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于漾后悔了,他应该把那孩子扶进厕所就走,背过去也行,就不该瞥一眼。
那一眼瞥完,才搭好一个角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了。
周易感受着男人的情绪变化,有点不知所措,在军团的时候跟下属们洗澡,换衣,上厕所,很随便,他们总是会打趣,说荤话,眼神肆无忌惮,他没当回事。
这会儿他第一次认真思考,是不是自己把人吓到了。
可下属们明明很想跟他……
周易烦躁的用力抿了下薄唇,见男人起身,他紧张的低吼道,“你要去哪?”
王于漾莫名其妙,“把窗户开大一点。”
周易身绷着的肌肉松下来。
王于漾开了窗户回来,弯腰撑着床沿看青年,看了几秒,笑着说,“小易,能挪一挪吗?叔叔想躺一会。”
周易下意识往一边挪。
王于漾脱了鞋,合衣在床边侧躺下来,很快就睡了过去。
熊白推门进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老大把叔叔的脑袋往自己臂弯里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老大,你疯啦?你胳膊上的伤……”
周易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熊白反手关上门,看老大小心让叔叔靠着自己肩窝,宝贝的不得了,就跟失去了痛觉一样,胳膊上的伤不知道疼,他直摇头,爱情真是可怕。
这辈子我是不会碰的,绝对不会,他暗暗发誓。
“老大,我听到叔叔在你面前的自称了。”
熊白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脸色,“我们一块儿住这么长时间,我竟然平时都没注意,有时候我还真挺迟钝的。”
周易没回应什么。
“所以叔叔不是你认的哥哥,他也是你叔喔。”熊白咕哝。
周易淡声道,“不重要。”
熊白呆了呆,也对,身份年龄称呼之类的都无所谓,关键是那个人。
那个人对了,什么都好。
病房里很静。
周易侧低头,下颚抵着男人的发丝,微微阖着眼帘。
熊白搓搓手指头,“老大,叔叔醒了之后我跟他说了些话。”
周易转过脸,“说什么了?”
“就……”熊白偷瞄老大一眼,组织好的语言又散了,“哎呀,也没说什么啦,就是叔叔心里真的有你,是正经的在跟你好。”
周易又把脸转回去,将男人往怀里带带,“我知道。”
熊白,“……”得嘞,这盆狗粮我一口干了!
“老大,叔叔在你这儿,我回去了啊。”
熊白跟个操心的老婆子一样念叨,“这几天你受伤,叔叔昏睡,牛奶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有点闹肚子,总拉稀,精神很萎靡,我想带它去医院看看。”
周易说好,他喊住少年,“小心点。”
熊白不以为意,“我还是个孩子,一看就没有攻击性,没人怀疑我的啦。”
周易说,“别让人摸到你。”
“不会的,我一直都是每隔三天换一个窝,再顶级的同行都查不到我,警方那边专案组配置的计算机专家也不会查到的,放心放心。”
熊白无端的想起食人花,他咬咬牙,一定要挖出来!
晚上王于漾在病房里吃了几口饭就没吃了,他站在窗边看模糊的夜色,“小易。”
周易咽下一口饭菜抬头。
王于漾背对着他说,“你有什么想要的?”
周易拿着筷子的手一滞,“怎么?我说了,你就会给我?”
王于漾嗯了声,“说说看。”
周易放下筷子,“什么都可以?”
王于漾转过身面向他笑,“小孩子可不能这么贪心。”
周易,“……”
静默片刻,周易听到自己的声音说,“等到尘埃落定了,我想你跟我结婚。”
王于漾满脸愕然。
周易看男人那副模样,胸腔里瞬间就被愤怒,委屈,慌张等复杂的情绪堵满了,又迅速扩散开来,乱糟糟的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着,他冷冰冰的开口,“你没想过?”
王于漾轻蹙眉,这时候换作其他孩子,他最大限度也只是敷衍一两句。
更多的是把人撵走,烦了,鞭子就用上了,他过了三十五,脾气不怎么起来,一起来就难消。
但现在这个不同于过去的任何一个,不是小宠物,是他的小朋友。
王于漾又想,跟过他的那些孩子也不敢跟他这样说,显得荒谬。
结婚啊……
也许是动了心,接纳了一段情感的原因,王于漾慢条斯理的品尝那个词,说不上来什么味道,但不坏。
“小易,”
他看着床上的青年,给出了特有的耐心跟纵容,“你才二十四。”
周易死死的盯着他,“超过法定年龄两年。”
王于漾有点被青年眼里的炽烈情感惊到了,他错开视线,没有言语,那张清秀苍白的脸上看不出是什么心思,难以琢磨。
周易沉默的可怕,手扣紧面前的小桌,骨节泛白,手背青筋突起。
一时之间,病房里被沉闷而生硬的气氛笼罩着。
王于漾迟迟没有开口。
周易无措又苦涩的低着头,这个男人生来富贵,位高权重多年,不会有谁敢用命令的口吻在他面前说话,他现在应该是生气了,甚至会反感。
是自己最近吃到了几块糖,变得得意忘形了。
周易感受到一股强烈的痛感,分不清是哪里的伤口,就在他痛的快要喘不过来气时,病房里响起男人轻淡的声音,“叔叔以为你会趁机提出你想要的那样东西。”
“不要了。”周易哑哑的开口。
王于漾跟不上这孩子的脑回路,“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知道,我就要你。”周易发红的眼睛看着他,“别的都不要。”
王于漾不想他哭,揉了揉眉心,“好吧。”
周易被男人的妥协冲昏头脑,难以抑制的将心愿摊出来,“那我们就结婚。”
王于漾哭笑不得,“你为什么执着这件事?同性的配偶关系在国内也不作数,不过是张纸。”
“是啊,不过是张纸,”周易僵硬的扯动唇角,“那你给我吗?”
