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夏天,尘土飞扬,毒辣的太阳烤炙着贫瘠的大地,一切都显得那么慵懒。
锦衣卫指挥使的签押房里,骆养性坐在正堂听着缉骑的汇报,一颗心终于落了地,“刘慧明真的去了宣府!”
缉骑继续道,“具体目的不得而知,但他一到昌平就整顿了昌平守军,还许下诺言,下个月发饷。”
“发饷?”骆养性还要再说话,却见金伟昌给他连连使眼色,只得闭口不言了。
缉骑下去之后,骆养性忙问,“金先生是否有话要说?”
金伟昌顿了顿,从容道,“大人,学生以为,刘慧明此行的目的地就是宣府,他们不是去发饷,是去筹饷了。”
“筹饷?”骆养性骆养性背上的汗水已经浸透了官袍,“惊天大案,惊天大案啊!”
金伟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着骆养性,就像看着一个傻逼样,“东翁,我们该选边了!”
骆养性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也收过宣府商人的钱,至于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他岂能不知?
“这……”骆养性半天才说了一个字,“本督昨日思考了一夜,仍不能决断,让本督再想想!”
金伟昌一言不发,静静地等着骆养性做出决定。
骆养性踟蹰了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终于下定决心,“应该站在陛下这一边。”
金伟昌眼睛一亮,心说你还不笨,忙颔首道,“学生了然。”
第二天,缉骑又汇报了刘慧明在居庸关整军的事,提缉道,“押运粮草的主将非是商石敬,乃是王承恩,他一直隐匿在随从中,在居庸关被监军杜之秩认出来了。”
“大王公也去了?”骆养性的心里猛地一震,随即释然,随便给了一点儿赏赐打发了他。
提缉下去之后,骆养性看了看金伟昌,意味深长地道,“刘大司马真沉得住气啊,到此时仍然没露面。”
乾清宫里,崇祯正在批阅奏疏,突然想起刘慧明和王承恩已经离开京城好几天了,忙把王德化叫来询问情况。
“德化,王伴伴和刘慧明此行如何?”
王德化连忙把刘慧明和王承恩在昌平和居庸关整军一事原封不动地汇报了,“暂时就是这些事,也没见做别的。”
“两成五的勇士、五成战士、两成五的军士,半年一选拔……”,崇祯手里拿着一本奏疏,一边踱步一边自言自语道,“好法子。”
王德化接着道,“刘尚书还规定以后的军饷由大有钱庄来发放,不经将领之手……”
崇祯眼前一亮,“此法极妙,解决了将官克扣军饷的老大难题,真是妙计,妙极啊!”
王德化迟疑道,“只是……”
崇祯忙道,“只是什么?”
王德化道,“老奴不敢说。”
“说吧,朕赦你无罪!”
王德化大着胆子道,“只是刘尚书给将领的俸禄开得太高了,总兵每月最高可拿三千两,每年近四万两的俸禄,副将、参将、游击俸禄都不低。养这样一支兵马,每年光是饷银就要二十万金,这么大一笔开支,朝廷如何供养得起?”
崇祯想了想,“通过钱庄给士卒发饷,断了将领的财路,不提高将领的俸禄如何能稳住那些将领?刘先生思虑周祥,真老成谋国也。”
王德化还是忧心忡忡,而崇祯的关注重点却还停留在工资本上,其实他不知道的是,皇帝现在已经不怎么缺钱了,因为王之心掌管钱庄已经渐渐地走上了正轨,存银也越来越多,崇祯现在是信心十足,已经在想怎么分配这些银子了。
见崇祯心里高兴,王承恩也不好多说,只得陪着高兴一番。
“陛下,不好了”,正说话间,一个小太监紧急来报,“刘尚书斩了宣府总兵王承胤!”
崇祯和王德化都大吃一惊,“什么?”
小太监又重复了一遍,“刘尚书请出圣旨斩了宣府总兵王承胤、副将王通以及参将游击等三十多个将领!”
崇祯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王德化连忙把他扶在榻上坐下,只听崇祯不断地骂着,“啊,胡闹,真是胡闹啊!”
王德化吓呆了,同时也得到了一个信号,这可是皇帝第一次对刘慧明表示不满啊,难道他要失宠了?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了,他先要搞清楚宣府的事再说。
他给崇祯倒了一盏茶,让他先喝两口压压惊然后才小声问那个小太监,“刘尚书疯了吗?怎么杀了这么多人?大王公没劝吗?”
小太监战战兢兢地递上一份塘报,小声道,“刘司马列了王总兵二十多条罪状,督公爷爷也没法劝阻!”
“二十多条罪状?”王德化有些将信将疑地接过塘报,心中不免泛起了嘀咕,怎么可能呢?这王承恩虽然作战能力一般,但也是大明稍有的精兵猛将,于王事也算勤勉,怎么可能犯了这么多罪?
他把塘报打开,恭恭敬敬地递给崇祯,崇祯接过塘报大掠一看,不由得怒从心起,“好个王承胤,竟然逃跑了这许多次,朕竟然没察觉!”
王德化莫名其妙,心说你不会也疯了吧,刚才还气恼刘司马,怎么这一会儿又骂上王承胤了?你到底站哪一边啊?
“杀得好,杀得好!”崇祯攥着塘报,不断地喘着气,“该杀,该杀!”
“陛下,老奴糊涂了”,王德化再也忍不住了,壮着胆子问道,“刘尚书和王总兵到底孰是孰非?”
崇祯的心情渐渐恢复了平静,随手把塘报捏成一团往王德化手里一扔,斥道,“都该杀,都该死,你也该死!”
王德化吓得忙跪倒在地,他不明白明明是中央和地方之争,为何突然把自己卷进了,自己又没招惹他们,怎么就该死了?
但他只是个奴才,既然主子说他该死,那就该死吧,他跪在地上大声求饶道,“老奴该死,老奴掌嘴!”
崇祯看着地上的王德化,冷冷地道,“你们厂卫是干什么吃的?宣府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你们竟然毫无察觉,竟然还要朕的兵部尚书亲自出马?”
王德化完全懵逼了,等他哆哆嗦嗦地看完手中的塘报才彻底明白了,忙磕头如捣蒜地请罪,“陛下,老奴糊涂,老奴有罪,老奴这就请辞东厂提督。”
“哼,请辞?”崇祯重重地哼了一声,“无事之日你掌管着厂卫作威作福,一有事就想请辞?”
王德化彻底懵逼了,不知崇祯肚子里到底在卖什么药,只好使出万变不离其宗的大杀招,“陛下,老奴乃是陛下的奴才,主子只管差遣奴婢,奴婢就算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这下崇祯终于高兴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德化一眼,道,“那你就好好把这个案子给朕办好吧。”
“老奴遵旨,陛下放心,老奴一定把这个案子办得瓷瓷实实的。”王德化绷紧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心说我还以为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事啊,那还不简单,办案子,我最喜欢了。
崇祯满意地点点头,越过他直接对那小太监下令道,“去传骆养性和李国祯立即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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