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斯德从书房出来之后,跟姚芝行了个英国礼,便告别了。
姚芝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她忐忑着,进去找沈续,只见他坐在窗边怔怔地呆,看见她进来,脸上便露出笑容来,朝姚芝张开手:“芝芝,过来。”
姚芝瞧见他笑,心里终于安定了些,问道:“莱斯德先生怎么说呀?”
沈续搂着她,轻轻捏她细白软嫩的手指,音色柔和却又沉沉的:“莱斯德先生说,我只是因为压力过大难以泄,又受到刺激,导致出了些问题。以后放松心情,再搭配吃点药就好了。”
“真的?”姚芝声音里满是欢喜。
“对,真的。”沈续语气似乎很轻松,“以后跟芝芝在一起,沈哥哥就不会心情不好了,就不会出现这情况了。”
姚芝很高兴,仰着脸甜甜笑。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沈续问她,“以后沈哥哥每天都给你做饭,芝芝想吃什么,沈哥哥就做什么,好不好?”
姚芝特别高兴,掰着手指数:“我要吃炒火腿,煎火腿,煮火腿,嗯……还有,烤火腿,还有……”
沈续抬起她手指咬了一口:“小姑娘就知道吃火腿。”
“火腿好吃嘛。”姚芝闷声说,“不可以吗?”
“吃多了对身体不好。”沈续轻轻揉他刚才咬的那一个标志似的牙印,睫毛微微颤起来。
“可是我就想吃,不吃多了,一样总要有嘛。”姚芝道。
沈续稍稍回了神,妥协道:“好,沈哥哥给你做就是。”
姚芝一下就笑开了,从他身上下来,跟着他跑到厨房,要看他做火腿肠。
“听话,烟大,外面等着。”沈续熟练地生火,抬头对姚芝笑。
暖黄色火焰下,姚芝不知为何却在沈续眼里看见一点死寂。
她心里一颤:“沈哥哥……”
“乖,听话。”沈续推着轮椅到她身边,姚芝坐着,他又手脏,没法抱她,于是俯身亲了亲她白白软软的漂亮小脸,“到外面等着。”
姚芝眸里顿时只有他眼睛表面浮着的那片温柔,听他的话,乖乖出去了。
她站在门口看着沈续在里头忙忙碌碌,头轻轻靠着门框,笑起来。
——真好,这就是她跟沈哥哥的下半辈子了。
是她剩下的余生了。
天地悠悠水漫长,黄昏烟火袅袅升,这就是她的一辈子了,真好。
沈续察觉到她的目光,露出个笑来,还是那个口型,乖。
看着他还不乐意呢。喜欢他才看他呀!
姚芝那点幼稚的小姑娘情绪又上来了,她想——沈哥哥不来哄她,她就不要理他啦。
气呼呼地去了餐厅,等了好一会儿,沈续把菜端过来,三菜一汤,有一盘炒火腿,量放得特别足。
赵岳也坐下来一起吃饭,沈续把火腿放在姚芝面前,哄了一会儿莫名其妙生气的小姑娘,然后又娇着她,温声叫她好好吃饭。
姚芝心里那点做作的压根就不存在的气消了,便鼓着腮帮子吃起火腿来。
两人一顿晚饭吃得甜蜜,赵岳都相信沈续的病不是什么大问题了,一整晚上脸上的笑容都没下来过。
直到半夜三更,姚芝睡了,他都全部洗漱完毕了。沈续敲响了他的房门。
赵岳打开门,少年手搭在轮椅扶手上,昏黄的灯光叫赵岳看不清他的脸,只隐约看见少年脸上似乎一点笑,却像是已经麻木了的。
“赵岳……”沈续开口,嗓子哑得不成样子了,带着一点死死压抑住的哭腔,“找房子,准备走……”
赵岳愣住了:“……先生。”他看见少年抬起脸来,那向来带着无懈可击神情的脸上此刻神色脆弱得不知所措。
他说:“没有办法……我不知道,我会对她怎么样……”伤害,或者——失手杀死她。
“先生,您的病不是没什么大问题吗?”赵岳大约地猜到了真相,可他还是想劝沈续,“姚小姐不是说了,她不会……”
“我控制不了自己的。”沈续喃喃道,“我会杀了她的……你懂吗?”
赵岳捏拳,他看见沈续好似被抽干了毕生的勇气,少年向来英挺笔直的脊梁竟然略略弯了。他背过身去,推着轮椅慢慢走了。
赵岳话全部卡在喉咙里,他看着沈续从光明步入黑暗,幽幽的昏沉吞下了他。再也看不见年少英气,沈续弯下了身躯。
——他注定,得不到他的神明。
汽车厂沈续还是开了,可是赵岳能明显地感到沈续没有了之前那股想拼命的气焰了,从前是在拼搏,如今用“兢兢业业”却更能形容他。
房子在找,沈续每天给姚芝做一盘火腿肠,炒火腿,煎火腿,烤火腿,煮火腿……
他每次都亲姚芝的脸,认真地保证:“沈哥哥给芝芝做一辈子火腿肠。”
赵岳总是低下头,不敢眨眼睛,一顿饭下来,眼眶被眼泪胀得酸痛。
日子一天天过下来,新房子找到了,是已经置办好了的,马马虎虎打扫几天,就能入住了。
沈续先把新地址托人交给了莱斯德医生,然后分别打电话给陈谦宗和李济开,叫他们帮忙隐瞒这件事。
“你就这么分手,你叫人家姑娘……”陈谦宗简直没法相信。
……
“沈续,你想好了吗?”李济开也问他,“你真的受得了,她跟别人恋爱,结婚,生孩子,她……”
……
“我爱她。”沈续最后说,“我没有办法了。”
最终商量好的措辞是,就说沈续出轨,移情别恋。
沈续实在太了解他的姑娘了,她骄傲耀眼,会甜甜笑,也爱脾气。她能叫他把心掏给她,她也把心掏给你。
她当然爱他,可是她眼里怎么容得下沙子。
他从做下这个决定开始,就已经打定计划要把自己推向绝路。
沈续想,或许……他要把她推给李尘了。
离开的最后一天晚上,他半夜呆呆在姚芝房门口坐了半夜,他听着落叶“扑簌簌”掉落的声音,脸贴在那块黄色的小小门板上,这动作保持了一夜,分毫没有动弹。
——他即将失去她了。
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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