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傻在原地,司徒陌却死死盯着我,眼中精光闪烁,全是我看不懂的神情。
自此,我方才知道,是荷尔蒙的变化,导致了我此番抑郁。
若司徒府是牢笼,我便是那困兽,我在这一方天地中首尾相困,参不透那逃脱之法。
与我一起传出喜讯的,还有秋红。
我久不见她,几乎已忘了这人的存在。
她本跟我一样,深居简出,可自从怀了孩子,便渐渐高调起来。
时常披着整条的羊皮袄子,在司徒陌的书房中陪他处理公务。
司徒陌早早给秋红配了经验丰富的稳婆,将她调理的面色红润,富态十足。
而我这儿,只是新添了一名丫鬟,名唤“柳红”。
柳红之前是膳房的粗使丫鬟,做惯了粗活,手脚麻利,却不够细致,好些事情做得马马虎虎,勉强入眼。
好在我并不挑剔。
漫漫冬日,长夜难熬,我能有个说话人陪伴,已然心满意足。
满了三月之后,司徒陌请了一名花白胡子的老者前来号脉,我身上没什么贵重物件,只有上月司徒陌知晓我身孕之后赏下来的一只玉镯子。
我匆匆塞进老者的衣袖,双手合十,低下眉眼,求他相助。
老者亦双手合十回礼,“姑娘面善,老朽愿积下善缘。”
说完将镯子还至我手上。
老者走后,秋红的院子张灯结彩,门口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一日十二个时辰点着香烛,烟雾缭绕,往来皆是笑语。
反观我的院子,冷冷清清,对比鲜明。
柳红安慰与我,“姨娘尚且年轻,来日方长,有了女儿,再添小子。”
第23章
我与秋红各自有孕,只剩得如意一人服侍司徒陌。
我发现有了丫鬟的一大好处便是,府上若是有些什么风吹草动,丫鬟自动会来传与我耳中。
柳红不是新招进府里的新丫鬟,之前在府里已经做了几年粗使活,与府上各色下人相熟,知道得自然便多些。
我从她口中得知,如意偷偷请大夫下了催孕药,那药生猛,一旦喝下,若不能在月事之前成功怀上,月事便会来得极其凶猛。
是极其伤人根本的烈性药汤,但凡爱惜自个身体的娘子,轻易不会去碰。
可见如意是真着急了。
我听了柳红对那药的详细描述,心中有数,应该就是促进排卵的汤药。
女人的卵子,一生只得那两百来颗,是在出生之时,便定好了数量的。
促进排卵的药汤一时见不得害处,只道是月事凶猛,但若干年后,卵子排空,女人便早早进入了更年期。
那时便是大罗神仙也挽救不了了。
但那却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与我何干,我揣着肚子里那块让我惊诧的肉胎,过得乃是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自顾尚且不暇。
柳红又说,管家又在给司徒陌张罗着添新人,如意和秋红联起手来,正在寻那管家的霉头。
问我要不要一块儿。
我当即摇头如拨浪鼓,关我何事?
柳红皮肤黝黑,一双眼睛亮晶晶地来看我,“姨娘,您跟秋红姨娘各自怀着孩子,如意一人伺候不过来三爷,如今府里进新人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她二人前去阻扰,一来确实不想又有新人进来,二来也是装个样子给三爷瞧,不能太在乎三爷纳妾,但也不能丁点都不在乎三爷纳妾。”
我如坠云雾里,听着柳红如绕口令般的话语,恍惚间只觉得荒谬。
若可以回到现代,哪怕只得几日,我也心甘情愿。
如今才知道,古代女子的痛苦,不仅是浮于表面的,更是深入骨血的。
被关在如此一间牢笼里,却还要步步为营,胆颤心惊,只怕朝不保夕,明日便失了屏障,落个凄惨下场。
我站起身来,伸手让柳红扶着。
“行吧,扶我过去瞧瞧。”
去得时候,司徒陌也在府上。
司徒一脉在朱元璋称王之前忠心辅佐了几十年,朱元璋开国之后,司徒陌的祖先,称病避世,躲过了后来延续多年的杀戮。
但却得了一个世袭的爵位。
凭着这个爵位,子孙后代皆能享受朝廷的俸禄,不用做工也能衣食无忧。
只是司徒陌似乎在外面还有些营生,每日都得出府打理。
管家跪在地上,如意站着,秋红坐着。
司徒陌正坐在太师椅上喝一碗茶香四溢的“碧螺春”。
神态悠闲,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场闹剧。
我跨过门槛走进书房,给司徒陌福了福,唤了声,“三爷。”
司徒陌示意柳红扶我去坐,“来了正好,一块儿说清楚吧。”
管家只是磕头,将刚刚未说完的话尽数倒出,“两位姨娘刚刚找到小人,说是纳妾一事,她们万万不会同意,让小人把这事给搁置了。”
司徒陌长长的丹凤眼往上一挑,脸上表情无波无澜,“可有说什么糊涂话?”
