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渊支撑不住,跌坐在地上,他一转身,靠在墙壁上。
香桃惊魂未定,她双腿发软,后背慢慢顺着门扉往下滑,她索性抱膝蹲了下来。
“你刚才说酒里...”她一脸懵懂。
夏渊后脑支住墙壁,下颚微微抬起,豆大的汗珠沿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骨滴入脖颈,他喉结不停的上下滚动,显然是心中翻涌,难以抑制。
“有合欢香。”夏渊掀起眼皮看她,乌眸幽邃,像深不见底的碧潭。
夏渊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忍耐力非一般人所能比,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已经火红一片,脖颈,手臂青筋暴涨,从他身体的紧绷程度,可以明显看出他在拼命忍着体内的灼烧,可是当他开口说话的时候,语音依然平稳深沉,令人信服。
合欢香?香桃立刻就信了,她想到了袁小娘的表情,怪不得她会得意,原来在这等着呢。
夏渊嫉恶如仇,不近女色,府里的人都知道,如果夏渊知道香桃给他下药,就算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后,她也必会成为一个弃妇,在府里人人喊打。
她后脊登时泛起森森凉意,瞳孔放大看向夏渊,脱口而出,“不是我。”
夏渊仰头靠着墙,一条长腿伸出老远,一条腿弓起,骨节分明的大手软软的搭在膝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我知道。”
见香桃瞳孔又放大了一圈,他缓了一口气,解释道:“如果是你,就不会故意让第一杯酒掉到地上。”
香桃微晒,果然她们这些小伎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她舒了一口气,突然瞥见夏渊正烦躁的扯衣领。
刚放下的一颗心又蹦到了嗓子眼,她抱紧了身子,警惕道:“那将军为何带我过来。”
夏渊头疼欲裂,这会他用膝盖上的那只手支着头,另一只手压在太阳穴上,轻轻揉动,香桃的话太多,他心里止不住烦躁,说出的话也严厉,“不带你,祖母怎会让我离开!”
又见她缩成一团,噤若寒蝉的样子,他轻嗤一声,“你是不是话本看多了,本将军这副身子被喂了多少毒药都没事,还禁不住区区的合欢散?”
香桃抱着膝盖的手稍稍松开一些。
可是,说完那句话,夏渊就后悔了,他吃下的应该是西域药力最猛的“佛棍”,此药只有大漠胡族才能消受得住,而且一旦服下,必须泄.欲,否则轻则内心烧灼,生不如死,重则经脉紊乱,神志不清。
香桃也注意到夏渊情况的严重,他整个人像熟透的虾子,衣服的前胸后背都被洇透,而且他喘气越来越粗,香桃听的心惊肉跳,她感到了危险的信号。
“我听说,冰水可以让人冷静,”香桃小心翼翼的提议,“要不我叫人备水,将军您泡在冰水里可能...可能会舒服点。”
夏渊紧紧抿着嘴唇,牙齿几近咬碎,体内仿佛有大火在烧,他一会可能真的控制不住自己,遂点头同意。
香桃舒了一口气,赶紧跨出寝室的门,往院外走去。
她如脱缰的小鸟,脚步也轻快起来,她打算先找到崔副官,让他过来照顾自己的主子,然后她就可以脱身了。
她刚向前走了几步,看见花嬷嬷带着一队婆子候在不远处,花嬷嬷也看见了她,忙疾步迎上来,“小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香桃站定,发现婆子们手里都端着托盘,里面呈着喜烛、细软等物,都是闺房用品。
她心里不禁腹诽,祖母还真是心急。
“花嬷嬷安,将军想要沐浴,要冰水的。”
花嬷嬷抿嘴轻笑,身后的婆子们的眼中也多了一丝玩味。
“小娘先进去,水早就备好了,我现在就让人抬进去。”
香桃心下一落,啊这...
这让她怎么走,若让祖母知道夏渊被下了药,她百口莫辩,以夏渊冷漠的性子,应该不会为她解释的。
她耷拉着脑袋又回到房中。
夏渊已经几乎坐不住,他浑身像水洗了般,瘫软在地上,怎么看都像刚完事过...
香桃赶紧去拉他,待会就有人送水进来,让他们看到了,这可怎么解释,“将军,快起来,您先去床上躺着。”
浴火的身子突然感受到一丝冰凉,一双柔荑小手软软的握着他的五指,他掀开眼皮,看到了香桃,白璧无暇的双颊如高山寒雪,水光波动的双眸好似冰泉,他五脏六腑干渴难耐,好想霸占这一片清凉。
夏渊咽了咽口水,费力的起身,用最后一点意志力扶着香桃走到床边。
门外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香桃一着急,猛然用力把夏渊推到床上,发出“嘣”的一声巨响。
嘶——,夏渊疼的倒抽了一口冷气,他还没缓过劲来,一顶寝被劈头落下,把他盖了个严严实实。
——这个女人!
