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了一场,刘慧明又洗了个澡才重新睡下,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湖南战局的详细情报终于送来了,刘慧明拿着简报看了好几遍,只觉得马祥麟太不长进了,老是吃这种诱敌深入的亏。
“仙甫,扬威伯怎么老是上这种当呢?在南阳吃了个亏,差点玩完,到了长沙怎么还不吸取教训?”
何欢吸了吸鼻子,提醒道,“若无内贼泄露消息,扬威伯岂能上当?”
刘慧明摆手道,“不,不,不!你混淆了概念,泄露军情和中诱敌深入之计是两码事,即便军机被泄露了,只要他不轻敌冒进仍然可以稳操胜券。”
何欢无奈地摊了摊手,道,“扬威伯孤军深入,除了一个堵兵使再无当地官府辅佐,犹如深入敌国打仗,安能不败?”
一席话说得刘慧明郁闷不已,叹道,“扬威伯擅长战阵厮杀,却对这些阴谋诡计不在行,就是因为担心他在地方没有臂助,我才给他申了请五百张告身,就是想让让他用这些告身去笼络当地人,结果他还是没办好啊。”
何欢也唉声叹气不已。
刘慧明把军报捏成一团,恶狠狠地道,“我知道他们很反感扬威伯做督师,但实在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没底线,这个仇我以后肯定要报!”
何欢道,“伯爷病重咯血,不能理事,大人还是想想怎么补救吧?”
刘慧明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只得暂时妥协了,“让马祥麟回家养兵,文安之接任督师之职怎么样?”
何欢点点头,“也没有其他好办法了。”
刘慧明让何欢赶紧给崇祯写奏疏,自己则出来接见宣府的人。
经过两个多月的布局,宣府的钱庄、粮社、盐社和百货商社都已经打开了局面,蒙古第二批四千匹战马也已经运抵张家口,刘慧明正好用来装备新军。加上上一批的三千匹战马,刘慧明现在一万五千新军里面有近八千骑兵,在山西就算打不开局面至少跑路没问题了。
刘慧明再次接见了驻扎在宣府的各商社掌柜,因为朝廷政策支持,钱庄的生意好到爆,掌柜邢书杰是个新乡的秀才,考了几次都没考中举人,心灰意冷之下恰遇白杆兵路过筹粮,就拿出家里全部粮食又找亲朋好友筹措了一些凑够了五千石资助白杆兵,顺利地进入了马祥麟的幕府。
度过了初期忐忑不安的日子后,他发现自己这次赌对了,马祥麟和刘慧明不仅说话算话没有找借口开了他们,还让他在户部做了九品小官,上月更是被派到宣府担任钱庄掌柜,短短三个月身份变了三次,不仅家里人连他自己一时都没适应过来。
“禀阁老,自朝廷发布竞标令以来,大有钱庄的存银就迅速增长,目前已有一百八十万两存银可用。”邢书杰抬头看了看刘慧明,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再次补充道,“这仅仅是可以动用的银子,要是算上所有存银足有七百三十万两。”
刘慧明正在想马祥麟的事,一时没回过神来,见邢书明面露尴尬之色,便笑了笑,赞了一声,“嗯,不错,你到宣府还不到两个月就取得了如此业绩,也不枉费我栽培你,好好干吧,以后大有前途。”
另外几个掌柜见邢掌柜得了表扬,纷纷上前表功,刘慧明也不吝啬,对每个人都夸奖了一番。自己对他们的情况了如指掌,虽然他狠狠地得罪了本地的官绅,但是有闫疯子在这里镇着,朝廷的生意还是迅速地铺开了,一些眼尖的商贾见刘慧明这根大腿够粗,也纷纷倒向自己。
掌柜们走后,罗川进来汇报说文鼎吉在外面等着求见,刘慧明忙让他进来。
文鼎吉又晒黑了一些,已经一点儿偏偏佳公子的影子都找不到了。他身后还跟着第十三师第二十六旅第二团团长胡学金。胡学金留在张家口两月时间,已经把自己的兵马从一营发展到了一团,这主要得力于闫险峰的帮助。此外,也有不少蒙古人连人带马投到他帐下。因此他的军中骑兵占比很大,他这部人马也是文鼎吉能纵横边境、深入草原的重要筹码。
文鼎吉和胡学还没说话,他们身后一个大嗓门就嚷嚷了起来,“刘安达,听说你又升官了?”
