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衡之微垂眼,“她是叶家嫡女。”
“叶家戒备森严,我没那本事。”
阿虞冷笑着,“是没本事?”
“还是舍不得?”
陆衡之薄唇微动,“是我无能。”
“自陆家空棺下葬那刻,我已不是陆衡之。”
少年语调平缓,“秦公子,我未在你水里投毒,已足以证明我不会滥杀无辜。”
他重复着阿虞那日之言。
庙内几个乞丐又谈及此事,“据说锦衣卫已经开始挨家挨户搜了。”
“那悬赏上加了封官进爵。”
“他们自是急着表现,过几日连咱们这也要搜。”
陆衡之微微笑着,“阿姐,如今肯信我所言?”
“我若有心害你,早早就将此事宣扬出去了。”
阿虞揭下他缚眼粗布,他眼底未有半分怨恨,静静等着她回话。
阿虞垂眼,笑道,“既如此,那我们日后可要好好相依为命。”
陆衡之淡淡道,“明送我去衙门前乞讨。”
“我有法子,带你出城。”
他接着道,“锦衣卫不出五日,便会查到这。”
重赏之下,京城人尽皆知。
出城更是难上加难。
除达官贵人外,其余人皆在未抓她之前,尚不可出。
陆衡之轻声道,“我曾有幸见过太子殿下的腰牌。”
他语调温和,“年少时学过蒙眼作画。”
“若有纸墨,我便能画出。”
阿虞静了好一会,“明我便为你买些纸笔。”
陆衡之所言为真,他画的是龙纹图腾,太子腰牌。
平民百姓并不认识,阿虞寻了个铁匠做了块。
那铁匠笑着道,“姑娘,你这腰牌纹路甚是奇怪。”
“不会是皇家龙纹。”
阿虞笑着,“怎会呢?不过是小弟随手画的,缠着我让我纂刻了。”
那铁匠连连点头,“这倒是,私自纂刻皇家腰牌,可是要诛连九族的。”
阿虞笑容更是明媚,“是呀,诛连九族,谁不怕。”
阿虞去了成衣铺,买了身绫罗绸缎,租了辆华丽马车。
……
陆衡之跪在衙门前,等着知府出来。
他眉目如画,神色清冷。
他与她怎么可能冰释前嫌,既往不咎呢。
他无家可归,陆家已将他空棺下葬,莽撞回家,难免不遭柳姨娘毒手。
他差个名正言顺回陆家的契机。
如今,他找到了那块垫脚石。
她虐待世家子弟,大逆不道弑母,目无王法杀锦衣卫。
更私下纂刻了太子腰牌,想逃出城。
犯的是诛连九族的大罪。
破庙窄小,人与人挨的极近。
阿虞终日梦魇时说的痴话。
他听得甚是清楚。
她钟情于她表哥。
只因生母陈氏曾对她表哥非打即骂,遭她记恨,才动此杀心。
他想阿虞定会崩溃至极。
最为欢喜之人却因受自己牵连惨死。
该是多痛不欲生。
陆衡之棕茶色眼眸微暗,他心里是有几分遗憾的,未能亲自折磨她至死。
……
阿虞等到晌午,才让马车缓缓驶向城门。
不让百姓外出,已引起众人不满。
每逢晌午,城门前围满了人。
今午时,阳光很足,晒的阿虞暖洋洋的。
自秦衍开棺验尸后,她便早知有这么一天。
天子犯法应与庶民同罪。
她身份低微,杀人自是会偿命。
从前一心向善,委屈自己受着,却还是不得善终。
如今又怎会有好结果。
她一直记得,她前世所受的屈辱。
一直记得,叶玉那些陷害她的小伎俩。
一直记得,叶家仆人那些诛心的话。
她被下了蛊寒虫后,曾回过叶家。
所有人都知陆衡之和叶玉过往,私下议论着,“自作自受。”
“若不那般恶毒加害大姑娘,又怎会受此折磨。”
叶玉知她过的凄苦来见了她一面。
她道,“妹妹,是我对不住你。”
“从前我怕你夺了父母于我的宠爱,用了些小伎俩,污了你的名声。”
她愧疚道,“我会同衡之说,让他好好待你。”
她承认了自己的过错,自己原谅了自己。
不止她原谅自己,旁人也代她原谅了叶玉。
叶玉那日之言,是被叶府内管事嬷嬷听见的。
她们没有分毫觉得叶玉歹毒,只觉得叶玉不易,为护自己不得已而为之。
阿虞硬拉扯着叶玉去同母亲解释,她从未加害过她。
母亲不耐烦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阿虞掀开马车帘子,亮了腰牌。
平民百姓不识数,镇守城门的锦衣卫可识得。
衙门那边,官兵也来了。
她面纱被揭下,露出了与画像女子相似的面貌。
百姓们议论纷纷。
无非是些恶有恶报。
阿虞稳着语调,“从不是亲生,又何来弑母一说。”
“我是叶家所出,是陈氏因一己私欲将我和叶玉调换。”
“诸位若是不信,方可滴血认亲。”
阿虞被侍卫押走,城门围满了人,真假千金一事也在京中传开,成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
“殿下,京中传闻恐伤叶家。”
男人乌发束起,眉目如画,薄唇微抿,“叶家之事,与孤何关?”
那小太监压下心底疑虑。
只觉得这太子爷喜怒无常。
明明前些日子,皇上因叶家为罪臣求情,要流放叶家。
太子爷不顾皇上动怒,废除他太子之位,为叶家求情。
又百般哄着叶姑娘,怎今就变了个人。
小太监低声道,“那爷慢慢习字。”
他未走两步,又被叫下,“她出什么事了?”
小太监笑着,将近日之事如实禀报。
砚台纸笔通通被甩在地下。
男人冷声道,“去天牢。”
。