管家又磕了个头,“并未有。”
司徒陌把茶杯搁在桌上,不轻不重,“嗒”地一声,我无甚感觉,却偷眼瞧见身边的秋红惊跳了一下。
司徒陌抬眼来看我,“婉柔,她二人都不许我纳妾填充,你这会儿巴巴地赶来,是否也想来掺和一脚?不许新人进门?”
我自然知道这人的话需反着来听,但我真做不来那套撒泼耍混的伎俩。
我想,若我能在社会上工作几年,历练几年人情世故,再来这鬼地方,是否便会好些、
可惜没有假设。
而我,也没有脸皮说那不许他纳妾的话,那吃醋拈酸的话。
我低下头,不去看众人脸色,努力许久,终是放弃,“三爷的事,该三爷自个做主,三爷想要纳妾,我有何立场质圜。”
我几乎要脱口而出最后一句,“我不过是三爷豢养的一只宠物罢了。”
可我终究生生咽了下去。
以前跟妈妈一起看宫斗戏,妈妈总说,若是我们,怕活不过第一集。
现如今,我更是举步维艰,习惯了二十四年的说话方式和耿直脾气,还有那不肯服软的性子,终究是叫我吃了大亏。
司徒陌重新将茶杯端起,细细抿了一口。
复又重重搁下,茶杯在茶托里转了一圈,堪堪翻出托外,茶叶混着茶水,洒了一桌狼藉。
“管家,前几日你给我看得几个姑娘,重新去把画册拿来,我今日便选定出来,明日你去下聘礼,这几日就把人接进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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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正统十三年也就是1448年,我来到这异世的第二年年末,于司徒府中诞下一名男婴,秋红随后也生下一名男婴。
司徒府好些年没添丁进口,如今却双喜临门。
到处都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红色的灯笼挂满了每一个屋檐。
除了柳红,管家又安排了一名奶娘前来照顾。
奶娘祖上是南京人士,朱棣迁都的时候,带了许多能工巧匠,奶娘家中是木工出身,便被朱棣举家迁到了北京。
我之前就注意锻炼,身体强健,月子里更是懒得听奶娘和柳红的唠叨,生完孩子的第二天,便做起了复健运动,直把那两人惊得目瞪口呆,说我这是逆天之举,不出三年,就会大病缠身。
我被她们笑得前俯后仰,要不是嫌弃天气寒冷,我连头发都要开始洗了。
司徒陌给孩子取双名新唐,字尧佐。
我嫌这名字拗口,只唤他小名,“乐乐”。
我出了月子没多久,府里就传来了一个惊天消息,司徒陌之前一直不曾入仕途,可在这一年,他进了朝廷,领了官职。
我趁他一日逗弄新唐之时,探了他一句,要知道从正统十四年开始,将近十年光景,明朝政局动荡,杀伐无数。
我虽与司徒陌不合,但也不想他白白送死,明朝皇帝最爱株连,从朱元璋动辄诛杀万人开始,到朱棣的株连十族,后嗣子孙更是学了个十足十。
一人犯法,全家遭殃。
即便不死,像我这种妾室,也是要罚没入奴籍或充入青楼。
念及于此,不寒而栗。
于是便一反常态,问起了缘由。
我本以为,司徒陌会用一句,“妇道人家,不要多管闲事”,来驳斥我,谁知他并没有,只是淡淡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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