刘慧明一听就知道是腾吉泰来了,寻声望去,就见他也正看着自己,笑道,“腾吉泰兄弟,快过来坐,大家都一起坐。”
腾吉泰特意修了胡须,刚坐下就忍不住恭维道,“刘安达节节高升,我都快高攀不上了。”
刘慧明呵呵一笑,道,“哈哈,莫说那些,我的官位在提升,你的大明官话也说得越来越好了,大家都在进步嘛。”
一席话说得三人哈哈大笑,文鼎吉喝了一口酒,道,“腾吉泰兄弟这段时间可没闲着,天天缠着我学大明官话呢。”
胡学金也道,“腾兄弟不仅向四公子学,还向我学呢,每次来口里都要跟我学说官话。”
腾吉泰嘿嘿一笑,“要和阁老大人做朋友,不会大明官话怎么行?”
刘慧明哈哈大笑,揶揄道,“我说他的官话怎么有一股湖广味儿呢,原来他们的先生是你们两个啊!”
众人再次哈哈大笑。
腾吉泰盯着刘慧明瞧了几眼,打趣道,“阁老安达的官越做越大,可这须发却一点儿没长长啊!”
“剪了,留长了烦人!”刘慧明哈哈笑道,“我老家有句话叫‘头发长,见识短’,为了长见识我就只有留短发了!”
腾吉泰也跟着哈哈大笑,“那我以后也把头发剪了,跟安达和虎兄弟一样!”
刘慧明心说你倒是机灵,“哈哈,腾吉泰兄弟勤奋好学,可喜可贺,快快坐下喝酒。”
罗川又送上四坛好酒,刘慧明一边拍着封泥一边招呼道,“这两坛酒是今岁中秋佳节得到,都是上好的女儿红,咱们一人一坛,一定要喝光才算尽兴。”
腾吉泰大喜,忙抱起酒坛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口,赞道,“好酒,多谢刘安达的美意。”
他这次来宣府没什么重要的事,除了送马匹进关以外就是听说刘慧明要督师山西特意赶来相会,蒙古人虽然憨直但并不是傻子,生意场上的一套精明着呢。
四人一边吃菜喝酒一边说着别后的两个月发生的事情。
腾吉泰喝了一大口酒,然后神秘兮兮地道,“你们可知,清国那边大汗的六皇子当了皇帝,明年就是顺治年了,睿王也当了摄政大臣。”
顺治登基是在八月二十六,到现在已经二十天了,刘慧明早就知道了,宣府这边消息闭塞,文鼎吉和胡学金都还不知道。
刘慧明笑道,“你这都是旧闻了,还好意思拿出来炫耀。”
腾吉泰喝了一口酒,又吃了口菜,便发起牢骚来了,“怎么就不是肃王继位呢?肃王是大汗长子,又英勇善战,我们蒙古人最喜欢肃王殿下了。”
刘慧明笑了笑,“这就是清国与你们蒙古的不同之处了。在你们蒙古人眼里肃王是完美的继承人,但是在咱们汉人眼里,肃王却是个有勇无谋之人,是不能做天子的。满人处处跟我们汉人学,自然不能让肃王继位。”
腾吉泰不服气地道,“你们汉人就是狡诈,大汗身边汉人多了也跟着学坏了。”
刘慧明三人哈哈大笑,胡学金道,“你现在和我们关系这么好,还一口一个我们大汗?”
腾吉泰讪讪地笑了笑,道,“口误,口误,我说错话了。”
刘慧明端起酒杯和腾吉泰碰了一下,道,“你们元人九十年就丢了江山,就是因为你们的皇帝不喜欢向汉人学习啊!”