手握十万大军,令人闻风丧胆的镇国大将军,第一次有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无力感。
花嬷嬷来到门口,象征性的敲了敲门,就带着一群婆子鱼贯而入。
香桃站在床头,轻咳一声,正色道:“水准备好了就行,将军不习惯这么多人伺候。”
花嬷嬷嗔笑,“将军洗澡自然是小娘您伺候,她们是帮小娘沐浴更衣的。”
香桃想找借口拒绝,可这是祖母特意吩咐的,下人们不敢怠慢,她推辞不得,只能顺从的走进浴房,并催着婆子们快一点。
那嬷嬷婆子都是过来人,只当是她怕将军等不及,遂坏笑着省去了许多的程序。
更衣完毕,香桃真是哭笑不得,祖母一把年纪,思想还挺奔放,给她准备的寝衣,颜色粉嫩,剪裁大胆,还薄如蝉翼,穿了比没穿还勾人。
她顾不得这些,拉着衣领对花嬷嬷道:“下一桶准备冰水,越冰越好。”
其他的婆子开始低头偷笑,花嬷嬷剜她一眼,嗔道:“傻姑娘,洞房之夜怎么能让将军洗冷水澡呢,这水温那,还需比平常热一些才好。”
说完塞她手里一条纯白的绸布,含笑道:“小娘记得灭灯后,把这个垫在下面。”
香桃木然接过,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她怔在原地,很是绝望,没有冰水,屋里的那位怎么办?
她硬着头皮走到床边,刚要开口告诉夏渊这个不幸的消息,就看到他的目光一怔。
她这才发现自己衣不蔽体,她顿时头皮发麻,四处去找衣服,但这是夏渊的寝室,衣桁上只有男子衣袍,无奈她只能选了一件素袍披身上。
夏渊的衣袍用的都是普通的料子,不像京中的公子哥,喜穿金丝银线缝制的硬挺锦袍,且他的衣服明显下水洗了很多遍,当寝衣穿也舒适,不扎人。
香桃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的,才来到床边,准备告诉夏渊这个噩耗。
夏渊盘腿坐在床榻上,挺拔的腰杆微微弓着,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他内里肌理膨胀,他眼睛闭着,纤长的睫毛像风中的羽翅,上下阖动,而原本就英挺的一张脸,因下颚线绷紧,仿若刀削。
见他铮铮铁骨,被这虎狼之药折磨的痛苦不堪,香桃对他的警惕减少,她上身前倾,尽量离他近一些,檀口轻开,“将军...”
话没说完,一双孔武有力的大手猛然按住她的双肩,她瞬间被压在床上,巨大的阴影把她拢的密不透风。
夏渊俯身在上,离她不过一拳的距离,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喉结快速跃动,薄唇半张,喘着粗重的气息,凤目全开,眸底的狠厉煞人,似有火龙在里面狂舞,下一刻就要冲破囚笼。
香桃被他大手压的生疼,一瞬的惊惶过后,她死死盯住他的眼睛,上一世的委屈,痛苦,寒凉全都涌了上来,如果眼神是把利刃,眼前的人已经被穿破胸膛。
夏渊眼皮一跳,仿佛被震了一下,眼里的火光暗了下去,他心里躁郁,抓住她肩膀的手更用了些力,脸色微狞,“为什么用香?”
香桃被掐的生疼,眼眶周围泛起浅浅的红,不自觉眼窝里已包着水花,她侧过脸,用劲把眼泪逼回去,再转过来时,脸上已恢复了沉静,“妾身提前和将军说过的。”
夏渊无言,翻身躺到她的一旁,沉声道:“拿刀来!”
香桃翻身从床上弹跳起来,她以最快的速度下床,站的远远的问:“要刀做什么?”
“快!”夏渊已失去了耐力,压着嗓子低吼。
香桃心里冷哼,有力气发火怎么不自己去拿,她转身找了把小匕首递给他。
给完她又后悔,夏渊若真的发疯了,不管是自杀还是杀别人,第一个没命的都是她。
夏渊接过匕首,没有一丝犹豫,举刀刺向自己的小腿,汩汩鲜血流下,体内的灼热终得到一丝的释放,他疲累的躺在床上。
等夏渊醒来时,已天光大亮,他自五岁离开边关,住在宫里为质的时就开始失眠,已经很久没有睡一个整觉了。
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景象模模糊糊,醒来已经忘记大半,隐约间感觉是和一个女子有关,她频频出现在梦境的碎片里,却看不清脸。
他摇摇头,这“佛棍”果然是一剂猛药,都能影响到梦里。
他身体强健,“佛棍”昨晚把他折腾的不轻,这睡了一觉,醒来后,除了那个奇怪的梦境,并没给他带来多少影响,反倒是这一个长觉,让他更有精神了。
他下了床,才发现室内空无一人,那个叫香桃的小妾已经不见了踪影,室内还留着若无若有的香气,是昨天差点让他发狂的味道。
夏渊眸色一暗,向门外走去。
崔副官听见动静赶紧跑进来,他嘴角微微向上牵起,低头跟在夏渊的身侧。
崔副官性子沉稳,喜怒不形于色,所以夏渊才常带在身边,他这副模样倒是罕见。
夏渊看了他一眼,崔副官立刻收起嘴角,身子挺的板直,自动报告道:“启禀将军,老夫人命人把香桃小娘的东西都搬到院子了。”
夏渊眉宇轻蹙,他大步走出房门,看到院子的景象,浑身一凛,崔副官登时吓得停下了脚步。
“怎么回事?”夏渊冷声问。
崔副官快步跑到他的面前,低下头,眼神闪躲道:“祖母听说将军您和香桃小娘已经...已经....”
“已经什么?”他死死盯着崔副官。
“已经...”崔副官低眉顺眼,还是说不出来。
夏渊已经猜到,他眉尾上挑,嘴角浮起一丝冷嘲,“是谁说的?”
崔副官额角冒出了密密的汗,先前的偷着乐的兴致全无,小声道:“没有人说,就是老夫人差人拿走了一条白色的绸布,看完她就让人把小娘的行头都搬来了。”
喜帕?夏渊眉尾上挑,漆黑的眸子闪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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