王于漾叹息,“世事多变,小易。”
周易不再说话了。
王于漾发现自己在这孩子面前越来越没原则,看他抿着嘴角一声不吭的样子,就心疼上了。
这真不是个好现象。
尽管如此,王于漾还是走过去,摸着他的光头哄他。
“这样好了,到那时,叔叔若是还活着,四肢健,能走能动,你也还愿意跟叔叔闹小脾气,我们就去北欧定居,嗯?”
周易愣住了。
“你不能因为叔叔第一次谈恋爱就当叔叔什么都不懂。”
王于漾手往下移,摸着青年刚硬俊毅的面部线条,“不是每场恋爱都会结婚,那是两回事,小易,一问一答解决不了问题,我们要慢慢来。”
周易低声道,“对不起,是我想远了。”
王于漾失笑了声,“你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心急?大千世界还没看够呢,你会遇到很多人,叔叔又没有多好,对你更是不怎么样。”
周易的喉结上下滚动,虔诚地吻了吻他的手心。
王于漾忽然说,“何长进跟小邱说,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最基本的是一副健康的身体,他说的是对的,没有健康的身体,一切都建立不起来。”
周易抱住男人的腰,脸埋进去,“不管怎样,我都陪着你。”
那语气平常的,像是在说去哪儿逛街,喝下午茶,而不是地府人间。
王于漾怔了半响,弯弯唇道,“好,那就陪着吧。”
周易出院那天风大雨大,很冷。
跟前一天相比,气温下降的有些离谱,比前一刻在床上叫你宝贝,下一刻让你滚的情人还要过分。
王于漾的外套外面又加了他的长外套,裹的很严实。
熊白开着自己的吉普过来的,等他俩上车就一人丢过去一条毛巾。
“这雨斜着下,还变角度,真够烦人的。”
王于漾没淋着,周易护了他,肩背湿了一大块,只是随便擦两下就丢了毛巾,给他拧保温杯。
前头开车的熊白瞥见了,脑子里没别的,就两字,贤惠。
老大是真宠叔叔,当宝。
熊白想起来个事,“老大,警方在咱小区蹲点,咱短时间内都不能行动了。”
周易皱眉,“那晚你在脉山落了东西?”
“没有哇,我当时去接你们的时候可小心了。”熊白看着路况,“是那个梅月,她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在派人挖掘叔叔的资料,早挖过了,现在又挖了起来,还派人蹲守。”
王于漾懒散的说,“那就准备准备过年吧。”
周易,“……”
“过年?”熊白兴奋的嗷嗷叫,“要过年了吗?真的诶,快到冬天了,在国外我们都不过年的,没那个概念,要准备什么吗?放鞭炮涮火锅?有没有红包啊?春联我来写好了,我自创了一套熊氏笔法,天下无双……”
王于漾头疼。
周易喝道,“小白,开你的车。”
“开着呢开着呢。”熊白三连叫,“叔叔~叔叔?叔叔!”
“……”王于漾,“昂。”
“过年的时候你给我发红包啊,我从来没收到过红包,想收。”
熊白笑嘻嘻的说,“不是手机转,那没劲儿,我要真的红包,想放在枕头底下压着,还有老大的,他也没收到过。”
王于漾看一眼身旁的青年,笑,“好啊。”
周易抿着的唇角微扬。
“诶诶,那不是林少南的车吗?”
熊白指着前面的卡宴,话音落下没两秒,卡宴就追尾了。
王于漾要下车,周易扣住他的腕部不松手,“小白,你下去看看。”
“不用吧,林家人谁敢得罪啊。”
熊白把车停路边,趴在方向盘上面,隔着被雨刷来回扫动的玻璃窗望了望,卡宴上下来个黄毛帅哥,之后又下来两个年轻人,最后下来的是个女孩,林少南的妹妹,林琳。
不知道林琳怎么处理的,几句话就完事了。
“那伙人看样子是要去哪儿玩。”
熊白启动车子,“林少南的车给她妹疯了啊,真够宠的。”
王于漾挑眉,那车阿南不会给小琳碰,除非是有事忙不过来,顾不上了。
思虑了几个瞬息,王于漾跟青年耳语,“他最近在忙什么?”
周易没有表情,“在尚兰园。”
“嗯?”王于漾问,“其他时候呢?”
周易说,“一直在那里。”
王于漾捏眉心,尚兰园里只有一园子兰花,阿南这是搞的什么心思……
手上一疼,王于漾回了神,“小易,轻点。”
周易没有反应。
王于漾那条手臂都麻了,“小易。”
这话里已经带上了情绪。
周易像是从魔障的境地里出来,松开扣着他腕部的手,沉默的看向窗外。
雨水不断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拖出细细的水痕,街景既淡又模糊,什么也看不清。
熊白察觉后座氛围不对,就安安静静的开车,没有再说话。
三人前脚到家,陈子旭后脚就从对面过来串门了。
熊白觉得陈子旭来的正是时候。
家里一旦出现压抑的感觉,他就有种要被问“爸爸妈妈离婚,你要选谁”的错觉,简直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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