蒙古人被赶回草原是所有蒙古人的痛,腾吉泰面上虽然不服,心里却是服气的,四人又喝了一阵酒,腾吉泰欲言又止,明显是有话要说,刘慧明便打发走文鼎吉和胡学金,单独和他说话。
文鼎吉和胡学金走后,腾吉泰便从兜里摸出一封信,双手递给刘慧明,道,“这是我大哥滕吉思给安达的亲笔信。”
刘慧明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用汉语写的,主要意思是得知刘慧明与他的兄弟腾吉泰亲善,他很高兴,希望友谊长存云云。信的最后,他才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他和喀尔喀部落,可以与之通商,希望刘安达支持。
刘慧明看完信,心道你们终于还是坐不住了吧,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
他把信收好,看了一眼腾吉泰,问道,“你兄长滕吉思想与喀尔喀贸易,想让我提供什么?”
腾吉泰道,“刀枪剑戟,有什么就要什么,越多越好。”
刘慧明把眉一拧,道,“恐怕不是他们要,是你们要吧。”
腾吉泰忙摆手道,“不是,不是,真不是我们要。是喀尔喀那边几个部落又打起来了,我们就是想整点儿银子花。”
刘慧明见他不承认,心道你们那点儿破事,历史书上早就写得明明白白的了,还有隐瞒的必要吗?
腾吉泰见他满脸的不信,只得再三保证。
刘慧明笑道,“咳,你就别骗我了,你们想造清廷的反,我早就知道了。作为安达,我要给你们一个忠告,就算我现在给你们部落的男女老少每人配一把刀,一支枪,你们一样成不了事的。”
腾吉泰被拆穿了阴谋,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刘慧明话中的意思,不解地问道,“我蒙古勇士能征善战,为何成不了事?”
刘慧明呵呵一笑,道,“你们离清廷这么近,又只有一个不落,人太少,现在又不是好时机,没用的。”
腾吉泰不服气地道,“我们又不是现在就要反。”
刘慧明道,“那你们现在要刀枪剑戟做什么?”
腾吉泰道,“我们卖给喀尔喀,可以换得很多牛羊女人。”
刘慧明摇头道,“不成,现在不能给你这些东西。”
见他脸上布满了失望之色,刘慧明又道,“其实你们反清廷对我们大明来说是一件好事,但是你们的想法太简单了,造反岂是那么容易的事?你以为就凭几匹马几杆枪就行了?”
腾吉泰被问懵了,半晌才问道,“那我们还要什么?”
刘慧明叹了口气,道,“咳,你们但凡读了点儿书,就不会问这样的问题。远的想想你们的先祖成吉思汗,看他老人家是怎么崛起的?近的不妨看看人家老虏,他又是怎么坐大的?”
腾吉泰还是不懂。
刘慧明只得公布了答案,“成吉思汗是不是先统一了蒙古诸部,然后才正式反金?努尔哈赤是不是先统一了女真各部,最后才公然反明?你们就一个部落两个旗,人口不足百万,兵力不足十万,就要谋大事,不是儿戏吗?”
腾吉泰终于恍然大悟,迟疑道,“照安达的意思我们要先统一蒙古才行?可是大清国力强大,我们哪还有机会?”
刘慧明道,“不能用兵马统一,你们可以用金钱、粮食去统一嘛。”
腾吉泰不懂,刘慧明只得继续解释,“马上就要入冬了,一到冬天你们草原上就要遭受白灾,牛羊冻死、人口减员,如果你们能在此时为他们提供粮食,他们是不是就会拜服在你们兄弟脚下?时间一长是不是就以你们部落为尊了?”
腾吉泰眼睛猛然睁大,喜道,“啊,对,对!我们还是要粮食布匹。”
刘慧明合掌而笑,道,“这就对了嘛。大明和大清迟早要一决雌雄,那时候才是你们的机会啊。你们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暗地里拉拢其他部落,到时候一起举事。”
腾吉泰彻底服气了,恭恭敬敬地给他鞠了一躬,道,“真是我的好安达,我今天才是真的服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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