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琢养伤养了好一阵子。那日她受的伤并不算轻,现在想想倒是有些后怕了。妙娘在关起门窗为她偷偷换药时心疼了好久,生怕她会留下疤。魏琢倒是无所谓伤疤,她难过只是因为——左贤王没死、常焜没死。常焜没死也就罢了,魏琢也没指望弥迦叶真的能杀了常焜。前世弥迦叶是用一片碎瓷做武器,只是勉强划破了常焜脖颈上的一层皮。这一次好歹让他伤重了些。魏琢想,这阵子他应当会专注于养伤,不会再来寻她的麻烦。左贤王没死的消息才让魏琢真正有些失望,摩狄只是重伤,魏琢猜他那天坠马只是为了迷惑她。非但没死,常焜甚至不曾找他什么麻烦。常焜那样多疑的人,被一个赫兰小孩刺杀后,居然没有怪罪同为赫兰人的摩狄。只能说常焜对这人的信任实在不一般。不过她也并非全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至少弥迦叶的刺杀,给摩狄还是惹来了麻烦。眼下以南皮侯为首的部分官员坚称摩狄心怀不轨,让常焜将其捉拿问罪,也不知常焜最后能不能护住摩狄。妙娘小心翼翼的给魏琢换药,看着那几处伤口后,欲言又止。“我知道你要埋怨我。”魏琢猜得到她想说什么,“别说,我不想听。”“婕妤总该爱惜自己才是。”妙娘叹道。“我这条命都是捡来的,没什么好爱惜的。”魏琢说了句妙娘听不懂的话。“说起来,这次连累你了。”魏琢转过头看着妙娘,你臂上的伤恢复的怎么样了。那天在魏琢安排下纵火的人正是妙娘,只可惜常焜从火中安然无恙的逃了出来,妙娘倒是被烫伤了。“无碍。”妙娘道。她也不问魏琢为何会要她去做那样的事,她太过忠诚,哪怕魏琢让她去自杀她都会毫不犹豫的执行,更何况是在皇帝身边放把火。对此魏琢有些矛盾,既希望妙娘这辈子能为自己好好活着,可很多时候她又离不开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妙娘。“你说我这伤……还有多久能好。”魏琢看了眼自己的腿。“医官说,婕妤最好再养几天。”妙娘道,旋即露出防备的神情,“婕妤不会又想去哪吧。”大概她也怕了魏琢一言不合就瞎折腾的脾气。“放心。我只是想打听打听,南皮侯和陛下争出什么结果了。”顺便看看褚淮怎么样了。其实上辈子不是褚淮欠了她,而是她欠了褚淮。可这一世,她去还是总要劳烦这人,要说魏琢心里没有过意不去,那是不可能的。但愿她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对了,她还想知道弥迦叶怎样了。前世弥迦叶刺杀常焜后,便在大宣被关押了十余年,直到后来阿络和亲漠北时,他才以随从的身份被一同放还。魏琢在初见到弥迦叶时,原本是想顺手救这个孩子一把。奈何弥迦叶听不懂她的话,在胡邸时她也没办法同这孩子有过多的交流,只好放弃了。转念一想,弥迦叶前世没能杀得了常焜的缘故是因为他的武器只是一片碎瓷,干脆她帮帮他好了。于是魏琢鬼使神差的给了弥迦叶一个用发簪做武器的提示。当时她并没有太多考虑这个孩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她想的只是将场面闹大一点、水搅浑一些,方便她杀了摩狄。到这时她才反应过来,也许这一世弥迦叶的下场会更惨。毕竟前世常焜只是脖子上被划了道不深的口子,最多受到了点惊吓,但这次常焜的伤却严重了许多,说不准他会不会因此一怒之下杀了弥迦叶。还是想办法救救这个孩子吧。魏琢颇为苦恼的拧着眉。虽然她不是什么好人,但她不想欺负一个孩子。正好碰上南阳来拜访,她连忙将这位公主殿下请了进来。“有件事拜托公主。”魏琢开门见山,没给南阳出口嘲弄她的机会。南阳嘴毒,每逢她有什么伤病或是倒霉事的时候,她总要来笑她一番。魏琢虽说知道这是南阳表达关心的方式,但有时候还是吃不消这表里不一的行为。“你说。”南阳抬起下颏。“请公主为我救一个人——赫兰质子弥迦叶。”“那个模样很好看的胡人孩子?”“不错。”“你为什么要救他。”