分痕迹,外面人都只知道彭脱是搞淫祀被曹操部下擒拿所杀,所以还活着的几个,必然肯定是先直指曹操。
其中最重要的一人,必然是黄巾军中打破过颍川,被皇甫嵩追杀却不知道最后到底有没有死的波才。
想要在背地搞事可不行,她是给曹操刷了声望,但是这声望可不是现在汉灵帝那老东西还活着就能拿来用的。只是如果波才没死还能在阳翟阳城地界搞这些,他爹的,颍川世家十二族的眼睛全瞎了?
不过考虑到这些不差钱不要国没有脸、只要自己“延续”下去就行的世家本来就有到处下注的例子在,如果说这次真的被她和卫兹查到颍川十二族有隐晦下注在黄巾身上,那这些“世家”就是真的嫌
自己命长。
听到姚珞的判断徐福愣了愣,听到夏家村时神大变,拱手后转身揪住余纵立马就跑。看着两个人点了几位济南军迅速飞奔离开,姚珞拿着折扇拍打手心,表情同样愈加阴沉了几分。
不过就算这样,也多亏汉灵帝这个老不死的,这些事情传不了多远。凉州马上就反,想要打这个主意可真是想错了。
“啊呀,阿珞妹妹这脸色可真是难看得紧。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别光顾着问志才,来问问我也是可以的。”
听着旁边车辆上郭嘉清润嗓音中格外真切的关心,姚珞脸上重新露出了个笑,走在车边微微点头:“放心,也并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我这人不忍心见人白忙一场罢了。”
“那阿珞妹妹可真是心善。”
“……”
“……”
无视了戏志才的微妙表情,姚珞是真心觉得郭嘉这句话说得深得她心。
以后在济南,保证天天有乐子看。
从阳城到洛阳的路上并不慌张,济南军带着各自依依不舍对打牌有着极大热情的母亲家眷分批归程,徐福紧赶慢赶着最后总算在姚珞最后出发前到了渡口,顺着黄河水流一路朝着济南而去。
只不过坐船不是谁都能坐的,姚珞前世就在水乡长大今生又跟着桥玄到处跑,饱经磨炼到再怎么晃荡的交通工具她都稳如鸡头,不动如山到甚至还能再琢磨看两本书。
但是戏志才和郭嘉就有点不太行,戏志才好一点,吐了一回习惯了就顺了许多。可是郭嘉在上了黄河船时还没一个时辰就往外面吐了两次,脸上煞白手脚虚软,让船家都有些担忧。
“我还以为,还以为这和从阳翟到阳城差不多呢。”
未来的鬼谋先生直接躺了下来,时不时干呕几声让旁边几个原本不晕船的都有点想吐。姚珞看着他那虚弱的样子捏起鼻子,勉强从随身携带的行李里面掏出了个小布包:“你这话可真是……颍水就是一条小支流,怎么和黄河比?”
“的确,也是我身体不好,托大了。”
“那倒
是不至于,黄河之水……”
差点把后世的诗句脱口而出,姚珞稳了稳心思又扭过头,看着戏志才笑了起来:“读书万卷不如自行千里,黄河之水宏达而奔腾,若是只想着‘如此颠簸甚是让人难受’,还不如去想想这条河承载着多少人多少年的希望。”
这条河在未来会决堤,会改道,会带来无数的灾难,但在此时也有无数的村落城市沿岸而立,被灌溉着生长。郭嘉听着愣了愣,稍稍爬起来向外看时恰巧又听到了不远处几声吼叫,又有船桨敲打船沿的呼喝,一时之间竟然是忘记了自己的难受,专心致志盯住了河上飞着的水鸟。
“给。”
“这是什么?”
好奇拆开布袋后看着里面的梅干,郭嘉拿了一块咬在嘴里的瞬间感觉到了那种让自己整张脸都扭曲了的酸意。酸到甚至于舌头都麻木了了的感觉让他整个人甚至于都蜷缩成个团子,好不容易这波过去才心有余悸地看向了笑眯眯的小姑娘:“阿珞妹妹,你这也有点太过了。”
“好受多了?”
“太酸了!酸得我都要哭了!”
“若不是看你那满脸快不行了的模样,我还不会给呢。”
带着点珍惜把手里的梅干放回去,姚珞想着那天自己晕车时那块梅干的味道再看着彻底精神了的郭嘉勾起嘴角。
梅干向来都是晕车晕船必备,但她还真的不确定有没有用。
但是现在确定了——
嗯,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稳如鸡头:鸡头稳定原理,鸡头构造等同于眼睛,你盯着一个字自己身体头不管怎么晃眼睛都会盯着字,坦克啥的稳定理论似乎也基本出自这个。有些摄影师还会吐槽上万支撑架不如带只鸡然后把摄像头绑在鸡头上,那叫一个稳。
后面还有一章哦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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