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慧明翻了两页,又看到一个熟人的名字——天津巡抚赵光抃。
老赵不是清官吗,竟然也玩这套?
其实这个时代不论清官还是贪官都是要送礼的,三节两寿、冬夏两敬,迎来送往都是他们必须要做的功课,赵光抃混迹官场几十年怎么可能连这个都不懂?
但他明明是自己人啊,还给自己送礼,那不是见外了吗?
刘慧明不由得对老赵同志改变了看法。
刘慧明看着账簿仔细地盘问着洪立煌,“赵石谷给我送礼是几个意思啊?他去年毁家纾难,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不想着回本却来给我送银子,我缺他这点儿银子吗?”
洪立煌嘿嘿地干笑两声,道,“谁说不是呢。”
刘慧明又问,“他的人走了吗?”
“还没有!”洪立煌忙答道,“小人已安排他们住下了。”
“让他们来见我吧。”刘慧明吩咐了一声,不多一会儿,赵光抃的贴身常随,也是他从小长到大的书童赵立就出现在了刘慧明的面前。
“小人赵立奉我家老爷之命拜见阁老。”
“你们老爷是什么意思?都是自己人怎么还送上礼了?”刘慧明让赵立站起来说话,“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了?”
赵立肃然道,“回阁老的话,我家老爷没有事情劳烦阁老,这些金银都是我家老爷端掉土匪窝子得来的,老爷知道阁老缺钱,特差小人送来助阁老练兵。”
一股暖流油然而生,刘慧明顿觉知己难得,道,“赵巡抚为朝廷尽忠,缴获的金银应该上缴国库才对啊,给我于礼制不符,我不能收。”
赵立面露难色,想了想道,“阁老容禀,不是我家老爷不懂规矩。是老爷实在担心拼了身家性命缴获的这几万两银子入了国库被贪官污吏瓜分一空,枉费了老爷一番苦心。而阁老连地方上的孝敬都变卖了练兵,我家老爷听说此事以后甚为感动,特嘱咐小人一定要将这笔银子亲自送到阁老手上。”
刘慧明感动不已,忙提笔写了一个收条,道,“请转告石谷先生,这笔金银我已经收到了,我定不负你家老爷重托。”
赵立忙恭恭敬敬地接过收条,又给刘慧明行了个礼才退到一边站定,刘慧明又拿起笔道,“你等等,我给你们老爷写一封信带回去。”
赵立走后,刘慧明叫来何欢重点商议马世英和阮大铖的礼物,至于马世英,他打算接纳他,而阮大铖无论如何都要推掉。但是何欢并没把阮大铖当一回事,毕竟他不是穿越的,不知道阮大铖的破坏力有多大,因此他对刘慧明这么紧张一个在籍十几年的乡绅感到十分不解,直到刘慧明搬出唐朝宰相卢杞的案例才引起了何欢的重视。
何欢想了想道,“大人,学生以为这种人万不能得罪,也不能重用,最好不即不离,若即若离。”
刘慧明点点头,他也正有此意,“好,不错!他不是喜欢编写剧本吗?我这里正好缺一个剧作家,就让他给我写编剧吧。”
何欢点头道,“大人此策绝妙,我们军中几个编剧的实在太差劲了,若能得阮圆海助力,定能提升一大截。”
阮大铖的事情就这么决定了刘慧明把礼单递给他,指着上面的人名吩咐道,“还有这上面这些人,都是送过礼的,多少表示一下吧,没官职给个小官做做,有官职的看能不能挪动一下,尽量满足他们的要求。”
何欢一惊,迟迟无语。
步子太大容易扯着蛋,升职太快容易摔死,刘慧明不得不用一些极端的手段扩充自己的实力,不过他实行的是宽进严出的政策,见何欢游移不定,便补充道,“但是要警告他们一下,让他们好好为官,本职工作一定要做好,否则我会亲手把他送到三法司的大牢里去。”
何欢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可以顺便把咱们的商社和军情司的人安插进去。”
刘慧明哈哈大笑,赞道,“知我者,仙甫也!”
回到内宅,春儿正在学骑自行车,陈沅和伍翠儿几个人正在一边看热闹,纵然有两个丫鬟把着车屁股她仍然骑得歪歪扭扭的,随时都会车毁人亡,吓得几个女人不住惊叫。
刘慧明实在看不过去了,把崇祯的题字给陈沅,又把春儿叫了过来,责备道,“你一天女红不做,书也不读,就知道游手好闲的,不如帮我做点儿事,如何?”
春儿两腿仍然有些颤栗,随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喜道,“好呀,好呀,做什么呀?”