南阳戏谑道:“他又不是你儿子。”“我看他长得好,想给我的阿络留个玩伴不行么?”魏琢道:“救不救,但凭公主一句话。”“六兄可不是好说话的人。”南阳摇头:“凭我一句话?你高看我了。”“没事,我有法子。”魏琢似胸有成竹。“真的?”南阳挑眉,却再度面露为难之色:“我也觉得那孩子可爱,虽然他那天将我吓得不轻,但我不打算追究他。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指使呢?”魏琢挤了个自认为谄媚讨好,实则咬牙切齿的笑。“你这么笑真是丑死了。”南阳捏了捏她的脸,“算了,我帮你。谁让我最近有喜事呢?”“什么喜事?”“我要出嫁了。”她大大方方道:“太皇太后赐婚,将我许给了淮阳侯的嫡孙,韩家第五郎。”魏琢愣了下。南阳不是褚淮未来的表嫂么?想起来了,前世南阳原本的确是要嫁给这个韩五郎的。只是那时她看不惯南阳,便唆使常焜毁了这桩姻缘,而后再随手乱点鸳鸯,将南阳许给了既没有爵位也没有厚禄的林蝉。为此南阳一度恨不得杀了她。这二人婚后,林蝉待南阳极好,然而南阳却因怨恨而对林蝉始终冷面相对。魏琢不大关注这对夫妇,只知道这又是一对怨偶。一个掏心掏肺,另一个则想尽办法作践对方。一直到林党覆灭,林蝉被牵连下狱。到了即将天人永隔的时候,南阳才猛然明白自己离不开这个人。她冒着大雨进宫苦求常焜饶恕林蝉一命,常焜不为所动。她又转而去求太皇太后,可林蝉却先一步在狱中自尽。后来,魏琢在听人闲谈时得知,林蝉留下的遗言是,愿与公主异穴而眠,死后不复见。从那之后,魏琢就再没见南阳笑过。她好像是一夜枯萎的花束,再最绚丽的年华衰老了下去。之后数十年,她没有再嫁,也拒绝再见故人,只成日将自己锁在公主府中,将记忆和自己一同尘封在那座府邸。不过她对褚淮很好,魏琢被废后,她肯帮着褚淮照拂失势的魏琢,甚至会冒险带着褚淮混进西苑。这算是对林蝉的一种补偿,毕竟褚淮是林蝉的表弟,也是这世上为数不多还记得林蝉的人。“你发什么呆呢!”魏琢被南阳推搡了一下,清醒了过来。“我要嫁人,你露出一副要死人的表情做什么?存心气我么?”南阳很是不满。魏琢勉强笑了下。这一世没有她的干预,南阳即将要她一开始就心怡的淮阳侯嫡孙。这一次,她不会再嫌弃夫婿身份低微、不会在心中怀有怨怒不甘,这似乎是好事。也许这一次,她能够与自己的丈夫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恭喜啊。”魏琢轻轻道。明明是好事,可她就是说不上来的难受。那一对错过的人,再没机会重来了。===============常焜的伤还没好,但他已经强撑着接见了左贤王。“谢皇帝陛下还肯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摩狄朝常焜一叩首。常焜的声音仍有些虚弱,但看向摩狄的目光冷厉不输从前,“朕并未完全相信你。但你要知道,若是你们赫兰真有不臣之心,就算你们逃到漠北深处,朕的铁骑也会要了你们的命。”“我等不敢对大宣皇帝陛下无礼。”摩狄明知常焜是在虚张声势,但还是附和道:“弥迦叶无知小儿,受人蛊惑,这才犯下滔天大罪。在下愿大义灭亲,以平陛下之怒。”常焜面色稍稍好了些,又问:“你的伤如何了?”伤势远比常焜要重,却笔挺的跪在阶下的摩狄道:“谢陛下关心,我们胡人皮糙肉厚,不碍事。”“朕实在有些奇怪。”常焜眯着眼思索道:“朕被你那弟弟刺杀也就罢了。你呢,你又是怎么被人算计了?”那天的局面乱得蹊跷,好像是有谁在故意搅合似的。常焜甚至还没下令捉拿刺客,就用一堆人赶着去找摩狄的麻烦,左大当户延诃的行径更是火上浇油。那暗算摩狄的几箭,更是来的诡异。“在下也很好奇,是谁想要在下的一条命……”摩狄笑容玩味,“这几日在下思索了很久,有了一个猜测。”“哦?”常焜支起身子,“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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