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由城东驶向城南,喻宸坐在后座,食指与中指紧捏着眉心,身子有几分僵硬。
刚才的电话的确是常念打来的,那个温柔而虚弱的男人因为他要回来,而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他喜欢的菜。他下飞机后应该立即回家的,却鬼迷心窍,满脑子想的都是夏许。
常念是他的初恋,他的爱人,而夏许只是半年前爬上他床的炮友,回国后他第一个见的竟然不是爱人是炮友,这令他几乎被负罪感吞没。
回到南生别墅区时已是夜里10点,常念坐在轮椅上,双手撑着椅背想站起来。喻宸连忙走近,扶着他的手臂,让他坐下,温声道:“别逞强。”
常念扬起头,苍白的脸颊浮起一丝红润,自然上翘的唇角勾着笑,“宸哥,累着了吧,菜凉了,我让霞姐热热去,你是先休息一下,还是去洗个澡?”
常念的声音很轻很柔,没有丝毫责怪喻宸晚归的意思,喻宸眼神深了几分,负罪感更加鲜明,暗自叹息,将轮椅转了个向,边推边说:“我上楼洗个澡。”
常念点点头,“好,等你吃饭。”
喻宸摸了摸常念柔软的头发,转身上楼的动作有些逃走的意思。
他不想面对常念。常念仿佛是一面镜子,站在常念面前,他看到的是薄情寡义的自己。
拧开花洒,喻宸站在冰凉的水中,水珠从筋肉上淌过,再凉也无法让欢爱的痕迹淡去。
夏许吻过他,在他小腹上留下三两吻痕。夏许还抓过他,背上有两道红色的印迹。他蹙眉看着这些背叛的罪证,一拳重重砸在墙壁上。
不久,管家上来敲了敲门,说饭菜已经热好了,常少爷在下面等待。
喻宸关掉水,看着镜中的自己,双眉拧得更紧。
但下楼见着常念时,他不得不刻意温柔地笑起来。常念给他夹菜,他没有任何胃口,却只能夹多少吃多少,柔声夸奖常念手艺好。
其实常念的厨艺与“好”毫不沾边。常家的少爷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哪里会厨房里的那一套,做出来的菜不是太咸就是没味,但喻宸只能说好。
谁让他对不起常念?
饭后,时间已经很晚了。常念身子差,平时10点就睡下,今日为了等喻宸才熬到这么晚。喻宸将他抱回主卧,帮他洗澡,看他服药,给他掖好被角,吻了吻他的额头。
常念说:“宸哥,你不睡吗?”
喻宸抚着他的额发,“我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事需要处理。”
常念懂事地点头,“那我先睡了,你别太累。”
喻宸又亲了他一下,关上门时长出一口气。
太累了。
和常念相处的这一个多小时,比连续工作数日还累。
喻宸的确有事需要处理,但并不急在这一时,用谎言骗常念,只是不想和常念共处一室。
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如此厌恶年少时的心上人?
喻宸靠在书房的躺椅上,指间烟雾缭绕。
他与常念同在部队大院里长大,彼此爱慕,18岁时被双方父母发现,后被送去接受“矫正治疗”。一次治疗事故后,他脑部受到轻微损伤,失去部分记忆,而喻宸伤势严重,在医院躺了三年才苏醒,健康没了,落下终身病根。
两家长辈妥协了,默许二人在一起,他从朋友口中得知自己有多爱常念,常念又是多么爱自己。其实不用他人告知,他也知道自己与常念18岁时彼此爱得很深,否则怎么会甘心承受非人的治疗,也不后退半步。
然而时过境迁,他失去了当年的记忆,而常念虽然醒了,却已是半个废人。两人用命拼来的爱情,在朝朝暮暮中几乎被消磨殆尽。
常念没有醒来时,他时常守在床边,期盼奇迹发生。可是当常念真的醒了,他却陡然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失落,好似苦心等待的人并不是常念。
常念告诉他以前的事,说他们念高中时是如何如胶似漆。他沉默地听着,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后来常念搬来与他同住,他自然承担起了照顾常念的责任,细心周到,但内心却像一摊死水。
不管怎么努力,也找不回当初对常念的爱了,甚至连占有的欲望也没有。
常念走路很困难,大多数时候得依靠轮椅,但并非不能做爱。喻宸试着与他做过,没有丝毫满足感。常念知道自己性方面的能力不行了,想用嘴给喻宸做,喻宸不让。
因为舍不得,也因为愧疚。
喻宸能明显感觉到,常念还爱他,但他已经不爱了。
从爱里率先离开的一方,始终是罪人。
对喻宸来讲,赎罪就是日复一日地照顾常念,竭尽全力对常念好。
除了爱情,他什么都可以给常念。
这几年,喻宸混迹商场,早就戴上了虚伪的面具。而常念一直被保护在家,仍像个单纯的学生。喻宸说什么,常念就信什么。喻宸待他好,他就以为是真的好。
在外人与家人面前,喻宸都是一个负责任的好男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根本不是。所有的爱都是装出来的,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受多久。
两年前,喻宸有了第一个床伴。
对性,他多少有些洁癖,一年多的时间里就养着那么一个干净的年轻男人,送对方出国念书后,便没有再找其他床伴。
直到夏许突然出现。
夏许是安城市局的特警,与他同岁,俊朗帅气,大半年前他和父亲一同出席一个活动,夏许是安保队伍中的一人。
第一眼,夏许就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时是冬天,夏许一身黑色特战服,手持步枪,头上戴着防弹头盔,脚上踩着厚重的牛皮战靴,神色肃穆地观察着四周。
当夏许看过来时,喻宸心脏忽然重重一紧。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心悸的感觉。
夏许没有注意到他,继续警戒巡逻,而他也被朋友叫走,之后再没看到夏许。
活动结束后,一位警察圈的二代朋友请吃饭,喻宸一进包厢就看到了夏许,夏许抬起头,先是一怔,旋即惊讶地睁大眼。
那位二代朋友给大伙介绍,说夏许是市局的门面,脸帅,枪法更厉害,在部队待过,现在是安城的“警花”。
众人大笑,夏许也跟着笑,喝酒谈笑,放得极开。
喻宸有意无意地观察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又实在想不起来了。
那天直到宴席散去,夏许也没跟他说过一句话。接下去的几天,他时常想起这个人,甚至托人调查过,才知夏许原来和自己念过同一所高中。
难怪会觉得在哪里见过。
弄清楚之后,夏许就在思绪里淡了,喻宸很忙,潜心扑在工作上,没多久就把夏许给忘了。
但是冬末的一天,夏许站在他面前,没穿警服,大衣西裤,头发经过精心打理,比穿警服时更帅,但眉目间有种令他不太舒服的东西。
夏许开口后,他知道那种不舒服的东西是什么了——夏许有些轻浮地告诉他,想与他上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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