刘慧明指了指陈沅手里的题字,“看到这个了没有?可是御赐的哦。”
春儿瞧了一眼,问道,“‘天工’?什么意思啊?”
刘慧明简单地讲了一下事情的原委,春儿眼睛瞪得大大,赞道,“好呀,皇上亲自题字啊,太好了。”
那我就把缝纫机厂交给你管,怎么样?
春儿喜滋滋地道,“好呀,好呀,我一定给你办得好好的。”
刘慧明和陈沅相视一笑,道,“那好,你现在就是咱们天工缝纫机作坊的掌柜了。”
春儿嘻嘻一笑,得寸进尺道,“那个自行车能不能也给我管啊?”
刘慧明一怔,心道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啊,车辆市场可比缝纫机的体量大多了,笑道,“你野心不小啊,好吧,那我就把刚成立的天工缝纫机作坊升级为天工机械社,你就是第一任社长。”
春儿喜不自胜,挽着刘慧明的胳膊,撒娇道,“太好了,终于有事做了,其实我也不想游手好闲的。”
回到内宅,刘慧明跟陈沅讲了面见周皇后的事,陈沅静静地听着,末了才问,“据我耳闻,皇后并非有度量之人,老爷实不该当面拒绝她。”
刘慧明不以为然地道,“怕什么,我和他们迟早有一战,反正都得罪了,债多不愁。”
正说话间,范怡的贞烈丫鬟小茵跑了进来,跪在地上道,“老爷,十二舅爷病情加重了,小姐急哭了,请你过去一趟。”
刘慧明忙告别了陈沅,来到范怡的房间,见她哭得两眼通红,忙搂紧怀里,宽慰道,“莫哭,莫哭,我去请太医。”
范怡依然止不住哭泣,断断续续地道,“十二哥恐怕不成了,我下午去看了,他一直发烧,都在说胡话了。”
刘慧明一惊,都烧得说胡话了,那真的就很严重了,这个时代没有抗生素,小舅子很难熬得过去啊。
“别急,别急,我去看看!”
刘慧明来到范士谅住的小院,还在门外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草药味道,进到里面一看,范士谅躺在床上,脸色蜡黄、头发蓬乱,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仍然不住地打摆子,看样子只剩下半条命了。两个丫鬟正在药服侍他吃药,可能是烧得太厉害了,手拿不稳勺子,一勺药正好撒在灰白的睡衣上,刚换的衣服很快就弄得屎黄屎黄的。
丫鬟见状,忙夺过勺子要喂他,岂料这小子是个犟骨头,拼命地咬着牙关,道,“不,不,我还没死我,自己可以喝!”
丫鬟也是好脾气,竟然真的让他自己喝了,这下倒好了,一碗药撒了一大半不说,把睡衣、被子都弄得屎黄屎黄的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泡在福尔马林里了呢。
丫鬟给他换了一副,重新收拾了一番,刘慧明才来到他面前,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范士谅强作镇定,吃力地道,“我恐怕不行了,哼,你猫哭耗子,戏演足了吧,只可惜十五妹被你哄骗了。”
刘慧明哈哈一笑,不以为然地道,“嘿,你想多了,杀了你对我来说没多大用处,救你也不过是看着范怡的面子上,你的生死对我根本不重要,你想死就死,不想死就好好活着,呼凯尔啊!”
范士谅用极大的毅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拼命控制着自己的气息,一字一句地道,“哼,你害得我家破人亡,以为就这么算了吗?我还有好几个兄弟在清朝效力,他们一定会为我报仇的。”
“好,我等着,希望你能活着看到那一天吧!”刘慧明拍了拍他的脸,道,“要不要我给你请个太医来看看?”
心道你这样的犟骨头,一碗药撒一大半喝一小半,别说太医,神仙都救不活你。
范士谅喘了口气,道,“好……”
刘慧明来到外间,把黄骏叫出来,道,“去请把姚本仁请来给他瞧瞧,能救就救一把吧。”
黄骏小声道,“要不要给他使点儿手段?”
刘慧明摆手道,“不用!他死了范怡就会不开心,她不开心我的孩子就要受影响,为了我儿子犯不着。”
黄骏嘿嘿地笑了一声,小声道,“天下女人多的是,孩子没有了可以再生嘛,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滚蛋,你懂个球!”刘慧明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又骂了他几句才放他离开,自己则回到范怡的小院复命,“夫人,小的已经安排太医院的名医姚大夫来给十二兄瞧病了,有姚大夫出马,相信他老人家很快就能痊愈。”
范怡本来还在哭泣的,听刘慧明耍宝的语气,竟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盈盈拜倒,道,“老爷,您如此帮奴家,奴都无以为报了。”
刘慧明笑道,“咱们是一家人啊,谈什么报不报的,你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